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夙愿归做千里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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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台北，已微微感到炎热。
携着中规中矩的孜皓缓步进入陵园。据说这里被暮氏花了重金买下，放眼望去，虽不算奢华，但也是清静幽美了——
临近海边，暮色的黄昏下微微感到一阵凉意——
海边清凉的风拂面而来，甚是舒心——
碎步踏在羊肠小道上，满地的落花铺了凄凉的小径，乍眼望去，一抹凄楚悲凉之意逐渐升华，缓缓降落成一团冰水——
“滴啪”
眼窝深处，竟悄无声息的多了一抹湿意，不知是心底深埋多年的柔情，还是昨晚骤雨初歇后迟到的凝露，或是心谷融化了矜持——
抬眼望去，竟是一片茫然，不知涵在那边过的还好？
手心一紧，一声轻吟拉回了遗失许久的患得患失，双眸不经意间瞥向身边紧握着的小手——
我的孜皓，如今也六岁了呢！宝宝？你可怪我？
“呵！呵！”
一声无心的轻咳代我隐去了眸底肆意转动的不安，拉回了丧失的情绪，依旧不动声色的轻踏在满地的落叶小径。涵生前甚喜樱花，如今却没有与樱花做伴，也委屈了她——
穿过不尽的回廊，不远处便是一块与外面隔绝起来的园子，想必就是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甚是不相信这块地竟用来当坟地，也只有涵配罢了！
眼前的一片像极了姑苏林园，眸底微转甚是不敢置信，虽没有什么亭台楼阁，没有小桥流水，亦没有才子佳人——
双手不禁抚上身边崔丽的常年青若有若无的叹道“这些年，你在这里与这些物什做伴，不知加深了几分寂寥？”
被阻隔的园子只有一百来平方米，不算大，但也算是别具一新了，外围看来甚是舒心，为防止别人闯进来，遂买了这块地图个清静——
我缓步迈向涵的墓碑，久久不语——
望着眸底映射出的安然恬静的涵，心下暗暗忖道：静止真的是高尚的美德吗？她是不甘寂寞的人啊！却也寂寞了六年——
仰头瞥向苍穹，极力将那滴清泪咽下，转身向孜皓道“小皓，过来问aunt好好不好？”
小家伙平日里甚是闹心，今天许是觉得事态严重，乖乖的舍了好奇心在我身边安静的立着。
“涵，你看我的宝宝如今都六岁了呢！”转头看向孜皓柔声道“小皓，妈咪跟你常提起的aunt在这里，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啊！”
小家伙立马起兴了，不顾我跟北凌在一旁，尚脆生生的声音惹得静默了许久的北凌也一阵轻笑——
“aunt，你是不是跟北凌叔叔闹脾气才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妈咪也是跟爹哋闹脾气才会离开爹哋的。真不知道你们女人为什么总是不满足生活，跟我们男人无缘无故生这么大的气，受苦的却总是男人多！aunt，你可莫要怪我，孜皓是实话实说罢了！aunt，听说你跟妈咪是在加拿大认识的，那里有英国好玩吗？我从小到大去过好多地方就是没去过加拿大呢！那里料理比起日本的如何？女孩子有妈咪刁蛮吗？”
我不动声色的拽过问的起兴的小家伙佯怒道：“小皓，aunt累了，你可问了好些问题了哦！什么叫‘那里的女孩有妈咪刁蛮’吗？”
小家伙不畏不惧的看着我，甚是稚嫩的声音已颇有了威力“妈咪，这次加拿大你也带孜皓去好不好？孜皓再也不跟妈咪开玩笑了，好不好嘛？”
小家伙无心的话又惹起一阵遐思——‘真不知道你们女人为什么总是不满足生活，跟我们男人无缘无故生这么大的气，受苦的却总是男人多！’
不满足生活？当年枫好像也讲过，被我一时怒意兴起拂的无影无踪罢了！
我安慰道，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忍“小皓乖好不好？妈咪这次去是有正事，小皓跟外婆在一起不是很好吗？妈咪一定不出一个礼拜就回来接小皓好不好？”
加拿大，那个怀上孜皓的国度，我还可以释怀吗？他从小跟我跑了不少地方，独独没有去过加拿大，这次怕是躲不过了吧！台北他也是第一次回来，他以后会怪我吧？
一直缄默不语的北凌略一凝神缓声道“你如今还是不肯相信林枫吗？”
他的话出其不意，要么事不关已！要么一针见血！叫我如何逢迎，况且——
缓了缓神漫不经心的对着他的意“或许当年是我不对的吧？不声不响的带着他林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他会怪我吗？”
眸底像是裹了一抹哀求，似乎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北凌后面的话着实让人猛的一颤，再也无法回过神来——
海风一阵一阵的拂面而来，看似漫不经心的转凉天气，却时时提防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伟岸的男子凝视着墓碑，看不清男子眸底流失的情绪，只听他缓声道来：“一个礼拜前，林氏集团内部的一位高干陈小姐言语上颇有微词，他不动声色的将那位高干陈小姐逐出境外，林氏集团一日不倒，那位高干永生不得入境！她的族人中有一位是美国刚学成归来的企业学子在台湾只怕是没有容身之地了，他下了通缉令，凡是在林氏集团势力下的公司，皆不可聘用那位高干的族人，即使他们的能力确实不错！”
我听后大惊，忙问道“言语上颇有微词，他脾气不小啊！竟这般对待公司员工，也不怕失去人心吗？”
他没有了做声，微微转头看向远处。过了半响，意味深长朝我笑了笑，淡淡道“那位陈小姐言语上犯的冲可是什么？你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说罢，竟也忍不住一声轻笑——
见我眸底疑惑重重，他也收了性子缓声道“那次舞会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位高干自持有几分姿色，在林氏颇吃的开。就公开喧哗什么林少夫人的一些八卦，后来以讹传讹，大家都料‘林氏内部高干陈小姐的指望颇高’。林枫迫不得已将你的身份还有林家孙少爷的身份提前公开了，宣誓生生世世只有红叶一个妻。我无意中得知他在暗地里已经对那位跋扈的‘高干陈小姐’有了计较，想必那位高干的下场也配得上‘惨不忍睹’四个字了！”
我听罢，无奈道：“这个死性不改的坏男人，明摆着为我造孽吗？还不知将来报应在谁头上呢？竟替我‘积德’”
心下却甚是舒心，他的用意竟是从未更改，只是又何苦为我做这些呢！坏男人，若是北凌不告知于我，你想瞒我多久？
“妈咪，爹哋长得可有几分像我？不过想想也是，他一定没有我帅啦！是不是？”一旁默不作声的孜皓突然朗声道，像是即使出现的微风，解了夏日闷苦——
听完小家伙的话，抿嘴一笑，思道：林家的男人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如果再不把林小狼交给林大狼管教，将来有一日我的‘下场’必是想不到的‘凄楚’了！！
或许，狼狈为奸也不是不可！
若有若无的抬眼寻到了北凌的目光，还好，还好——
没有焦点的光束只是证明他在思念，并没有其他心思——
涵四年前从加拿大移来这里，北凌便背负了暮氏总裁的身份，又是一个不能自主的人吗？还是——
见他并未存了不好的心思才放下心来缓声道：“小皓，我们去海边散散步可好？aunt许是想要北凌叔叔独自陪着才好！”顿了顿，不急不缓的步子踏着满地的落红趿着清脆的声音‘路过’一向缄默不语的北凌的身侧——
一手紧牵着软软的小手，一手捏了几片花瓣肆意的把玩着，漫不经心的轻叹出声“都说爱的深的那方最自私，想来不错。不然何必将痛苦留给他人，自己却悄无声息的黯然归天了，这段孽缘自是不用再受煎熬！徒留在世上的一方定是宽厚些的吧！”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人早已拉着不明所以的孜皓退出了几十步之外——
沉不住气的林小狼终于开始漫长的拷问时间“妈咪——妈咪今天的话确是比以前深奥了许多。刚才故意讲与北凌叔叔听的，又是作甚意思呢？”
怎么竟继承了林大狼的不良传统呢？竟是一眼便能看穿他老母的心思——
如果全告诉你了，日后我还拿什么唬你呢！坚决不说，哈！！
………
……………
夕阳残血般的凄凉，抹了几层哀色远远的斜射过来，似是要将海底泛出的蓝色幽光纳尽——
天边越见明显的暮色将唯一的鱼肚白也隐了去，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甚是一副‘逐鹿’画境！
男人一改往日的淡漠，只随意搭了件休闲服，有一下没一下的趿着浪花，眸底的柔情竟显无遗——
浪花若有若无的一簇簇扑向浸在浅水中的脚裸旁，男人似是玩的起兴，将裤脚高高的挽起肆意的在海边奔驰而去——
“澜儿，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你一定回来的对不对？”男人边喊边追赶着一浪高过一浪的雪花，淡漠惯了的脸庞隐约泛起一抹红晕，久久未散。
实属初夏，岸边的游人并不多，没几人会留意他异样的举动，可是她怎会不知……
涵的陵园与海边不远，遂带了孜皓来这里逛逛，不要不去又别墅的一岸便可——
清凉微风像是裹了暮色的柔和拂面而来。刚才淤积的烦恼和担忧像是了然与我，悄悄的浮出表面，晚风轻拂，便消失匿迹——
“妈咪，那边好像有人喊你的笔名，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我真实忽略了妈咪的人气，到哪儿都有fans惊艳不绝，恼的我心烦，刚才唤妈咪的这位，又不知在哪儿高就来着？”小家伙一脸老气的道，脸上竟是不屑——
“小皓胡说，哪有什么声音”
“澜儿，孜皓，我的妻与子，我林枫等你们回来，生生世世都会等下去！”
刚想出声反驳这个小家伙，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般的传至心口，不禁猛然一颤——
真的是他？我前世今生一直守候的男子。他在等！我又何尝不是在等，等到彼此有资格坚定一生的时候——
‘枫，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走在路上，如果可以坚定这场相遇一定要记得唤我！一定要记得！’
‘枫，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小？还没有资格认定自己一生的事物，再过十年你若还这般待我，我一定绝不犹豫好不好？’
‘枫，我就在身后啊！’眸底肆无忌惮流露的慌张像是一把利剑般在五脏六腑游刃而余，那抹无助的身影在陌生的国度飘忽不定像是随时会丧失生命，如猛兽般的低吼响彻了整个苍穹，一字字深深的刻在心口，无法拂去——
想起以往的种种，那么接近自己却又陌生的透着一股凄凉，甚是可怕——
手心微紧了紧拉着孜皓寻着声音缓步漫去，脸上淡漠的如十年前的我，眼里、心里容不得任何事物——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干嘛走坡面过，孜皓想下去玩水好不好？”
并不理会一旁吵闹的他，携了小手直径走去，方向却是向浅水处移不少。微微看着他未长成的发，掌心轻缓的抚了上去——
含笑看着他回视的目光，除了宠溺还有一丝还愧的喜悦——
我询问道：“小皓，接下来的几分钟没有妈咪的指令谁都不许出声好不好？”
这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好摆平，硬要讲‘都不许出声’才勉强使他相信自己没有吃亏——
“妈咪放心，孜皓随时听候妈咪的吩咐！”小家伙坚定的语气甚是像极了他，如果是他，嘴角还会弯起一抹浅淡的玩味吧！
没有注意到小家伙话里的闪烁不定，似是漫不经心的寻着声音而去——
“妈咪，我们先玩水好不好？漫无目的的找人很累的耶！如果找到了的话是个丑八怪怎么办？”小家伙话里明显已经有了不耐烦，但仍是乖乖由我牵着在浅水处静默的走来。林小狼比起林大狼唯一的好处就是某些事情只能过过嘴瘾，不能赋予实践，也属他人生一大憾事。罢！罢！等林家俩狼并未狼狈之后，还怕来日没有方子长吗？
“澜儿，我林枫生生世世的妻，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澜儿，可不可以换一个惩罚？只要换你和我儿回来，什么惩罚都是我应受的！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略一凝神，越见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至心底，猛然一颤才发觉这个不是梦，不是梦境——
恍若又看到了六年前生孜皓的种种，无数画面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那天他是真的来过的！他的确来过——
“妈咪，你看那个可不是？”一旁的孜皓兴奋的喊道，竟忘了我嘱咐与他的话，正不知踌躇间慌忙的将目光投向我——
我并不理会他的请助，直愣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寻去——
脚下不免一愣，一惊一喜的情绪瞬间愣住，六年了——
萧索的背影茫然无助，却远远近近透着一股莫名的疏离——
一抹斜长的身影静默在浅水中，伟岸的背影在暮色的笼罩下更是多了几抹寂寥。眼眸直直的望着他萧索的背影，眸底闪烁不定像是急欲隐忍下的热泪要夺眶而出——
“澜儿，孜皓——回来吧！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妈咪——”
小家伙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疑惑的栗色的眼眸直直的望着我的，与其更确切的讲，是‘逼视’。
我并没有解答小家伙眸底迅速流转的疑问，仿佛夕阳落日下平常的斜阳下漫步，语气更是七分的慵懒，三分的不以为意——
“孜孜不倦，讲的是不会厌恶学习，人生在世要不停的吸收与释放；皓乃皓扬绵长之意，只希望‘皓’字能给人身心愉悦。”
说完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了一旁静默的孜皓眼，伸手将小小的身体紧紧圈在怀里，眸底的那团清泪怕是用无止休了吧！
“妈咪，什么是幸福？”怀里的家伙略挣了挣开，眼眸无畏无惧的看着我的——
无声的叹息悄无声息的遗失在复杂的空间，果真是消失匿迹——
他这样的脾性本就像极了林大狼，再加上我的刻意宠溺，越发肆无忌惮了——不行，回头得叫林大狼好好管教管教！
我缓慢的蹲下，与他平视着坚定的目光。淡漠的声音恍若隔世的天籁，缓触不到，却清晰可见——
“想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徘徊许久的热泪顺着蜿蜒的纹路一路温温热热的延伸下来——仿佛看到那抹萧索的背影猛然一颤，迅速的转过身，目光如寒烈的剑尖冰冷的刺过来，却终究看不出什么端倪没有缓步走来——
“妈咪，我在外婆家的这个礼拜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想念妈咪，是孜皓的幸福哦！”
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明亮且清脆——
我偏转过头颅，暗自隐去那抹湿意，过了半响才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是啊！想你，是我这六年的幸福！”
那声笑并不真切，却不忍拂了小家伙正高兴的意，只好再柔声道“小皓，是妈咪最大的幸福！”
小家伙微动了动了身子看向静立在潜水里的男子，鲜少的缄默——
那抹夕阳下看不真切的萧索背影再次回转，回转——
熟悉的笑安然绽在唇畔，他快步走来的那刻便是我决然背过身的那刻——
林小狼果真懂狼性，两只狼居然越靠越近——
心中一暖，不顾身后的情景隐了身子在坡下沿着刚才的路线回去——
（全书完）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夙愿归做千里冢（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