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莲华录》枕寒流

4、刺杀

　　不好的话，总是容易应验。

　　走到安原巷时，行人渐渐稀少，灯影也黯淡起来。忽然，灯熄火灭，戾气逼人，二十多个乌衣蒙面人从黑暗中掩杀出来。

　　风倾和萧明德早有防备，转身挥手，双剑齐出，锋如琉璃刃如雪，方圆十丈内，雍容缤纷的姚黄魏紫赵粉欧碧，和着迸溅的鲜血洒落开来。生死转瞬，刹那芳华，恰如火中歌，刀上舞，绚烂至极，惨烈至极。

　　那群刺客本是要以奇袭取胜，这一下不免打乱了计划，刚要重整阵势，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附近的几条巷子竟杀出一批身着青衣的莲圣教众，将己方团团围住。乌衣刺客腹背受敌，数十个回合后便纷纷不支倒下。

　　那领头的刺客尚可勉力支撑，眼见大势已去，反手回刀，便要刎颈自绝。风倾一弹指，打出一枚铁莲子，将那长刀击落地上。一名青衣教众欺身上前，出手如风，点住了那人几处大穴。一伸手，又扯下了他脸上的布巾，只见这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竟是个极俊秀的青年。

　　“叶沧浪，你定要一错再错吗？” 风倾的声音仍是平平淡淡，却蓦然多了种彻骨的寒意。

　　叶沧浪昂然道：“五灵教与莲圣教水火不容，杀你不成，死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可说的。”

　　风倾冷笑道：“江湖争斗本是常事。你大哥妒恨我莲圣教夺了你们的人望，几番挑衅，折在本座手里。你为兄长报仇倒也罢了，却不该以自家妹子为饵，引诱我教楚香主做内应，窥探本座行踪，原怜你一向硬气，算条汉子，不料而今这般下作，本座自是容你不得！”语毕，一掌击出，正中叶沧浪天灵盖，登时血肉飞溅，一命呜呼。

　　“楚英通敌叛教，罪无可恕，已按教规处置。若有效尤者，这便是前车之鉴！”风倾面如止水，渊停岳峙，通身气势极是慑人。

　　萧明德默然凝望着风倾的背影，却不曾看见，他赠给风倾的那朵似荷莲，一直被笼在袖中，完好无损。

　　莲华圣境，北邙小筑。

　　风倾凭栏吹笛，那曲调不似中原音韵，悠远高旷，空灵宛转，却又绵绵叠叠，惆怅千回。

　　手持女娲百炼笛，一曲吹破天地心，天地心，何高深，八千岁，无知音。

　　听了这笛声，萧明德亦觉苦涩怅惘，如今父亲年老，气力日衰，武林盟的担子渐渐移到自己肩上，萧家的声望、同道的期许都异常沉重，世事人心又是白云苍狗，诡变无常。江湖一夜催人老，他早已明白风倾为什么不快活。

　　萧明德走到风倾身旁，本想设言安慰，却忽然看到风倾左肩衣上划破了一道，还染着血，想是一路灯火晦暗，衣服颜色又深，竟没发觉。不禁慌道：“你怎么伤着了？”说着就伸手扯开破处检验伤口，不料那衣裳本是丝缎，一扯之下，竟整片撕了下来。风倾和萧明德都吃了一惊，继而都不免十分尴尬。

　　“那些人怎能伤得到我……这不是我的血。”风倾用右手衣袖覆住破口，解释道。

　　萧明德有些讪讪，三月初天气回暖，风倾只穿了单衣，刚才那一扯，肩背上一大片肌肤都露了出来，确实没有伤口，倒是……有些纹身样的图案，虽然只是一眼，萧明德却看得很清楚，是朵盛放的优钵罗华。

　　优钵罗即青莲花，生于极乐净土，宝相庄严，芬芳妙好。然，亦是寒冰地狱之名，狱中罪人冻极肉绽，暴筋露骨。

　　风倾身上的优钵罗华颜色异常鲜明，不同于寻常纹身，不过风倾似非中原人士，域外民俗奇特，也不足为怪。风倾对自己的来历一向讳莫如深，还是不问的好。

　　风倾收起笛子，看了看身上血迹，长叹道：“到底污了衣裳。”

　　身在江湖，怎免得了血染衣襟？

　　萧明德回过神来，伸手握住风倾左臂：“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月色迷离，萧明德眼中却是清明澄透。

　　“愿无违吗？那我所愿的又是什么……白莲降世，庇佑众生本是个幌子，但日子久了，我自己也分不清了……五灵教之争，折损了二百七十六名教众……”风倾闻言，神情愈加凄怆。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

　　饮到醉时，萧明德取出引凤箫，吹一支《金缕曲》。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洛，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