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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黎乔望着场中还在殊死搏斗的两人一兽,神色几番变幻。他听说过自尽的人不会入轮回,那把刀却割得毫不犹豫,但熟料一睁眼竟然回到了十年前。宣和十五年夏,烈日炎炎。

      斗兽场中,一匹饿了两天的野狼,与两名姑且称之为“人”的奴隶少年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压在野狼身上,另一人按住野狼的头,指望这畜生能安分下来。两个人已经精疲力尽,身上全是伤痕,鲜血滴答答落下,浸染了一片土地。

      场外围观的人群嘶吼,呐喊着,声音震动鼓膜。黎乔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机械转动,铁链声响起,骑在狼背上的少年被一股巨力牵扯,翻滚到了一边。场中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人群更加兴奋激昂。

      糟糕!

      这场景无比熟悉,黎乔瞬间就想起来了,上辈子就是这天,他第一次跟着几名世家子弟来围观这种所谓“表演”,就看到了极其血腥的一幕,场中的两名奴隶一死一伤,其中一个不幸的奴隶甚至遭野狼啃噬,死无全尸。

      他当时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将那名受伤的奴隶买下,带回了相府。却不料一时善举却给大楚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

      上辈子,他也常常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救下那个人?

      但只在一瞬间,众人只见一道白影闪过,那只野狼刚挣脱束缚,要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却被人一脚踹飞,摇摇晃晃半晌起不了身,随即就被人拖了下去。

      场中瞬间静了下来。

      黎乔探了探那名奴隶的脉搏,发现“他”还活着,不由舒了一口气。他还记得,上辈子温澈血洗皇城时,斗兽场里所有围观的贵族们,除了他苦苦哀求救下的祈墨恒,其他人或是以同样的方式被野兽咬死,或是被凌迟,总之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昭狱的鲜血流了七天七夜都没有流尽。那个时候黎乔就知道,他是在给同伴报仇。

      黎乔转过身,却忽然对上了另一双比野兽还凶狠的眼睛。他浑身血迹污垢,衣衫破烂不堪,唯独那双眼睛,锐利冷血,宛如杀神。或许以为是眼前的人害死了同伴,或许已经神志不清,他冲上来扑到对方的身上,双手掐住了黎乔的脖子。

      黎乔惊讶了一瞬间,上辈子最后的那两年,他是很害怕温澈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恐惧,他腿软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但随即他又发现,现在的温澈,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实际上他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刚才又经历了一场搏命厮杀,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黎乔轻松掰开了脖子上的手,怀里的人不甘心,还在拼命挣扎,一口死死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黎乔疼的“嘶”了一声,一旁的侍卫早就要出手,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肩膀剧痛,心里暗叹一声“冤家”。他稳住心神,一手抓住温澈的两只手,一手摩挲着对方的后脖颈,像抚摸上辈子养的那只橘猫一样,轻轻安抚对方的情绪。

      “别怕,你的朋友没有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温柔的语气和动作,终于让怀中的人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肩膀上的力道小了,黎乔马上提溜着脖子把人推开,这倒霉孩子,他肯定被咬出血了。

      旁边的侍卫面无表情地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一时间,人群哗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好俊俏的小郎君,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他你都不知道,丞相府的黎二公子,黎乔,黎越之。”

      “啊?就是那个圣上赞誉‘汀兰玉树’的黎越之?他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这里不是熟客可是进不来的,难道……嗤……什么‘汀兰玉树’,也不过如此……哎呀,谁啊……”

      眼见那人发簪被抽走,衣衫也被划破。少年笑意盈盈悄然而过,往前跑了几步跃进场内。

      “越之,你这是要干嘛?我一个不留神你就玩这么大?”这人一身水绿色锦缎,外罩鲛纱,头戴金冠,腰间配着金镶玉,张扬明丽,宛如开屏的孔雀。也亏得他年纪不大,五官精致,才不至于违和。正是安远侯独子,黎乔的竹马,祈小侯爷祈墨恒。

      黎乔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祈墨恒拉着他来看这种表演,他怎么会遇到温澈这个煞星,可恨重生的太晚,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先把人带回去再做打算。

      黎乔冷瞥了祈墨恒一眼,祈小侯爷打了个哆嗦。“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到了?哎呀你流血了。”

      祈墨恒上来就要扯他衣服。黎乔挥开了他的爪子。

      “你去跟老板说,这两个奴隶我买了,随他开价。”既然要买,那就好人做到底吧,看刚才两人生死相依的样子,黎乔知道这个人在温澈心里的分量。

      “啊?”祈墨恒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好友,他早就听说这里的表演精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拖着人过来见识见识,谁料到还能出这种事。黎二公子向来说一不二,这次看来是玩真的。祈墨恒头大。

      两人踌躇间,已经有不少护卫清了场,他们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黎乔看向入口,如果不出意外,上辈子来的是南昌伯家的大公子。这座角斗场守卫森严,前院是京城最有名的花楼云香水榭,后院则开辟了不少供贵人们玩乐的地方,这角斗场就是其一。不过能在京城运营这样的销金窟,可不是南昌伯这种角色吃得下来的,背后的庄家必定另有其人。

      果然,角门开了,大腹便便的南昌伯之子张岭哈哈笑着走了进来。他二十五六岁,但从不忌酒色,已经吃成了白胖胖圆滚滚一个。

      “黎公子,小侯爷,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张某招呼不周还请恕罪。”张岭满面堆笑,脸上都出了褶子。

      嘴上打着哈哈,身旁护卫却麻利地拉起拴在地上那名奴隶身上的铁链,要把人拖走。

      黎乔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锁链上。

      护卫面面相觑,知道这位小公子身份尊贵,也不敢强来,都停下来望向张岭。

      张岭笑眯眯道:“黎公子这是何意?这两个奴隶惊扰了公子,我这就让他们把人带下去好好调教。前厅略备酒水,请两位赏光,就当是赔罪了。”

      这人做事圆滑,明明是黎乔自己跳到场中的,受伤也是自找,他却都揽在身上,让人想发难都找不到理由。

      黎乔也温和地笑道:“想必张公子就是此间主事之人,这两个奴隶合我的眼,我要把他们买回去,张公子开个价吧。”

      张岭面露难意,压低了声音说:“若是昨天,黎二公子想买谁都可以,但是今天,上面发话了,云香水榭一个奴隶都不能卖。”

      “哦?”这倒是令黎乔有点惊讶。上辈子他明明很顺利地买下了温澈,或许是今天他操之过急,冲入场内,这才导致事情出现了变数。

      黎乔瞥了眼祈墨恒,意思非常明显,你上。

      祈墨恒:……

      祈小侯爷暗暗叹气,随即轻咳一声,冷笑道:“上面?除了皇室,我竟不知大楚还有比黎二公子身份更贵重的人。张岭,你可想清楚了,他爹是黎相国,他亲姨妈是云贵妃,三皇子多疼这个表弟你不是不知道吧?别说区区两个奴隶,就是要你这云香水榭也不过是黎公子一句话的事,你最好掂量掂量轻重。”

      张岭冷汗涔涔,他何尝不知道,祈墨恒倒还好,黎乔这身份,和皇子比也不差什么了,但是上面刚才来了急令,他总得试一试吧。

      “小侯爷说得是,二公子身份贵重,正因为如此,这两个奴隶还需要再调教几天,否则伤了贵人小的罪过就大了。还请公子宽限几天,到时候定把人送到府上。”张岭擦擦汗,先使个“拖”字诀,把人稳住,再看看上面到底什么意思。

      祈墨恒才不信他那些说辞,又冷笑道:“黎府想要的人,还容你推三阻四?莫不是南昌伯日子过得太松快,张大公子想给他老人家添点堵?”

      黎乔在一旁佩服不已,祈墨恒瞬间就把问题拔高到了黎府和南昌伯府的高度,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权势熏天的黎相国,比之一个靠袭爵而来的南昌伯,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果然,张岭瞬间颓丧了下去,讪笑着“不敢不敢。”转身踹了一脚护卫:“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奴隶给黎二公子送回府。”

      黎乔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的人自会安排。”

      张岭唯唯点头。

      刚才黎乔已经派人去请了医师来,此刻正在给那两名奴隶诊治,幸好两人虽然伤得重,但都不致命。但是温澈却极度抗拒别人的接近,又咬又抓的,活像一只发怒的小兽。

      黎乔叹了口气,上辈子回府后,黎乔发现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口,衣食坐卧也完全不像正常人,才知道他已经在人贩子手中辗转了三四年。他救人也是一时兴起,只把对方安排给了家中老奴,最后温澈被安排去了马房,做了一名马奴。

      但是这一世,黎乔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走上前蹲下身,温澈看着他靠近,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黎乔却浑不在意,他伸出手,奇怪的是,刚才又挠又抓的小野兽只是退缩了一步,却没有攻击的意图。

      黎乔笑了笑,果断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你的伤口要敷药,敷完药我带你们回家,好么?”

      他刚才表现的太无害,温澈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医师这才大着胆子上前给他敷药。

      黎乔刚缓过一口气,就听见不远处祈墨恒的惊呼声:“咦,阿乔你快来看,这竟然是个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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