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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扳指有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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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伯在黑暗中瞧了我半晌,忽然道:“尉姑娘,我从前说的不错吧?咱们必定会在洛城相见。”我笑了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肖伯复又道:“我当年给了姑娘一枚玉扳指,为何不凭着玉扳指先来找公子呢?”
我道:“不是朝雨不想,但是我弟弟给人抓走了,我本想先救出弟弟再找秦大哥的,谁知道……”一别两年,还是生疏了许多,也许我再不能如从前一般撒娇地叫秦沐阳“秦哥哥”了。
肖伯叹息,道:“若非我的人在‘一品居’发现姑娘行踪,一路跟随,想来也无论如何想不到姑娘这时会在宗人府大牢里。”
我心里陡然升起希望,央道:“肖伯,您的手下武功了得,不知能不能将铁哥一并救了?”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因为这会功夫,宗人府那边一定已经发现你失踪,必会加派人手看守尉铁哥。而且尉铁哥乃是朝廷重犯,如果不见了,朝廷会不遗余力地追查他的下落。”
“那我逃出来就没事吗?”我不死心。
肖伯不说话,迎着月光负手而立,一捧青须显得越发飘飘欲仙,许久才道:“你可知道你爹犯了什么大罪?”我摇了摇头,肖伯又道:“十二年前,他拐带了太子宠妃出逃!”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感觉身子霎时变得轻飘飘,脚下绵软,几乎立足不住。可是本能地又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娘的冷淡,娘的美丽和优雅,娘的那些不可能出现在平凡人家的衣裳、饰品。
过了许久我才虚弱地说道:“那既然这样,你救我出来就不怕担上干系吗?”
肖伯忽然笑了,淡淡道:“我既然救了你,当然有把握帮你瞒天过海改变身份。”顿了一顿,又道:“而且更主要的是,你是肖某相中的女主人,我替你算过,你的命格贵不可言……”
我心头猛然一惊,脑中电光石砖,陡然想起一点什么:“你的意思是?”
“不错。”肖伯悠然笑道:“尉姑娘手上套着的玉扳指便是我家女主人代代相传的信物,公子的娘亲死得早,很多年便由我收着了。当时我的人发现姑娘行踪,也是凭着这枚玉扳指。”
我摘下扳指,就手一看,迎着月色,似有宝光在内流转,便是黑暗中也能发出淡淡的青绿色光华。果然是宝物了,不然也不能作为代代相传的信物,可恨我从前居然全不知道他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我冷冷道:“那慕容紫宸对我百般刁难,应也是看在这枚扳指的面子吧?”肖伯不说话。我又道:“肖先生,您太高看我尉朝雨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担不起你家女主人这样重大的职责,扳指仍旧还给你。”说着,便把扳指放在肖伯手中。
肖伯将扳指捏在手中细细打量着,也不发怒,半晌,微微笑道:“难道你不喜欢公子?”
我被问中心事,当下也说不出话,便怔怔地立着,感觉脑子里一团混乱。过了半日才说道:“你当日为什么不对我明说?”
肖伯笑道:“难道现在说便迟了么?”
我承认我是喜欢秦沐阳的,可突然叫我嫁给他,仍觉得非常突兀;而且我更在意的是,这枚扳指原本应是秦沐阳自己亲自交给我,而不是像这样,从头到尾都是由肖伯一个人出面。这不是我一个现代人可以接受的求婚方式。
我终于开口问道:“肖伯,秦大哥究竟是什么人?”能叫慕容紫宸耿耿于怀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吧?何况还有个肖伯这样的人作师傅。
肖伯沉吟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你可听过北金的四大世家?”
我心里咯噔一跳,莫非秦沐阳的出身居然跟四大世家有关系,难道我一不小心还抓了个钻石王老五?
我点了点头,道:“听说过,北金的四大世家是上官、澹台、拓跋、南宫,相当于南唐的刘、萧、王、谢四大家族。四大世家都是富可敌国,权倾朝野,势力最大的时候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废立天子,贵不可言。而且家族历史几乎都在三百年以上,期间屡经离乱,皇帝都换了好几家,可这四大家族却始终能够保持荣宠不衰,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肖伯笑道:“你说的不错,只除了一点,就是如今拓跋氏和南宫氏已经大不如前。而上官和澹台却不退反进,势力如日中天。公子便是上官家的后人。”
“啊?”我瞠目结舌,道:“秦大哥姓秦,怎会是上官家的后人?”
肖伯道:“此中的故事尉姑娘还是等将来问公子,如果他愿意说的话。不过公子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上官家四公子。而且在老夫的调教之下,不出十年,必定执掌上官家。这枚扳指姑娘可要收好了,再休说不要的气话了。”
我倒抽一口气,终于有些知道慕容紫宸为何那般针对他了?说起来我不过是只无辜的替罪羔羊罢了。想了一想,我才说道:“既然这枚扳指干系如此重大,朝雨更加不能要了。”
心中幻想着秦沐阳单腿跪在我面前,一首举着鲜花,一首拿着扳指,深情地对我说道:“朝雨,嫁给我吧!”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兴许我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谁让前世今生,这都是我第一次结婚呢,可不能这么草率。话锋一转,我又道:“如果肖先生肯帮我救出铁哥,我便答应。”
肖伯摇了摇头,道:“恕难从命。”
我只得拿出尉朝雨的招牌——耍赖,像从前许多次一样,诞皮笑脸地哀求,肖伯坚持一会,总会满足我的心愿,最多的便是答应我诱引秦沐阳出去逛。可这回肖伯坚定地像块石头,死活就是不答应。
最后我终于绝望,怒道:“老杂毛,既然你不肯,就算死我也回去陪着铁哥一起。”说着,一转身便跑出去了。跑出一里,回头看去并没有人跟来,我心下越加失望,真的一路跑回了宗人府。宗人府内灯火通明,几个官员正满头大汗地派人四处去寻我。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一人喝道:“大胆女犯,竟然私逃出大牢?”
我跑的气喘吁吁,胸口的伤受到震荡,加上心里难受,显得尤为虚弱。我轻声道:“要是私逃,还会回来吗?我是被人劫走的,你们这些朝廷命官,青天大老爷,连人犯都保护不了,传出去不知道羞辱的谁。”我话一说完,便彻底失去意识。
我做了个梦,梦见铁哥鲜血淋漓地躺在血泊里,一个劲朝我喊:“阿姐,救我,我不想做太监……”我道:”铁哥别怕,姐姐就来救你。”拼命朝他爬去,可是怎么也爬不到他面前。有个面色青白不知是人是鬼的人,凄厉地指着铁哥喊:“他是孽种,他是孽种!杀了他,杀了他!”
我大喊:“不要!”可是铁哥的头颅一下便滚落在我面前,在雪地上燃起一朵朵的血色莲花,凄艳而妖异。我怒吼:“谁杀了铁哥我跟他拼命。”便抡着一把菜刀,也许是镰刀砍向那个杀死铁哥的人,可冲到面前发现那人在诡异地笑,竟是秦沐阳,我正犹豫着,忽然那张面孔又变成了慕容紫宸……
“阿姐,醒醒。醒醒,阿姐!”咦,好像是铁哥的声音,铁哥没死?我一骨碌坐起身,胸口一疼,又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阿姐,你怎么样?”铁哥殷切地看着我,眼里闪动着担忧。
“没事,没事,姐姐没事,要不要我下去跳段健美操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我强笑道。发现眼前这件牢房比之前的条件好多了,最主要的是干净了许多,也亮堂许多。
一个官员走来,尴尬地笑着跟我说道:“尉姑娘,还请你不要把昨晚之事说出去,大家都感激不尽。你的伤我们已经请了大夫专门给姑娘诊治。”
他们大概以为我被人劫走才受的伤,害怕我将此事传扬出去,影响了他们未来升官发财的大好前途。我心里了然,却不说破,淡然说道:“只要你不为难我们,这个自然。”
那官员十分高兴,笑道:“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不叫姑娘失望。况且文大人也吩咐下官等要好生招待令姐弟呢。”
两日后,狱卒来带我们姐弟出去,说是文大人要亲自审问我们俩。竟然还有个老嬷嬷亲自带了我们去洗澡,并找来两身干净衣裳叫我们换上,尺寸倒是分毫不差。
我跟铁哥随着那老嬷嬷一步一步走进一间密室。我联想起前日肖伯说我娘乃宫中逃妃,而我爹便是拐带皇妃的大罪人的话来,心里一阵接着一阵地发寒,这种罪有辱皇室尊严,当然不会公开审理。
只是从前听说在处死犯人之前才会给他吃一顿丰盛的断头饭,而眼下我跟铁哥的待遇已经远超过一顿断头饭。难道他们打算打算密密处死我俩?我看出铁哥眼中的紧张,他说:“阿姐,他们要是还要我做太监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铁哥的手,道:“别害怕,有我呢。”他这才振奋了些。我告诉自己,没将爹娘的罪告诉他总算是对的,至少眼前他还不担心会死。
密室里灯烛辉煌,百合熏香,装帧并不华丽,却雅洁精致。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上放置了许多书,设了一个斗大的花囊,里边插着数枝含苞待放的白莲。西墙挂着一幅烟雨图,左右一副对联,写着:雨洗杏花红欲滴,日烘杨柳绿初浮。一看落款,吓了一跳,竟是当朝太子亲笔所题。房后设了一张大屏风,绘着平湖秋色图。
文睿端坐在大理石书案之后,身子微侧,满面严肃,那名带我们进来的老嬷嬷吩咐我们两个跪下来,自己也跟着跪下,恭敬道:“老奴已将两个孩子带到。”之后便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偷偷抬眼瞧着屏风背后,隐隐绰绰有个人影,不时微咳几声,心里琢磨着也不知什么来头,能叫大家这么紧张地屏息静气。
过了一会,里边的人发话,道:“可以开始了。”声音倒是温润柔和。
文睿便问向那老嬷嬷:“工具都准备好了么?”
“回主子,回文大人,都预备好了,老奴即刻便取来。”
文睿点头,那老嬷嬷便走了出去。我嗓子眼里一阵发干,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转头看铁哥,见他的眼里也满是恐慌。
过了一会那老嬷嬷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盖着白布。白布下边会是什么呢?匕首、毒药还是三尺白绫,或者三样都有,要我们自己选个死法?
那老嬷嬷捧了托盘就跪在我旁边,却面朝屏风的方向请示,里边的人发话道:“施行吧!”
我见那老嬷嬷直接端着托盘朝铁哥走去,看到铁哥满眼的恐慌,我心里一紧,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过去,死死抱住铁哥,道:“慢着。”
这一来,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那老嬷嬷背对屏风,用眼光示意我不可造次。文睿走到我面前,目光里分明含着严厉,道:“尉姑娘,若你执意干扰王嬷嬷做事,我便叫人拖你出去了。”
我却死死地抱住铁哥,大声道:“文大人,求你们了,饶过铁哥吧,不要杀他,他才十一岁,便是我爹娘做错了再多事,也跟铁哥无关。我答应过铁哥的娘,只要我活着一天,都要护铁哥周全。铁哥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一定要杀人才高兴,就杀了我吧。”
我说完之后,便深深地埋下头去。一室寂静,冷汗从头上沁出。
过了好半晌,屏风后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我惊魂莫定地等着对自己的判决。那人只是温声道:“带尉姑娘去暖阁候着。”
帘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竟是那刀疤脸,没带蒙面巾,看来阳刚俊挺,只是被一条自右及左的刀疤破了相。他口中客气,道:“尉姑娘请。”手下却毫不容情地将我几乎是提了出去。
“阿姐,阿姐。”我听见铁哥凄惨地叫我,感觉心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