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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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山海路上私立学校特别多，比较出名的是飞光高中。飞光高中建校的那位董事长颇信风水，坚持认为背靠青山，枕海听涛的学校必出英才。方与泽不信风水，却偏爱飞光高中一抬头就能看见雾霭流岚的闲静，他是个懒得动弹的，来这个学校一呆就是五年，如今竟也混成了老员工。
“方老师，麻烦您让13班学生把小礼堂的卫生搞一下吧，明天董事长要过来跟大家见个面。”方与泽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办公室的表，“学生还有10分钟下课。”门口的年轻老师有点为难，“现在就去叫行不行，很急。”
“下了课我就让他们过去。”方与泽说。他不太愿意让学生去打扫卫生，一来学校有专门的卫生员，二来有的学生会趁搞卫生的机会满校园乱晃，名正言顺地耽误接下来的课程。他只是个代理班主任，一点也不想因为学生惹事给自己找麻烦。
那姑娘气鼓鼓地走了。
“政教这个小李老师是新来的，为人处事挺有意思。”方与泽的耳边传来声音，他头都没抬，只打了声招呼，“丛哥。”
丛真放下了练习册，拉了把凳子坐在方与泽身边，“有个小道消息，听不听？”
“我对你和小李老师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方与泽说。
丛真凑近看了看方与泽的脸，又坐了回去，“你跟她生什么气，政教的都愿意差使人干活，真上火以后有你受的。”
方与泽推开了丛真整理教案:“我又不是班主任，犯不着跟政教打交道。”他桌上极整齐，文件盒从左到右按顺序排列着教科书、教辅资料、教案和学生作业以及相关文件。丛真耍赖趴在桌上故意逗方与泽，弄得方与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
丛真转过头笑着对方与泽说，“你天天悠闲得让人嫉妒，如今报应可要来了——真是苍天饶过谁。”方与泽催他，“你到底听了什么消息？”丛真狡黠一乐，“13班赵老师请长假卧床保胎。”方与泽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丛真趴在桌上看着方与泽笑，笑得方与泽心里发慌。
“不可能吧？她说让我带班一周而已。”
办公室门响了两声，学年主任周燕探头叫了方与泽的名字，“你跟我来趟校长办公室。”
纵然再三推辞自己经验不足，方与泽还是不得不接下13班班主任的工作。周燕那人鬼精，又是在校长面前，夹枪带棒几句话赶着方与泽就上了架：“学校现在的确有困难，不过让你顶上去不只是为学校，也是给你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方与泽出了校长室二十多分钟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烟味，老一辈的教育工作者没有不是老烟枪的，尤其飞光高中这种私立学校。以前生源差，又不能打不能骂，逼急了只能蹲在厕所里抽几根烟开解自己，都是为了生活——要不然谁愿意教高中啊？
领着学生打扫了小礼堂之后，方与泽路过了信鸽社团的鸽舍。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社团组织学生大扫除，鸟屎味扑面呼在方与泽脸上，呛得他低下头一阵呛咳。
“方老师——”小李老师从后面跑过来，脸上飞着少女独有的红晕，她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你班的吸尘器落在小礼堂了，我给你带回来……了……。”方与泽看了看小李老师空着的手，有点无语。小李老师也察觉到了，一时间脸更红，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我以为我给你带过来了……”
方与泽也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余光看见身后几个男生跃跃欲试地自告奋勇的样子，正色道：“麻烦李老师送他们回去上课，我去拿吸尘器。”
方与泽抄了近道去小礼堂。那条小道两边是生物实践活动基地，种满了各班培育的豌豆和冬小麦，春寒未褪，这些植物竟都顽强地活着，深绿映着未化净的残雪，别有一番人间风味。
不过纵然是美景，方与泽也是没心情欣赏的。他给和校长熏得头昏脑涨，又碰见信鸽社团的屎味招待，整个人昏昏沉沉。再加上他刚才咳嗽得太厉害，这会儿胸口憋闷得难受极了。
小礼堂门口有灯光，可是方与泽明明记得自己带着学生们走得时候关灯了，他拎起摆放在小礼堂后门外的吸尘器，随手开了门关灯。
“谁？”小礼堂里传来声音。方与泽连忙开灯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他望进小礼堂里，正看见主席台上一个身着宝蓝色套装的高挑背影。那个女人很高，大概跟方与泽差不多高，方与泽听见教务主任在跟女人道歉：“不好意思胡董事长，这是我们学校的年轻人。”
方与泽转身默默离开，一不小心撞在了门板上。
晚饭是凑合吃的。方与泽不太舒服，胃痛得厉害，可能是白天的二手烟后遗症，从饭后他就一直咳嗽。所幸他已经习惯应对持续不停的咳嗽，甚至有闲心在回宿舍的路上买几支玫瑰花插瓶。
咳嗽这件事非常奇妙，大呼大吸之间气味会呛在脑子里留下嗅觉记忆，方与泽给震得头痛，鼻间却不再只有宿舍的潮气，这让他心情好了一点。他服了止咳药，又找出了布洛芬，服药后勉强睡下。
那天晚上下了这年春天的唯一一场大雪，暖气已经停了，学校宿舍冷得很。方与泽前半夜睡得浅，牵挂着新接的班该怎么管，又想起不知道这么冷玫瑰还活不活得下去，直到凌晨才勉强睡熟。
梦里缭绕着玫瑰颓靡的香气。方与泽最喜欢玫瑰的味道，玫瑰会令人想起蓝天、齐整的庄园、茂密的灌木和红茶，这些东西让方与泽感到愉悦。
早晨起身的时候，床头的玫瑰果然凋谢了，有些花瓣落在方与泽枕边，有一些或许是翻身的时候被揉碎了，抹在床单上变成了一道道艳丽的伤疤。
飞光中学自有一套规范化管理模式，教师和学生的一言一行都有条文和规章。这其中就包括新班主任上任第一节课开班会。丛真假模假样地抱怨自己的课被占，“本来会考就愁，求求小领导记得还课。”
方与泽特地穿了一身正装，那还是他五六年前的衣服，他瘦了不少，衬衫的领子都松了。丛真看他有点局促的样子便走上前去替他调整了衬衫的位置，往后拉到了一个正好的、不会被面前学生发现衣服肥大的角度。
13班原来的班主任赵老师是位充满爱心的女性，她这样的性格带文科班能很好地关爱学生，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方与泽向来对13班的卫生和纪律状况很不满。他站在讲台上，交代班长陈星珑配合劳动委员把杂乱的绿植清点一下，活不下来的全部处理掉，还能继续养的统一去买同一个样式的花盆。
“教室后面的壁挂上只能挂校服，其他的衣服放储物柜。西边的卫生角清理出来，不能用的工具丢掉。”方与泽布置的事情陈星珑都一一记下，转身同其他班委商量安排人去打扫。
“还有班里书架上的那堆抱枕，周末带回家或者宿舍。”方与泽说。团支书牛翘楚看了看身边一脸不开心的女生，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同桌，可是女孩还是忍不住抱怨，“课间想趴一会的话桌子又凉又硌，多难受呀。”
“课间还是多出去活动活动，”方与泽微微弯下腰，从牛翘楚和女孩的座位之间抽出一个抱枕，“总坐着对身体不好。”女孩的脸刷一下红了。方与泽秀骨清像，近看眉眼还有些锋利，小女孩哪受得了他这么一笑，立刻点头如啄米。方与泽拎着抱枕放在书架上面，转身正对上班级角落里坐着的林柏柏。这个女孩惯常低着头不爱说话，偶尔说出一句话不是惹得人尴尬到不行就是让人讨厌得不行。高中阶段班里大抵都是要有一两个这样的学生，青春期正赶上中二期，表现欲旺盛、渴望关注和与众不同。
学生们整理教室大概用了大半节课的时间。文科班女孩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和物件就多，方与泽耐心地陪着学生把教室打扫得利索整洁，简单说了些班级的要求就下课了。
“方老师，”牛翘楚抱着一本《白夜行》冲了上来，“我在看这本书，觉得很好，您能给我推荐几本类似的作品吗？”方与泽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我推理类的作品看得少，个人比较喜欢福尔摩斯系列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牛翘楚有点羞愧，“我只听过福尔摩斯，老师可以帮我把另一个作家的名字写下来吗？”方与泽拧开钢笔写在便签纸上递给她，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这本呢？”牛翘楚直白地说，“因为这里面的感情写得很动人。”方与泽被她逗笑了，“那你不如去看张小娴。”牛翘楚撇着嘴调皮道，“我才不看傻白甜！”
一时间两人笑得都很开心。牛翘楚兴冲冲地拿了方与泽的便签纸，突然盯着方与泽的脖子说了一句，“方老师下巴受伤了吗？”方与泽一愣，“什么？”牛翘楚用手指戳了戳自己下巴左边靠近脖子的位置，“这里，好像起红疹子了。”
“啪”的一声，方与泽手里的钢笔掉在了地上。
方与泽中午胃痛，没吃什么东西，正难受着就接到了和校长的电话：“方老师，来趟我办公室。”
丛真探头过来试了试方与泽额头的温度，嘟哝了一句“没发烧”，又看了看他的手机。“校长。”方与泽说。
丛真笑笑，“没事，八成是看你刚干班主任，提点你一下。”
提点班主任这种事肯定不是校长的工作，方与泽猜是班里有关系户，并且还是个来头比较大的关系户。这种学生在自己班里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从人际关系角度似乎是有些帮助的，可是小小一个班主任还不是要事事受制于人？既然有更硬的关系谁会拿你当回事，所以这种大爷一样的学生很多班主任不愿意要。
还没进校长室的门，方与泽就听见谈话声，他转头看了一眼校长助理，“我还要进去吗？”助理一乐，“既然给你打电话了你就进，好像是董事会的人，挺随和的，没事。”
方与泽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转身离开，校长助理已经拉开了门——
“我在家里最小，从小长辈惯着，所以二姐最恨我顽劣，总说让我收心。这回正好手头的事儿忙完了，二姐让我跟在您身边好好学习一下，说是佛祖身边儿听经的蜘蛛都能小成，不信我还不着调……”说话人的声音悠扬清越，优雅中带着些暧昧的金属质感。
和校长哈哈一笑，“小胡董事业有成，哪是我们这些教书匠能比的，过谦了。”
背对方与泽坐在校长对面沙发上的男人身姿挺拔，即使是放松状态下坐着，举手投足间也透着股令人讨厌的、颓靡的优雅。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极美，手指苍白、纤细、修长而柔软——那是一只不识艰辛的手。
室内弥漫着经冬玫瑰的味道，夹杂着蜜甜的罪恶，方与泽知道这香味的名字：“小偷玫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