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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利刃 ...

  •   “已知函数f(x)=x+ax+bx+c。当x=2/3时,y=f(x)有极值,y=f(x)在(1,f(1))处的切线l不过第四象限且斜率为3,又知坐标原点O到切线的距离为√10/10,求a,b,c的值……”方娇毫无感情的声音此刻却像一只孜孜不倦的蚊子在段亦耳边嗡嗡地响。

      操。烦死了。什么函数又切线的,他就搞不明白学那么多数学难道是以后上街买菜还要顺便算算菜从小贩手里扔过来的抛物线?
      段亦翻了两三遍书包好不容易找了一支压箱底的笔,叼着笔盖,用“风流倜傥”的狗爬字在一大片空白区域抄了一遍题目。
      他的思绪乱得糟糕,宛如一团乱毛。

      高昊宇无心的一句话在他心里停留了很久。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好像非常熟悉,但脸早就不记得了,对这人的最后印象不过是——父亲,并且是个无赖鬼。
      怎么会又想起他了呢,段亦不遍又一遍责罚着自己。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他甚至以为这道坎已经过去了。
      但噩梦好像卷土重来了。现实告诉他,他始终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天,看守所高高的栅栏和被一片黑云遮盖住的天空,和那个男人竭力的嘶吼。他高喊着,“等老子出来了我搞死你全家!!!”然后就被押进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夜里电闪雷鸣,风裹着雨滴吹过窗棂,很长很长。

      操。段亦低声咒骂了一句,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过了那么久了也该释怀了吧,他想。
      他躬身翻了翻箱子,拿出一幅耳机插在手机上,听起了最常听的歌。只不过这些歌曾经红遍一时,到现在也没有人听了。段亦摸了摸耳根,点进了歌手主页。
      这个看起来无人问津的歌手叫——段亦。
      一个四年前因为一首自己的原创作品而获得□□和无数粉丝的追捧,又因为一个可怖的男人而摔入尘埃的——网络歌手罢了。

      段亦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烦躁地拔出耳机随意扔进书桌里。一番犹豫后,他打开了手机备忘录里一个锁住的文件夹。
      它叫梦想。尘封的梦想。曾经炽热又美好的梦想。

      段亦随手点开了一个文档,里面似乎是他写的歌词。没有谱曲,但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出来的是——他不太高兴。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一直都不太高兴。
      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纯粹又烂漫的热爱了。

      那天一直很温柔的母亲段真真好似发疯了一般,拽着他的手走出了那个练习室,就再也没回去过。段真真帮他办了入学手续,他就不知所措地离开了那个地方,被人拉进了一个全无了解的学校,认识了一些或有或无的人。段亦和那群人一起鬼混,在校外和小混混拉架,但只要出了一点问题,那些互相称兄道弟情同手足的人便一哄而散。
      段亦尝试着理解她。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好的前途而已,于是才阻止自己坚持音乐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还要养家糊口的母亲,有错吗。刚转进初中的那几天,段亦总是有意无意地瞥见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就会心软,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理由没了脾气。
      用梦想换所谓的前途这事,他干过了,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做不好。但是他也不曾怪过段真真,他太心软了,对可怜的人是下不了手的。

      之后一段日子里,音乐这个词好像成了一片禁地,小心翼翼的母子二人从不轻易触碰,段亦只是偶尔地在放学后偷偷跑进学校的琴房练一会歌,而对段真真只字不提。
      但老天好像嫌他的生活还不够糟糕似的,还在继续往他心里插刀。
      段真真终究是知道了这件事,挤压许久的压力终于爆发了。段亦记得那天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屋里还拉了窗帘,就更黑了。坐在黑暗里的女人愤怒地说了很多话,虽然他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了,但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些话像利剑插进他跳动的心脏,又活生生地拔出来,插剑好像满意又痛苦地笑了笑,然后抓着肮脏的剑柄又插进去。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仔细地看,才发现它早已血淋淋的不成样子。
      未免有点太想念以前的模样了。
      段亦只知道自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最后丢下一句“这个家我呆够了,谁爱待谁待去,反正我是再也不想要看到你们了”就冲出了家门。

      是个冬天,还是平安夜。
      外面下着雪,大街小巷响着圣诞歌,大大小小的店铺窗上贴着麋鹿贴纸,往里一看还有圣诞树。孩子们戴着红色白球的帽子在街头巷尾跑来跑去,不一会听见许多年轻的妈妈把他们喊回家吃饭了,街上才安静下来。
      段亦走得急,没拿外套帽子围巾手套。他冷得直哆嗦,无可奈何下随意找个巷角昏暗的角落蹲了下来,蜷缩在角落里,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他把自己埋进了一个杂物堆,虽然硌得疼,但至少没那么冷了。良久,段亦单薄的开衫上落满了初雪,缩成一个球的少年昏昏沉沉下在堆积的箱子里晕了过去。

      后来睁开眼睛就是在医院里了,好像是好心的过路人帮忙打的120。
      什么狗屁圣诞节,狗屁圣诞老人。

      段亦存着一丝希望等了一天,但段真真没有来。夜幕降临,看着餐馆里一家人一家人地围坐着,享受着热乎乎的晚饭,他眼尾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是12月24日,虽然委屈,但过生日不能哭,要开开心心的。
      这是他五岁时的那个生日,玩耍时不小心摔在雪地里哇哇大哭时外婆安慰他说的话。
      老人家没过多久就不在了,只剩下段真真和那个从前的家。但生日还是要开开心心的,段亦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孤独地走在街上,翻看着微信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段亦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朋友。那个破破烂烂的初中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早已没了联系,或是说他刻意地不去联系。
      甚至和段真真也没什么联系了,她只是每个月把生活费打到他的卡上,并按时上交学校要求的费用。几年过去了,段亦还是不肯放下,不肯回到那个暗沉沉的家。
      寒假暑假国庆节这种长假他也不回家,有时会赖在宿舍里消耗光阴,或是独自拖着行李箱随便走走看看。

      很多人都说,像段亦这样能享受孤独的人真是少数。屁的享受,只是被迫接受罢了。
      他早就不是那颗有棱有角的星星了。

      学校论坛上很多人都说段亦不好相处太高冷了,于是他像个小丑似的隐藏着自己骨子里的冷漠,而装出一个阳光开朗的奇怪样子,还装得很成功,毫无破绽。
      也就开始的时候会觉得和别人搭话很别扭吧,时间久了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只有在回忆起以前那段日子时才会安安静静地坐着。
      之后,那群人又说,校霸段亦好像变了个样子,好喜欢他这样。
      段亦莫名有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的感觉。

      一味迎合别人太傻了,看上去卑恶又可笑。但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段亦有时这么想。每天像个皮球一样被人抛着走,一不满意了就扔掉。以前那些网上声称爱段亦一辈子的人好像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他便一下子从顶端被丢下谷底。那现在这些校园论坛上喊着段亦好帅想嫁给他妈妈我可以的人,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段亦还是一个人呆习惯了。
      口口声声说的梦想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梦初醒才发现不是没了音乐就不行。只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会眼睛一酸而已,早就被无尽的现实压垮了。

      段亦回忆似的翻看着那一堆从前的歌曲,点点看看才发现有些没名气的已经听不了了。发着光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框,里面写着:
      尊敬的用户,您所搜索的歌曲还没有版权哟,推荐相关歌曲有:
      ……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的歌也快被世界遗忘了。

      段亦很害怕某一天,在搜索框里再也搜不到自己了,他就会怀疑那段天天泡在练习室里,和一群拼命的人一起瞎追梦的日子是否真实。
      说实话,这更像是一场梦,而不是真的。
      如果是一场梦的话,段亦叹了口气。
      “可以不要让我醒过来吗?”
      可惜啊,上苍说,就算是白日梦也会醒的。

      段亦实在心烦意乱,恍恍惚惚切进了几年前最火的一首歌,在下面翻到了零零星星的几条评论。
      “赌鬼的狗儿子。”
      “就爱装逼的臭玩意。”
      “没才华没人气还冷冰冰的,摆个臭脸谁要当你粉丝啊。”
      ……

      段亦以前看到这些东西还会心生不平,但仔细想想之后,他释怀道:
      他们说得没错。这就是我啊,固执又清冷,还自认高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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