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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快乐王子与夜莺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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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班的英语主题班会算是圆满结束了。祝老师上讲台做了总结,刚说到感谢班主任的大力支持,一直在教室后面端坐的胡云南俯身在方与泽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就走了。
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的董事长弄得祝老师一头雾水,她原本打算请方与泽做个总结提升一下学生的英语学习积极性,再请董事长说两句话,见方与泽跟着胡云南出去了,也就不好再继续。
胡云南说他胃疼。他鬓角有汗,唇色也发白,方与泽赶紧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宿舍。
“怎么回事?”方与泽让胡云南躺在自己的床上,倒了热水喂他。胡云南委屈巴巴拉着方与泽的手,半晌才开口:“她们都对你有意思。”
方与泽停了找药的手,转过身抱肩看着胡云南。小胡董缩在被子里,两只手掐着被角不停地揉搓,一副下定决心要把被罩搓个洞看看里面的棉花是不是黑心棉的样子。
“你最近没好好吃药?”方与泽问。
胡云南更委屈,眼角都红了,“我吃醋了。”他堪称矫健地从床上蹦起来,把头靠在了方与泽的肩膀上,两只手死死地箍着方与泽的腰,“我吃醋,你不理我,我就生气,气得胃都疼了……”
“……这些女的跟狼似的盯着你,以前就敢上手搂搂抱抱,现在你还帮那个小姑娘擦裙子,那个英语老师也不老实……”
方与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使劲去拉胡云南的手:“你这是在监视我吗?!”方与泽算是个力气不小的成年男人,奈何胡云南是个怪物,方与泽又拉又拽拽了半天愣是没挣脱胡云南。
“我错了,你别气我了。”胡云南抱着方与泽说。他的手腕被方与泽揉的红了一大片,像是雪地上晕开了一点红,淡淡的、浅浅的。
这些年胡云南想起回到胡家后的自己总是很懊恼。胡道京和胡湘之待他真心,尤其是胡道京,因为一些旧事他对胡云南的愧疚和弥补情节很重,重到溺爱的程度。
胡云南开始能够轻易地得到很多东西,有时候那东西他可能并不是很想要,只是动了念头——就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搞了来送到他的手上——胡家人、和胡家人有关系的人都精明得很。如果不是胡湘之和胡家大嫂,胡道京真的会把胡云南养废。
扭曲的爱只能塑造扭曲的人。
胡云南扭曲地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相依为命的时候他真心实意觉得方与泽最重要,但是回到了胡家之后,他的周围慢慢地开始出现了更多的人,方与泽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可要让胡云南真的放下方与泽又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开始找碴针对方与泽,尤其在他发现自己对方与泽的感情并不单纯之后。
他敏感、妒忌、偏执又疯狂。那时候的胡云南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焦虑在不动声色地加重。
“我知道我很坏,过去到现在都坏,你想起过去就又会想着离开我……”胡云南用方与泽的衣服蹭掉了眼角的湿意,“已经够了,小哥,我禁不起你再走七年。你要是真的想走就好心点,弄死我吧。”
方与泽僵在半空的手终还是因为这句话落在了胡云南的背上。从始至终方与泽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胡云南或者要让胡云南付出什么代价,胡云南好也罢、坏也罢、不讲理也罢、恶劣也罢,在方与泽这里,胡云南从来都只是胡云南而已。
方与泽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他按住了要起身的胡云南,拍着胡云南的背。方与泽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用什么方式安慰胡云南,《周易》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感情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用语言能说明白的。身体比语言更能传达心意,比如拥抱,比如亲吻。
方与泽亲了亲胡云南的眉,伸手抚去了胡云南眼角的湿意。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胡云南的额头,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好几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晨起床,方与泽发起了低烧。他没着凉也没感冒,病来得无缘无故。胡云南紧张得不得了,说什么都要带着方与泽去医院。方与泽找出了退烧药用温水吃了:“换季的时候总会这样,退烧了就没事了。”
胡云南拉着方与泽的手,“你就当陪我去看病,只要你去医院我就去检查。”这个条件有点诱人,胡云南肯真正面对自己病情的时候不多,方与泽权衡再三后道,“要这么说我倒是可以去看看,你说话算数吗?”胡云南点头如捣蒜,“只要你愿意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一切都好说。”
两人正说着话,方与泽的手机响了。
前一天英语主题班会借了音乐教研组的音响设备,按照规定应该当天归还入库,可是方与泽忙着回去安抚胡云南,一时忘了。不过班长陈星珑是个靠谱的人,他怕设备放在班里人多手杂,谁鼓捣一下弄坏了说不清楚,就带着牛翘楚和几个班干部把东西收好装箱、寄存在了方与泽的办公室。
方与泽很惊讶陈星珑小小年纪就有这份细心和稳妥。他和胡云南约了下午检查,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学校,带着陈星珑和银双去音乐教研组还设备。这些影音设备说沉不沉,说轻也不轻,方与泽走到鸽舍附近有些气喘,停了一会。陈星珑听见方与泽的呼吸有些重,连忙跑过来要接方与泽手里的东西。
方与泽让过了陈星珑的手,“不太沉,歇一会再走。”
陈星珑坚持要拿走方与泽手里的东西,只听见耳边一声清冷的招呼:“需要帮忙吗?”两人回头,便见一个身材高挑、梳马尾辫的女孩拿着扫帚站在鸽舍门口。
那女孩穿着初中部的校服,长相清丽、眉目间却很英气,一双眼睛亮得像两颗寒星,沉静地看着他们。陈星珑下意识地拒绝了女孩:“不,不用了。”他们一行三个男的,在陈星珑的价值观里是绝对没有让女孩帮忙搬重物的道理的。
女孩走了过来。初冬季节,她居然撸起了袖子。方与泽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打扫鸽舍的值日生,不过她倒不像一般女孩那么娇气,清扫鸽舍也不怕脏,连胶皮手套都没带,手上沾了脏东西也没擦。方与泽眯着眼细看了一会儿,心下一片了然。
她就是胡启厚的双生姐姐,胡承茜。
两人相貌上倒是有七分相似,只不过胡承茜看起来更像胡家大嫂一些,虽然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胡承茜径直走到方与泽面前,一把抢过了方与泽手里的箱子。她抢东西的时候动作不大,使得都是巧劲,方与泽一时不防,被她得了手。这让方与泽想起了之前胡云南的描述——“承茜是三省棍术大赛青少年组金奖、散打五段银虎、跆拳道红带”。胡家人果然都是怪物,方与泽想。
“我来吧。”陈星珑抱着箱子跑向胡承茜。胡承茜回过头看了一眼陈星珑和他手里的箱子,又看了看方与泽,“算了吧,你手里东西已经够多了,喘成这样逞什么强?”陈星珑被这么看着,竟有些脸红,转过头求助般的看了一眼方与泽。
胡承茜打量了他们三个人一会儿,冲方与泽行了个礼,“我先走了,方老师。”说着便搬着东西转身往他们要去的方向走。
方与泽和胡云南去医院做了检查。两人足足折腾了周五下午和一整个周末。方与泽的报告出来的早一些,胡云南拿着厚厚一沓资料一条一条地看,时不时就要跟负责的大夫交流几句。方与泽甚少见胡云南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两人年轻的时候方与泽虽说也跟在胡云南身后帮他搞创业,但是那时候终究还是稚嫩,搞来搞去跟玩儿也没什么两样,之后胡云南的成长历练,方与泽不曾参与,现在想来,他不是没有遗憾的。
胡云南和主治医生聊了几句方与泽的后续治疗方案,喝了口水,抬头便看见方与泽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拿着胡云南报告的胡启厚一把拉住了有点毛躁的生活助理,轻轻地带上了门。
胡启厚把胡云南的检查结果递给了他,“小叔,大夫那边需不需要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胡云南问。
“您的病情需不需要对方小叔保密?”
胡云南拿起自己的病历翻了翻:“你说呢?”
胡启厚想了想,老实回答,“两人相处要坦承,您不应该瞒着方小叔。”
胡云南挑着眉扫了胡启厚一眼,“你倒是挺向着你方小叔的。”胡云南这么看人的时候端得风情万种、魅惑众生,生活助理却只觉得脊背发冷。他也算跟着胡云南有段时间了,胡云南这种眼神、这种口气说话,通常都意味着有人要倒霉。胡云南倒是没在意生活助理的想法,他盯完了胡启厚就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自己的指甲,看够了指甲才舍得开口,“按你说的来吧。”
胡启厚有点讶异,自家小叔在他方小叔面前向来患得患失得很。他小叔病得不算轻,到了方与泽身边才稍微有一点起色,要是给他方小叔知道他小叔这些年作出来的妖——胡启厚看了一眼沙发上睡得安稳的方与泽——他是真没把握他方小叔会不会把他小叔给甩了。
胡云南搬着凳子坐到了沙发前,盯着方与泽出神。胡启厚不太常见他小叔心情不错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就更少见了。他拉着生活助理撤出了病房,不由得想起到港城之前自家母亲的嘱咐:“港城这趟你小叔就是奔着你方小叔去的,到了那边你要随机应变,只要你有眼色一点,你小叔自己就会去对你方小叔死缠烂打的。”
胡启厚有点不明白:“那我做点什么?”胡家大嫂微微一笑:“帮着你小叔死缠烂打。”胡启厚有点不赞同,“小叔有时候不讲道理,谁受得了啊?”胡大嫂轻点了下儿子的额头,“说得好,你说话办事向着你方小叔就是在帮你小叔死缠烂打了。”
方与泽醒的时候还在医院的沙发上,他身上盖了一床薄毯,胡云南披着衣服也端坐在沙发上睡着,他一只手揽着方与泽,另一只手上拿着自己的病历放在腿上。到底是胡家的小少爷,连打个盹都要玉树临风。
方与泽伸手拿过了病历,上面的结果跟他设想的差不多,有几处出入也是因为他这些年不在胡云南身边、不了解情况才有的偏差认知,最要命的那几项指标相对正常。
方与泽松了一口气。这才想到两人这么睡着不是办法,弄不好胡云南就要着凉。方与泽拉着胡云南上了病床,两人一人半边,不算小的病床竟显得有些拥挤。
“要不然你先回你床上去?”方与泽问。
胡云南摇头:“不想回去。”他收紧了手抱住了方与泽,“我的病我跟你坦白,不瞒你也不骗你,你知道了这么多可要对我负责。”方与泽给绕得发懵,理了半天才想明白胡云南这话的重点在“对我负责”四字身上。
胡云南带着方与泽满载而归,收获保健品和处方药无数。方与泽收拾完这些东西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他想着自己周一有第一节课但是还没备课就头痛。胡云南帮着方与泽归置药品,出来看见方与泽在灯下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感动。
好像回到了少年的时候,回到了他们最好的时候。
方与泽可以在他面前不掩饰疲惫,不掩饰无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胡云南盯着灯下的方与泽,觉得自己可以这么看一辈子。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海枯石烂。
方与泽备完了课已是深夜。他估计着胡云南八成睡了,怕他不好好盖被,就悄悄往客厅方向看过去。却不料胡云南还没睡——
他靠在沙发上看自己。
目光中满是依恋。
“方老师,我睡不着觉。”胡云南说,“明天约个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