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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死有余辜(十) ...

  •   余辜的态度也很坚决:“不去。”
      林深叹了口气,道:“听话。”
      他不想让余辜一个人留在别墅,余辜根本就是一个不谙人事的孩子,哪里明白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更不可能处理好那些试探和考究。
      看他沉默,林深搂着他亲了一会儿:“没事的,你就在公安局外面等我,我办完事就出来,你不用进去。”
      “不要。”余辜摇头,声音里有几分怯懦。
      林深更不敢告诉余辜那个方哥可能是警察的事情了,那样只会让余辜陷入心理上的烦乱折磨。
      “余辜……你,你别这样。”
      林深的嗓音第一次冷了,是真正的含着冷意,疏离而陌生,比初见时还要冷硬。
      余辜不和他一起走,他就只能陪他留下来。可留下来只能是耽误时间,身份证的事应该早一点解决。
      “可是我不想去……”余辜几乎是咬着唇说出来的这些话,声音里染上了一点悲痛。
      僵持了一会儿,林深最终无可奈何地松口。
      “那我明天哪儿也不去,就和你一起留下来。”
      “不要。”余辜几乎立马出声否决。他可能熬不到明天,今夜里就很困了,明天肯定会控制不住打瞌睡,到时候可能被林深怀疑了……
      “那你要怎样?要我一个人出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更不可能了。林深就像在和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说话一样,他心烦意乱,不可控地就带上了一点批评和指责。
      余辜低下头,最终转过身背对林深。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我让步了,选择和你一起留下。可你还是不愿意!你就不能听听话,非要让我难做是吧?”
      他是在替余辜着想,离开江城的事拖不下去了。如果那个警察真的是来试探余辜,或者寻找证据,想要重查当年的案子,余辜根本招架不住。
      林深心烦意乱地从床上坐起来,从床头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咬在嘴里。
      “媳妇儿,咱俩没必要吵架。你就让让我,怎么样?”
      余辜背对着他,良久后才幽幽开口问:“你是不是想离开这?”
      “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林深挑眉,然后继续说,“我带着你一起走。”
      “我不走。”
      林深烦躁地吐出一口烟圈,皱眉了很久,却找不到话说。
      余辜为什么要留在这,就因为一个明明已经死掉的妹妹?
      他不可能永远守着一座仿佛坟墓的别墅,去陪伴一个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心脏。
      他还年轻,应该从那些错乱的自我意识里走出来,应该清醒着过接下来的生活。
      而林深他是不可能陪着余辜留下来的,且不说居于一隅这样的生活太病态,太萎靡,就论很多现实到让他都不敢接受不敢承认的原因,这个地方都不能再呆下去。
      林深不想留,余辜不想走,这是一个很大的分歧。
      余辜知道让林深留下来,这样的想法很自私。林深是自由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背着吉他流浪。
      可他不是,他生来就是被束缚的,永远也逃不掉,永远也不可能自由。
      毫无睡意,余辜想到了白日里看的那个电影——
      女主角问男主角,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合适吗?
      他和林深……真的能在一起吗?他要永远地熬夜,永远昼夜颠倒?还是告诉林深,其实他是一个疯子,是一个变态,是一个能把自己母亲和妹妹都肢解掉的怪物。
      林深将烟灭掉,然后走进卫生间。
      一会儿后,他面无表情地爬上床,然后猛地摁住余辜,低头,开始激烈地吻他。
      弥漫在两个人唇舌之间的,是淡淡的柠檬牙膏味。
      他起床的那一瞬间,余辜以为他生气了要走。他进厕所的一瞬间,余辜以为他在逃避,可林深只是进了卫生间刷牙,不想用带着烟味的唇接吻。
      “余辜,和我走吧……”
      “余生交给我,我一定会负责。”
      林深松开和余辜纠缠的唇齿,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染了红。他定定地看着余辜,仿佛要投过这双眼,看进那颗朽木一般的心。
      “肉肉,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总之不要是这里,这个地方会让你痛苦,你不能麻木,不能沉溺……你要逃出去,你要逃出这座坟墓,逃出这座囚笼……”
      “外面有太阳,有热闹的人群,有花有鸟有山有海,我带你去……我带你出去,去晒太阳,去逗猫逗狗,去人群里唱歌……”
      “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开心让你幸福,你会体验到你从来没体验过的欣喜,我会将自己的心,自个的灵魂都捧在手里,全部交给你,毫不保留……”
      林深不知何时砸下了眼泪,就砸在余辜的脸上,从余辜的脸上又滑落进枕头:“余辜,和我走吧……和我走……”
      余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着林深,在他怀里宛如小猫一样,乖巧地蹭了蹭。
      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到底精不精彩,到底有没有林深说的那么好……但因为伸出手的那个人是林深,所以他愿意也伸出手。
      “去哪呀?”他低低地问。
      林深终于恢复了一点,他从余辜身上翻下来,躺在床上搂着余辜的肩膀,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去海南?那儿有海,有沙滩,傍晚的时候肯定特别好看……对了,那儿有个地方叫天涯海角,我们要是去了,多浪漫啊……”
      “我们就在海边搭帐篷,躲在帐篷里面做一爱,咱俩喘息声和海浪声融在一起……做完了我们就打开帐篷,出去沙滩上看星星……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太阳从海平线升起……”
      “去内蒙也好,呼伦贝尔?咱们去大草原,在那里骑马……到时候你骑马,我就在后面唱套马的汉子,你想想,是不是很搞笑……”
      “西藏去不去?去布达拉宫,我要以长跪的方式一路跪到那里,双手合十,然后五体投地……佛祖看我虔诚,说不定就保佑咱俩了……”
      余辜静静地聆听着,这时候却出言打断了他:“你信佛啊?”
      “不信,但是我想信。”
      人总是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精神归宿,那才好。否则这世界悲痛太重,苦难太多,如何承受得住?
      “那你要佛祖保佑我们什么呢?”
      “求佛祖让我们两个一生平安喜乐。”
      “他不愿意怎么办……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求他,佛祖可管不了我们两个人……”
      “那就保佑你一个人,你一个人就好。”
      “不要……如果他忙到只能保佑一个人的话,那还是让你平安喜乐最好……”余辜看着他,“你平安喜乐,我就平安喜乐。所以佛祖保佑你一个人,其实就是在保佑两个人。这样,我们就划算了。”
      “她死了,血流了一地……”
      空气的味道是甜美的,像是妹妹给他泡的糖水……
      他最恨的不是那个所谓的继父,而是妈妈。
      外人是没办法诛心的。
      能诛心的是心里人。
      为什么生育他,又把他送入一个个的牢笼,任由一个个所谓的父亲辱骂抽打。
      她躺在床上,双腿因为长年累月的注射而糜烂,而脸上是幸福得近乎癫狂的神情,她大笑着目睹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喜剧。
      人间地狱,又何尝不是人间喜剧呢……
      魔鬼在高歌,神灵在轻吟,人类在低低地抽泣。
      “林深你知道吗,妹妹心脏还会跳动……人有心就不会死,所以我把她藏起来,每天都陪着她……”余辜低声说,“妹妹在三楼,我每天都去看她……你有没有看见她,穿着公主裙,很白,眼睛很大。林深,你看见她没有?”
      气氛莫名的安宁,有些温馨,却又似乎潜藏着一些暗涌的悲情,随时会冲出来撕咬吞噬掉两个人的灵魂。
      余辜的声调突然低下来,像是好奇的孩子:“明天去公安局,警察会来抓我吗?”
      他以前不怕死亡,但他现在不想。他想和林深一直在一起……这两天他都在提心吊胆,每天都在祈祷,他不要被警察带走。
      他后悔了。
      如果可以早一点遇见林深,他一定不会去做坏事。
      因为不管生活有多悲痛,林深都可以带他逃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祈祷。
      祈祷神灵放过他。
      他一身罪孽,来世甘愿受尽一切报应。
      只乞求余生尚有岁月,能伴林深踏遍山河。
      “林深,我是一个坏人,手上有很多很多血。我会进监狱的,对吗?”
      林深闭着眼,仿佛至始至终没有醒过。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他不想听。
      他不要管这些,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带着心上人离开这个地方,重要的是他能给余辜带来一个全新而美好的将来……
      他明天就能背上吉他,带着心上人游走远方。
      余辜沉默了,他不知道林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了。他感觉林深应该在听,可是林深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张眼:“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两人一夜无眠。
      七点的时候,林深张开眼,看着余辜:“宝贝儿,起得挺早啊……来,亲一个,早安吻。”
      “我昨晚没睡。”余辜沙哑出声。
      “怎么不睡?是床不够软,还是我怀抱不够暖?”
      林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揉了揉余辜的头发,仿佛自己就睡了一个好觉似的。
      “你昨晚睡着了吗?”
      “废话!媳妇在怀里,心里美滋滋暖融融的,睡的可好了。”
      余辜眼睛闪了闪:“哦……”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余辜还是那个单纯干净的孩子,林深还是那个一心带着情人流浪的歌手。
      林深进了公安局,余辜在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那里坐着等候。
      阳光洒在余辜身上,他一脸倦容,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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