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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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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是像士兵一样站立的高大杉树.路,向密林深处延伸.一路山林青翠,静谧无声,人迹罕至.
你去那种地方干嘛,有朋友在里面吗?小雨开着车不解的问我.
我说,不算朋友,只是想看一看她.
一大早我就到这个地方来,对她来说真的很突然,而且很不舒服.
我戴着墨镜向精神病院的门卫说明我要探访的人.他很疑惑地看着我.嘴里嘀咕,那种女人,还有朋友.我笑笑.没说话.
小雨担忧地对我说,我陪你进去吧.我说,不用,我只看一会就走.
签名,有工作人员引导我走进了这座神秘的院子.
院前一片开阔的草地中,有三三两两穿着白色衣服的病人,或傻笑,或蹲在地上拔草,或来来回回的绕圈跑,口中念念有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何关系!
越往里走,廊道延长,光线幽暗,墙壁发白,断断续续的凄厉的叫声,哭声,纳喊声混合着充斥在流动的空气中.像进入地狱的阎王殿.
我透过玻璃看那个悲情故事里的妹妹.凌乱的长发,刘海遮住了眼睛,皮肤萎黄,穿着白衣服的她看上去像幽灵.她用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像是在试弹琴键的样子.一直用她的右手的食指,有节奏感地点着木头的桌子.
或许在弹凑.我想,在她心中的一首曲子.她现在也许在唱着歌.我顺着她点桌子的节奏点着头,微笑.是的,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唱着歌.
护士告诉我,她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很久了.
我说,可以进去和她说话吗?
不行,她会发狂的尖叫,一直叫.并且自残.护士一脸坚决的拒绝我.
可是,她现在看起来很安静.
她现在谁也不认识,只活在自己的意识里,一旦有人靠近,会变得狂暴.小姐,我们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护士还是不同意.
那就这样吧.我再看了她一会,准备离开.
她并没有看我,或者是看周围的任何东西,只是专心地一心一意地用食指点着桌子,弹凑着曲子,弹凑着,她心中的歌.
护士有事走开了.我向她道谢.我原路返回,
孤寂的时候她在唱歌,我心里想.假如有一天,我也疯了,我希望可以像她那样平静地点着桌子为自己伴奏在心中唱自己的歌.
我总是想到自己未来会是怎样的结局.想想真的是有这个可能的.
我边想边往前走的时候,从旁边冲出一位中年妇女,抱着我大叫,女儿,我的女儿.不要走,不要走.别怕,妈妈在这里,他们不敢来的,我打死他们,我打死他们.我打死他们……..她用一只手拼命地拍打空气.
我愣得不敢动弹.我没有被吓到.我能感受到她紧抱着我的身体在颤动,她只是在保护我.像是抱着她心爱的东西.是她的女儿吧,我想.
妈妈,别这样.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我一看,呵,认识的人.冷昭普.这是他的母亲.
此刻他的母亲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把我抱得紧紧的,重复而胡乱地说着,我打死他们,我打死他们,灵灵,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我打死他们,我打死他们…….
她还是紧紧地抱着我.周围工作的护士医生都围了上来,要把她拉开.
冷母更加发狂,一只手死死拽着我,另一只胡乱挥舞着,恰巧被她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一个扫帚,胡乱地在空气中甩动,把周围的人都给吓退了.她抓着我边往后退边狂叫着,你们这些坏蛋不许过来,过来我就打死你们.
场面很紧张,冷母拖着我往后面的路走去.直到无路可退,抵在墙角处.
冷昭普脸色阴沉,冷静地说,妈,她不是灵灵,灵灵已经死了.
胡说,她没死,她没死.她就在我身边.冷母激动地叫着.
我的手被她拽得很疼,但我没有挣扎.也没有惊慌尖叫.
灵灵,灵灵,妈妈在这,你疼不疼?冷母紧迫地问我.
我下面说出的话让冷母,冷昭普和医生护士们都安静下来了.
妈妈.我捉住她另一只挥舞的手加重语气说,妈妈.我不疼.
她看着,眼睛湿润,灵灵,灵灵,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我说,妈妈,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冷母哽咽,手明显软了下来,我扔掉那把扫帚.把她完全包在怀里,此刻她像一个听话的小孩,不在狂躁,不在激愤.
她在我怀中续续地哭着,泪水侵湿了我前胸的衣服.我轻轻地扔掉她手上的扫帚.
我轻轻拍打她的背.我说,我在,我一直都在.她安稳地伏在我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士上前给她注射镇静剂,她很快在我的安抚下睡着,并由护士搀离我的怀抱.
自内心处重重地吐纳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有医生向我道谢,并让我到休息室去喝杯茶定神.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一面喝着茶一面想,还不错.茶不错,我的戏演得也不错.以前就演过类似的戏码,作为被挟持的人,当然要冷静下来,恐惧无助解决问题.总结起来,八字真言:以静制动,乱中求稳.
一个好的职业演员,是有可能患上在任何场合作随时演出的惯性职业毛病的.就像牙医一样,看人的时候首先想看的,是别人的牙齿.这是职业习惯.
说不上是好是坏,有人讨厌,有人欢喜.因人而异吧.
小姐,这是你的手链.说话的人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回神,是他,正义骑士冷昭普先生.
我说,谢谢.接过他手中细如丝的银色链子.是在他母亲拉扯时弄掉的.他很细心地替我寻回.
链子的系扣已经断了,没法戴上.有些可惜,是雪知帮我挑的.我一直戴了很久.
没什么.我很抱歉才是.我母亲是无心的.让你受惊.他说得很诚恳.脸色平和,眨眼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很长很黑,那样的好看,像一把卷翘的小刷子.
我说,不必道歉,冷先生.我没有受惊,我知道你母亲真的是无心的.
他眼神闪过片刻惊讶,只是片刻,很快消失.回复平和地问我,你认识我?
我深吸一口气笑笑,对他说,冷先生,我以前经常看你主持的电视节目.很多人都认识你.
他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有些自嘲的说,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可以问一下小姐的芳名吗?
我才是要自嘲的人,明星果然不是人人认得.我说,我叫方寻雅,是个演员.
没有什么很张扬的表情,他只是略微诧异地看着我,依然很平静地说,方小姐,真的谢谢你的帮助.家母因为思念姐姐所以才会……..他没说下去.
我赶紧说,我明白的.我真的没有受到任何惊吓.也许因为我是个演员吧,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比较强.
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又要解释,我是说,在那种情况下,做她的女儿是很明智且让她放心的一个选择.而且,面对这样深爱女儿的母亲,我不介意假扮几分钟女儿.又或者,如果冷先生不介意的话.
他双目隐隐地看着我,有雾气在他眼中弥漫.我看不到他瞳仁里的自己.室内有几分钟的静默.
他说,我妈妈会很高兴有你这个女儿的.
我笑的尴尬,扭过头假装喝水.只觉得侧面有闪亮的光线照着我.
我听到他问,方小姐是来探访亲友吗?
我说,嗯.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不上朋友.只是想看一看她.
他嘴角弯了一下,很快消失.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刚才只是随口问一下,他不是那种有好奇心的人.
我略微想了想,鼓起勇气问他,冷先生,可以帮个忙吗?
方小姐,请说.他很礼貌的给我递了一张椅子.自己也找了张坐下.
我说,有一个案子.是关于两姐妹的.我想知道这个案子的一些详细的资料.
他皱着眉,眼神炯炯的盯着我.
我只好进一步解释,我是来看那个妹妹的.我并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她内心一定有自己的故事.我希望以她作为蓝本创作一个剧本.
冷昭普托着下巴看着我,方小姐,请不要拿这种事来做娱乐消遣,即使是一个毫无意识的精神病人,也应得到起码的尊重的权利.
我说,我完全尊重她应有的权利.该怎么和你说呢,冷先生.刚才我去看她的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得到她的内心.
我晃晃脑袋,紧握双手,有些词不达意地继续说道,冷先生,也许说了你不明白.我真的能感受得到,现在的她的快乐的,重生的.解脱的.她心里在唱歌.我只是想把她这种得到解脱的快乐表现出来.她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悲情的人物.你信不信,她会忘记悲伤,她会是非常非常快乐的.
我说完后,脸开始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为什么.
冷昭普若有所思的盯着我,也许,在他眼里我才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我尽量使自己回到之前的平淡冷静,真的太惊讶了.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怎么会来这里看那个她,怎么会想到要写一个关于她的剧本,又怎么会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说了许多虚拟幻想的话.
脑袋开始发疼.我站起来说,对不起,我朋友在外面等了我很久,我先走了.
不再理会他的反应,我快速的走出了休息室.
上车的时候,又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小雨盯着我说,被吓到了吧!是被自己吓到了.开车.我说,
我把头探出车窗感受车行驶时带来的畅快的清风.
在市区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绿灯时,一辆黑色奥迪静静地开了上来.我看到车上的人,把头缩回了车窗内.
小雨看到他笑着说,夷?这不是上次杂志社小妹口中的白马骑士嘛,叫什么名字?我想想,好像叫冷什么的.
我白了她一眼,冷昭普.小雨还没来得及问我怎么知道,那边的奥迪摇下车窗,他把一张名片递过来,说,方小姐,我可以把资料给你.想好了请打电话给我,
没什么表情,我平静地说,好.把卡片接了过来.
他不再说话,把车窗摇上.
小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精神病院通过别人认识的.我说,
晚上又是许厚宇的一些私人聚会.这次的主人又是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世家子弟.
曾怡可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居然也在列,真是有胆量.众人看着许厚宇牵着我的手进来.他的手握得很紧,大而厚的手掌将暖意不断地包围着我骨节瘦长且冰凉的手.有些郁闷.手心都有汗了呢.他这演的是哪出啊!?
我以为他会放开我去纠缠那位曾小姐,不过从走进宴会厅一直到现在都是拉着我坐在另一边,他和别的男人聊天,不外是时政新闻,国家政策,商业活动,股市走向.我颇不耐烦.脸上却要笑意盈盈.来之前的车上,他对我说,不要离开他的身边一米的范围.我只能无聊地听听音乐,看大厅上三三两两抱在一起跳舞的男人和女人.
当然也会有许多男人和女人正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是个会演戏有点名气的女人,因为我搭上了一个超级钻石的男人,还是因为我像一个外星人入侵了他们的世界?据说,混娱乐圈的人,无论你多有名气多有才华又多有多有钱,始终被她们分成一类人,犹如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一般,即使再有钱也洗不掉身上的铜臭和俗气.而他们才是血统高贵,家世正统并且真正掌握权势的高级人类.
不能怪他们这样看,连演戏的剧本里面也是这么演的.我只能笑容不变地回应那些探究的眼光.
许亮亮小姐拉着一个挺面熟的男人走过来.我恍然想起好像是庄如影的建筑师男友.楚锋.可能现在已经不是了.大家互相寒喧了一阵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后,新来的男人加入了刚才讨论的话题中.我和许亮亮像美丽的衣服一样被晾在一边.
我没话找话说,许小姐越来越漂亮.
她露出洁白的贝齿甜甜地笑着.不说话.看着在聊天的许某的一只手仍然牵着我的手.
我只好也笑了笑.她说,没想到厚宇真的喜欢你.
我假装好奇地问,为什么没想到?他不喜欢我,会喜欢谁?
她向大厅地左边奴奴嘴,曾小姐已经独自一人坐在那喝酒了.
她低声对我说,她可真有胆子,打了我哥哥一耳光还敢安静地像没事人似的在那喝酒.她虽然没事,她未婚夫的公司就惨了,快要破产了呢.我听狄蓝姐说,她们俩是来问朋友借钱的.可是谁敢借钱给他们.
我惊讶地说,不会吧.
她轻视地笑了笑,不自量力,敢打我哥哥,她还真以为自己是高贵的公主!
亮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低沉的男中音在我耳旁响起.许亮亮撇撇嘴,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嘛.
许某人的脸一向冰冷,此时不用我再重复.但是他有很好的修养,用深如海洋的双眸把小姑娘盯得低下了头.随后拉着我到大厅中央伴着音乐跳起舞来.
我的身体随他转动,眼睛却看着周围的东西.许亮亮被另一个男子邀进了舞池,楚锋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布帆和狄蓝站到了一起.曾小姐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的男舞伴,应该是看着他的吧.我猜测.
腰间被紧扣了一下,我回神看着许某人,他贴得很近地在我耳旁吐气对我说,你跳舞很不专心.耳朵很痒,我稍微侧了一下身体,他说,不要动.手上加重了力道.我的腰很疼.
我说,音乐结束了,休息一会好吗?他说,再跳一支.就这样,我和他姿势暧昧地又跳了一支慢舞.显然,他在演戏,需要我配合着导演给别人看.
我笑,既然这然,不妨投入一点.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肩上休息.刚才把头仰得太累了,有个肩膀靠一靠也不是坏事.我能闻到他身上奇怪的香水味.是一种很诡异的清香.
我喜欢简单的气味.有些香气很复杂,无不标榜着自身的个性.气味一复杂,人就无法保持清醒.
我记得雪知喜欢用薄荷味道的香水.涂在脖子上的感觉凉凉的.随时用来清醒自己.
我无法嗅出他身上气味的成份.和他这个人一样,让人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