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苏特

3、第 3 章

　　章三

　　谢南庭做了个美梦。他饮着陈年的女儿红，躺在松软华丽的锦塌上，倚红楼三大花魁一个替他捏肩，一个为他斟酒，还有一个弹着琵琶唱小曲儿。
　　“渌水带青潮,
　　水上朱阑小渡桥.
　　桥上女儿双笑靥,
　　妖娆,
　　倚着阑干弄柳条……”
　　他听得开心，招手让那女子过来，赏杯酒喝。替他捏肩的女子不依了，狠着声道：“冤家！放着眼前的不要，非要去招远处的！”一面说，一面手下用了力，谢南庭正要调笑着安抚几句，忽然觉得这美人未免手劲太大，捏得他肩膀都快碎掉了。

　　“哎哟！”一声叫唤出来，谢南庭猛的睁开眼，捏着他肩的美人面色阴沉如黑锅：“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做什么梦？笑得一脸□□！”
　　谢南庭见他昨晚和自己多说了两句，又是转弯抹角的姻亲，也不那么怕他了，陪着笑脸道：“男人么，早上做什么梦你也该明白的。”
　　索青绫松开手，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了。谢南庭从床上爬起，洗了脸，也坐到桌旁，见桌上早点已经送上了，便自然而然的替索青绫倒了杯茶，又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连筷子都替他摆好，这才自己开始用食。
　　索青绫眼神奇怪的望着他，谢南庭察觉到他的视线，便放下筷子：“怎么了？”
　　“你是个公子哥，怎么这些服侍人的事，做得如此习惯？”
　　谢南庭面色一赧，他素日在倚红楼和那些女子厮混时，用惯了温存手段。别说盛粥倒茶这些小事，便是替她们描眉束簪，捏手按脚，对他来说也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索青绫见他神情尴尬，露出了个了然的神情，道：“是了，我也听说，自谢老爷过世后，你在谢府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只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你也太没用了！”
　　谢南庭被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少年教训，不由心里有些动气，哑着嗓子道：“我在谢府日子过得如何，与你何干？横竖没人敢欺负东城你不就放心了？”
　　“东城会被人欺负？”索青绫冷笑一声，“她若是你这种性子，也就入不了我的眼了。”
　　谢南庭被他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心想这世上怎会有说话如此刻薄招人厌的，恨不得句句话都要在你心尖戳个洞一般。干脆撇开了头，自顾自的吃东西，也不理会索青绫。

　　两人用过早点，结帐出了客栈，又是一路南行。谢南庭跟着索青绫，直到傍晚，走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面前，方听索青绫道：“到了。”
　　谢南庭疑惑的四周看看，这样的林子，到处都有，索青绫为何特意带他来这里？
　　“跟我来。”索青绫丢下一句后，径自进了树林。谢南庭只得跟在他身后，两人又走了一路，眼前忽然一亮，却是林子中央蓄着一池碧绿的湖水。而湖畔，搭建着一座竹楼，离地约三层，甚是小巧精致。
　　“这是……你命人建的？”谢南庭不由问了一句，索青绫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走过去，顺着楼梯上了竹楼。谢南庭跟在他身后，上到顶层后，赫然发觉这竹楼内桌椅床凳一应俱全，竹窗上还挂着薄纱，若是夏天想必凉爽，只是这初春，却有些寒意了。

　　“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别吵我。”索青绫交代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倒在竹塌上和衣闭了眼。谢南庭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累了，拣了张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南庭被推醒了，睁开眼，已经是晚上了。竹窗上的薄纱被风掀起，白练似的月光铺了进来。
　　索青绫走到窗边，背对着谢南庭道：“你过来。”
　　谢南庭依言走过去，并肩和索青绫立在窗前，向下望去，不由心底一动。

　　竹楼下的那池碧水，波光粼粼，满天的星斗映衬其间，圆月如盘，似乎伸手便可捞到。而抬头一望，那月，竟似近在咫尺。
　　“东城生辰那日，我问她喜欢什么礼物，我买来送她。她笑着说，什么都不稀罕，唯独天上的月，却是谁都不能摘下来给她的。”索青绫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谢南庭转过头看着他：“所以，你就找到这个地方，命人建了这座竹楼？”
　　索青绫微微一笑：“是。只可惜尚未建好，二哥便已向谢府下了聘礼，她便要成我未来的嫂子了。”
　　谢南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东城自己也做不了主。”
　　索青绫转过头来，盯着谢南庭，半晌，笑了起来：“你认为，东城是任人摆布的么？她要是不愿意，我随时可以带她走。”

　　那个女子，总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心却是比谁都冷硬。不喜欢的，谁都不能强迫她去喜欢。而她喜欢的，又是什么呢？
　　索青绫其实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当他下定决心，要带她一起走时，她却只是微微笑着，轻声道：“三哥，我不能和你走。”
　　“那你是喜欢二哥了？”
　　她静静的注视着他，也是同样的夜，却是被云层遮住了月，她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何苦呢，三哥？”低低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是啊，何苦呢？要为了这么个伤他的女子，念念不忘。
　　他对她一心一意，什么都肯付出，却在她眼里，抵不上一个索亲王王妃的名号，抵不上一世的荣华富贵。
　　她原本只是个如此薄凉的女子。
　　可即使如此，却依然喜欢着她。

　　“既然已成定局，何不潇洒些放手呢？”谢南庭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东城，她也要嫁给你二哥了。这世上女子那么多，难道非她不可吗？”
　　索青绫回过神来，听了谢南庭这番话，不由冷笑了一声：“你这种浪荡公子，又怎么会懂。这世上的女子再多，情之所钟，却只有一个。”
　　谢南庭也冷笑道：“我自然不懂，因为我不会和你一样蠢。美人如酒，有的浅尝则止既可，有的才需细斟慢酌。那么多美酒你不去尝试，非要逼自己去饮那烈酒毒酒，不是自找的么？”

　　索青绫脸色陡然一变，谢南庭吓一大跳，猛然醒起眼前这个可是个煞星，嘴毒手狠，自己不知死活的在这里说风凉话骂他蠢，不会被他恼羞成怒打一顿吧？
　　谁知索青绫忽然又笑了起来，道：“说的好，说的小爷我想喝酒了。下面有数罐陈年花雕，你搬上来，陪我喝。”
　　谢南庭又是吓一跳，心想这人居然还藏了酒在这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索青绫一眼：“真要喝？你，你可别喝多……”
　　万一喝多了抓他出气，打他一顿也就罢了，若是发起疯来将他从楼上扔下去，那他还有活路么？
　　索青绫面色一寒：“叫你去搬就去，罗嗦什么！”
　　谢南庭不敢开罪他，想来想去，只好退而求其次：“这样吧，我们下去喝。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把酒藏在哪里啊。”
　　索青绫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转身就朝楼下走去了。谢南庭心里暗道声侥幸，忙不迭的跟着他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