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1.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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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希音和所有仰头关注楼顶的人同时看到了柳鑫的落下。
虽然众人在柳鑫的惊叫声里瞪大了眼睛，但柳鑫的坠落仍旧是瞬间的事，快得只有一个黑影和一道刺耳的尖叫。
六楼，运气好的话，不至于丢了性命。
尖叫声在一楼小院木篱笆的倒塌和花盆的跌碎声中戛然而止！
柳鑫的身体正砸中带着尖角的木篱笆……
吓得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叫！
顶楼上更是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声音的主人是眼睁睁看着女儿坠楼的刘娣。
最淡定的莫过于薛晓静。麻木的表情之下，她垂着眼皮看着自己行凶的双手，竟然嫌弃地互相拍了拍，似乎在拍掉肮脏的东西。
尹立甚至觉得，她正在努力克制她的快意——复仇的快意。
巨大的打击瞬间抽掉了刘娣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呼吸凝滞，尖叫变成了艰难喘息，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尹立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厌恶，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皱着眉下令，“快送下楼去。”
再抬眼看薛晓静，她已经转过身体，正面面对尹立。
长发与鲜血披面，她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鬼，曾经一双含着悲伤凄苦和愤懑的眼睛，此时此刻一片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吴力强是我杀的，上城日报社的火是我放的，殷实只是给我放风而已。我自首。”
薛晓静慢悠悠地说着，看上去很期待法律对她的惩处结果。
心里有些堵得慌——薛晓静的行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看着薛晓静平静地接受一切，尹立却不能释怀。
“你刚才听到殷实的喊声了吗？”董希音的声音突然从天台门口传来。
薛晓静迎向董希音的眼神晃了晃，浮上了震惊与疑惑。
殷实的喊声？
下午，刘娣和柳鑫母女突然上门砸门，并在门外辱骂，让她怒火攻心，开了房门，三人便厮打在一起。
薛晓静动手的时候就想到了要把她们带到天台，因此极力将她们母女二人引出门外，并推搡着上了天台。
为此，她被柳鑫抓伤了额头和眼角，更被刘娣撕下一小块头皮。
然而，因为三人厮打得剧烈，薛晓静又铁了心要杀掉柳鑫，所以，她并没有听到当时正在楼下的殷实的喊声。
趁着薛晓静诧异的瞬间，尹立箭一般冲上去，将她拉离围墙，确保她不会在下一秒继续做出超乎意料的事。
看到薛晓静彻底安全，董希音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叹了一口气：“殷实为了保护你，已经在上午认了罪。”
后面的话在舌尖上滚了滚，到底没有说出去——他费尽心机来到你家楼下，只为告诉你，他已经抗下所有，包括你的罪行。
薛晓静眼神暗了下来，微垂着眼皮，努力平息正在翻腾的情绪——这份关怀来得晚了。
忍住鼻酸、逼回眼底的泪，薛晓静重新换上无畏的神情，抬起头、转向围墙之外，又转回头看着董希音，问道：“那个小畜生，死了没？”
尹立也正在看着董希音，他也想知道答案。忽然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有人给他打电话。
一边防着薛晓静，一边掏出手机，来电的是田竞。
刚挂断电话，田竞又打了过来。尹立再次挂断，结果田竞又一次打了过来，显然有急事。
“你接吧，我没想过跳楼。”料到了站在身后的尹立在防备什么，薛晓静竟然幽幽地开了口。
尹立看了董希音一眼，默默退后一步，接通了田竞的电话。
而薛晓静已忽略了身后的尹立，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董希音，全神贯注地等待她的回答。
董希音本可以回复“已经送医院”，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如你所愿。”
这个母亲已经做了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
即将了无牵挂的她现在还在意的，也仅仅只剩这一个答案。
果然，薛晓静满是血污的脸上现出两道白色，是滚烫的泪冲开了血渍。
神色从凝重重新转为麻木，这个答案终于可以宽慰她这半年来的痛苦，让她平静坦然地接受自己最后的命运。
这世上，再没有她留恋的人和事。
淡然地向天台门走去，在董希音侧身给她让路后，薛晓静安静地返回家中，从床垫下抽出了一部平板电脑。
“小雪有记日记的习惯，文件名‘SNOW’的文档就是她的日记，在日记里，她怀疑简凡被网暴是早有策划的，经过各种伪装才加入了一个聊天组，就是桌面上名字叫‘FREE’的APP安装包，每次安装后就可以进入聊天群，是网暴简凡的一个行动小组。”
“那些网暴简凡的群聊截图和录屏，是你匿名发给谢敏的吗？”董希音接过平板，问道。
“对。听到简凡对外公布起诉的新闻，我就把搜集的所有聊天记录和录屏文件都发给了谢敏。
虽然在别人看来，小雪的行为是在为偶像搜集证据，为偶像洗白，但小雪自己在日记里写：现在的娱乐圈粉丝已经陷入一个怪圈，明星偶像或出于自己的选择、或被资本裹挟，促使他们的粉丝不得不投鼠忌器，主动或被动地集体做一些应援偶像的行为和活动。这些粉丝很大一部分都是未成年的学生，没主见、没收入，却要面对金钱、粉圈文化和同人文化的侵蚀，后果十分可怕。简凡不是第一个遭遇这种网暴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甚至，网暴行为早已渗透到社会之中。这种行为经过一次次的积累，其程度也会一次更甚一次，就像吸毒的人越陷越深一样。她搜集证据不止为简凡，也希望有能力的人能通过这种越演越烈的网暴行为，分析网暴的由来，破解这个困扰明星偶像，也威胁社会每个人安全的恶劣行为。”
薛晓静平静地陈述着，带着独属于母亲的骄傲。
董希音想赞扬一下殷雪，却恍惚看到薛晓静独自伫立在一个平行的坍塌世界之中，眼睛里没有光、没有期待、没有一切。
并不想听董希音说什么，薛晓静自顾自的说着：“该吃药了，等我吃了药，然后跟你走。”
已经迈步走向客厅，她却突然顿了一下，问道：“需要给我带手铐吗？”
董希音转身看她，微微一笑：“不需要。”
薛晓静不再说话，去了客厅。
董希音看她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小药瓶，拧开了盖子，却并没有做出倒药粒的动作，而是直接将药瓶瓶口对准了嘴巴，喝下了里面的东西。
董希音蓦然一惊！
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抢下了她的药瓶，为时已晚！
药瓶底有一点点深色的残留液体，剩余的，都被薛晓静吞进肚子里。
“尹立！”董希音急叫一声，立即抄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打湿肥皂，制作肥皂水。
尹立听到隐约的叫声，急忙从天台赶到薛晓静家里，看到薛晓静安静地坐在陈旧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殷雪的相架，安详地看着。
听到尹立的脚步声，董希音叫道：“她喝了药，应该是百草枯，快叫120！”
“不用了。”相比于董希音的急切，薛晓静却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反正都是要死的，别浪费资源。”
慢悠悠地将目光从殷雪的相架上移到董希音和尹立脸上，薛晓静的眼神里难得浮现出一点温度，淡淡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只是我们立场不一样，我实在没办法对你们说‘谢谢’。就这样吧，让我安静安静，半年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随即，缓缓地靠到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论薛晓静如何排斥抵抗董希音灌她肥皂水，最终，她还是被送进了医院。
谢敏接到了薛晓静剩下的药瓶，确认里面的是百草枯。
在天台上，田竞给尹立打的那通电话，正是关于百草枯的。
薛晓静有平板电脑，自然就不会去网吧上网，田竞自然也就没有收获。但在辅助另一个案子的调查时，田竞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在收到薛晓静匿名发给谢敏的邮件后，田竞查到了邮件的登录设备，巧的是，殷实被捕第二天凌晨，吴力强时新微博账号发布的那组庆祝柳鑫生日的图片，也是这个登录设备发出的，田竞查到了这个登录设备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今天，田竞看到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在一起网购信息被泄露的案件中，这个号码网购的信息也在其中，而购买的商品，名字叫“除草剂”，购买人的姓名，叫辛先生，收货地址，就是薛晓静所住小区的驿站。
辛是“薛”的底下半边，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集中在一起，所以，田竞相信这个号码就是薛晓静的另一个手机号——没有任何信息登记的不记名电话卡。
在这个平板之中，除了那个“阅后即焚”APP、殷雪的日记，还有薛晓静使用的邮箱，和殷实的邮件往来等等。
邮件证明，薛晓静并不知道殷实回临海杀吴力强。她只是借着邮件来释放她的恨意，只存着那么十万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殷实会看到，会在精神上支持她的决定。
薛晓静的计划是先去上城日报投毒，然后返回临海等待机会杀掉吴力强报仇。
结果殷实先她一步杀了吴力强，并在看到邮件后立即赶去上城阻止薛晓静。
后面的事情董希音和尹立早已推测出来。殷实晚了一步，薛晓静已经进入了安保形同虚设的报社之中，并成功将百草枯倒进茶水间的洗洁精瓶子里。
殷实为了毁灭证据，这才在第二天去放火。
再之后，殷实通过邮件保存了吴力强手机里的视频和图片，在他跟踪柳鑫那天，将保存的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
那天，殷实被捕，无法取消的定时发送邮件发到了薛晓静的邮箱……
一切，都可以串连起来。
第二天接到何满，尹立与他们在病房审问了虚弱的薛晓静，两地的三桩案件，才算告捷。
早在送薛晓静进医院后，董希音也被尹立强行送进了病房。
这一回董希音很配合，乖乖地听护士的话，换掉了可能沾染了百草枯汁液的衣服，又让护士清洗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并重新戴上留置针，安静地输液。
尹立将案情转述给董希音，她并没有多做表示。在薛晓静喝下百草枯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清晰明了。
在病房里静静地看完殷雪的日记，对于十四岁的初中生，有如此的眼界，董希音在喟叹的同时更加惋惜殷雪的凋零。
“她还好吗？”
董希音问，问的是薛晓静。
“我要怎么回答你，你才会好受一些。”尹立反问。
尹立轻叹，为薛晓静和殷雪惋惜，这对母女实在应了薛晓静心中的不甘：好人不长命。
房间里很静，好一会儿，董希音才又轻轻问道：“这件事的初始，其实只是娱乐圈的劣性竞争，应该就是这么单纯吧？”
尹立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嗯”了一声，“娱乐明星的粉丝斗来斗去，被有心人看到有机可乘，又时机正好，所以浑水摸鱼。闹到现在才不过是开始，差点儿搭上你，真是心惊肉跳。”
因为网暴简凡而发酵起来的事态，并没有平息，好在简凡极有主见又配合，两人都相信事态会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这已经不是董希音和尹立这个层面能够处理的事情，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宁静时刻，回想这半年来的工作经历，二人内心都很是唏嘘。
尹立忽然嗤道：“啧！也怨不得陈文思说粉丝脑残，就算是清醒如殷雪，实则也是娱乐产业链条上的一个小支链，只要还存在偶像崇拜，粉丝永远会被利用，不过就是‘正面利用’和‘负面利用’的差别罢了。”
“羊群是客观存在。”董希音说，“粉丝圈的羊群倒是最可怕，既无知，又无畏，还自以为正义。”
尹立沉思一下，忽然有所领悟地“嘶”了一声，“这样说的话，其实简凡也的确有些责任。羊群既然存在，又一定要围着他转，他就该给她们指出一个方向，至少不要去做傻事和坏事。”
“殷雪搜集那些证据，其实也是想找出粉丝的立身之本吧，不想被偶像和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牵制，想找出能保持粉丝和偶像之间平衡关系的办法。”
提到殷雪，又提出一个难题，两人又同时沉默。
半天，董希音忽然坐起身来。
“做什么？”
“出去透透气。”
“你……”
“真的，出去透透气，走一走就回来。”
晚风微凉，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平和的烟火气息。
两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女学生似乎正在回家的路上，书包上挂着挂件——一个大大的简凡的头像。
董希音和尹立相视一笑，再看她们，已经拐进了街边的一家文具店。
许久没有进过文具店的二人，也心有灵犀地走了进去。
文具店正对大门的摆放区是明信片和笔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种娱乐明星照片作为封面的明信片，画册和笔记本，简凡正在其中，且占据了陈列架最居中的位置。
“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尹立挑了挑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颇有些反讽的意思。
“看看上面那行小字。”董希音比尹立站得靠前，已经拿起一本印着简凡的画册，递到了尹立眼前。
尹立略微垂下眼皮，在简凡那张俊美的脸的旁边，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简凡必糊，火箭灭火。
字是蓝色原子笔写的，就沿着简凡脸庞的轮廓外圈，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还在继续呀，这些花骨朵的生长情况堪忧。”尹立忍不住小声吐糟。
忽然想到那次去学校找柳鑫，在路上看到一块宣传牌，上面写着——关爱未成年人成长，就是关注我们的未来。
此时想来，很是讽刺。
董希音已经随便拿了一本笔记本，向各种笔的阵列架走了过去。尹立将简凡的画册放回原位，看到手边的另一本简凡画册上，也有文字——“简凡不糊，天理不容”。
目光再向旁边一瞥，印有简凡图像的明信片和笔记本也有几本被涂了鸦，只是都压在干净的明信片和笔记本之下，只露出一点痕迹。
尹立摇头，撇了撇嘴不说话。
迈步走到旁边的陈列区，正看着各种各样写字的笔，尹立眼角余光看到刚才的两个女学生，就站在自己刚刚离开的陈列架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抽出瓶子里的棉签，随着一股明显的花露水味道的散开，两个孩子仔细地用棉签擦拭着面前的那本画册上的字迹。
字迹很快被擦掉，她们又分开仔细检查其他印有简凡图像的文具用品，有包装的轻轻拆开包装，一一清理干净，再恢复包装，最后选了其中一套明信片和一本笔记本，付款后离开文具店。
不久，又有三个女生进了店，从她们精致的妆容、或背或提的皮包来看，应该都是参加工作的社会人。
她们聚集在画册和明信片旁，笑嘻嘻地花痴着简凡的图片，一一挑选。
尹立眼尖，看到她们挑选的简凡的图片，竟然都是刚刚被那个女孩子清理过的商品，无一错过，都被她们买了去，随后还买了一些笔和写字本。
“今天买的还是要捐助的吗？”
女生们结账时，胖乎乎的老板娘问。
“嗯，还是，谢谢老板娘上次给折扣。”
“那这次还是给你们一样的折扣。”老板娘乐呵呵地说。
“谢谢老板娘。”三个女生甜甜地说。
捐助……
就这片刻的失神，董希音已经挑好了笔和小白板，走去门口结账。
尹立跟着出了文具店的门，一眼看到那两个女学生还在不远处，后面的三个女生也凑了过去，正聚在一起说话，手上似乎在整理着刚买的东西。
“散散步吧。”董希音说完，已经迈步向女生们的方向走去。
尹立微微歪头，已然明白了董希音打的主意——她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女生。
走到近前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这回数量也补齐了，明天去我家，把新封面都换上。”
“我上午要去KFC打工，下午我赶过去。”
“我明天有家教课，实在帮不上忙，对不起大家。”
“清理就是大工程，你们最辛苦。安心上课、打工，我叫别人来帮忙贴。我公司突然要我下周出差，正好离那个小学不远，我直接送过去。”
“你是自己开车，还是做飞机去？如果自己开车，能不能让小火箭X组的人明天把同城的都送到你家，你一并送过去，省下的运费还能买……”
董希音已经走了过去，后面的话听不到了。
尹立嘴角翘起，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关爱未成年人成长，就是关注我们的未来”的巨大宣传牌，竟然有种欣慰。
怪不得文具店的老板对那些被涂写了文字的文具置之不理，更没有下架简凡相关的物品，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来清理，还会买回去。
董希音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心中同样有欣慰。
粉丝这个身份，的确有其局限性。
但也因为这个身份，多少人聚在一起，无惧恶意，砥砺而行。
董希音忽然觉得有些轻松。
也许，经过各种历练，这些不被平常社会人正常看待的娱乐圈粉丝们，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粉丝”这个身份的真正意义呢。
两人突然同时停下脚步，同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彼此。
尹立正要开口，董希音却已抢先：“队长，结案报告写了吗？”
“你……”
怪不得她这么乖地进了医院，就是为了逃避这个。
“队长忙吧，我得回医院了，否则老王又会打电话批我。”
董希音一个标准向后转，一边得逞地微微笑着，一边走向医院。
尹立跟着转身，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缓缓跟了上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41.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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