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星柯

5、奶奶和爷爷

　　他们小学是同学，肖枫没上过幼儿园，他母亲觉得浪费钱。他幼时捡垃圾补贴家用，其实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活该罢了……

　　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但他仍然上不了，这似乎也成了理所应当，他不得反抗。

　　说起来他能上学其实还多亏了黎安的奶奶，那个好心人家，

　　那天，他又被妈妈打了。

　　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明白，明明已经努力做到乖乖的了，但她总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理由，充分但让他不得反抗。

　　“为什么鞋子不放在这儿？”

　　“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为什么要把饭吃得这么干净？为什么不留些下一顿吃？”

　　“为什么今天带回来的钱这么少？你是不是偷花了？”

　　“为什么你这么没眼色？”

　　“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个儿子？”

　　“为什么我要养你？”

　　“为什么你要开灯泡？”

　　“为什么你未经我同意就扫地？”

　　“为什么……”

　　“为什么……”

　　今天又是什么原因？

　　他不知道。

　　他也懒得知道了。

　　他一个人蹲在公园角落里，看着远处的放学了、回家的学生，有些羡慕，但很快低垂下头，那不属于他，从来。

　　这样其实也是他活该……

　　谁让他不长眼地投胎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呢？

　　谁让他的出生这么讨人厌呢？

　　谁让他永远讨不了母亲的喜欢呢？

　　他能做什么？怨天尤人？呵，真无聊，弱者的无病埋怨……

　　他所经历的这些，不过他活该……

　　“阿枫，阿枫！是我。”小黎安远远地看到了他，急忙跑来，笑的很开心，“阿枫，我带你去玩吧。”

　　“好。”看到他，肖枫难得一见地高兴一回。

　　“走，去我奶奶家，她家里有买糖果和风筝，我们一起放。”

　　那是肖枫第一次见到黎安的奶奶，老人家很是慈祥，人很好，拿出糖果来招待他。

　　后来，约莫着年纪大了，不记得他了吧……

　　但他记得，两个人之间，也只有他记得了，不过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他坠入了慈爱之中，那是人间赠予他的温暖如春。

　　没有什么人愿意这样对他，他见惯了来自世界的嫌弃与厌恶，有时再被打上两巴掌、踹上几脚，不过常事。

　　其实，如果有人愿意对他好，单纯地，他其实……也会很开心。

　　但，这个世界似乎从来吝啬对有些无辜弱者的怜悯----

　　你弱了，人家看不起你；
　　你强了，人家看不惯你。

　　他观察力很强，有时对于人性的矛盾觉得很奇怪，但谁会认真听一个小男孩的话语呢，人们总喜欢先入为主。

　　他很喜欢这位老人家，不像他遇到的那些，那么刻薄。

　　“以后常来啊。”奶奶一个人住在这里，爷爷五年前去世了，她很孤单。爷爷刚去世那年，她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他，早上起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细问时光可曾饶恕过谁，
　　原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

　　老夫老妻，携手一生，总有一方先行一步，留下的那一方，永远都是最痛苦的。

　　黎安总听人说，他的奶奶和爷爷当年是一对神仙眷侣，一辈子没红过脸。当时，周边别的小夫妻每次一吵架，经常找他们来调解。

　　他们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有些小小的偏僻，但这些都不碍事。

　　爷爷当着教书先生，奶奶缝缝补补。两口子和睦相处，融洽无间。虽然由于一些时代背景原因，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但好在两人伉俪情深，共同熬了过来。

　　后来，改革开放，爷爷开始从商，赚来的钱都上交给了奶奶，是少有的飞黄腾达了却不抛弃糟粕之妻的男人。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党的领导在正轨上越走越稳

　　细水长流的幸福点点滴滴汇聚一堂……

　　他们有一儿两女，儿子和邻家姑娘是娃娃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也是水到渠成。

　　两个女儿，也就是黎安的两个姑姑，都在美国，没法子常回来看望奶奶。但是一个是不婚族，另一个没有孩子，两个人都把黎安当亲生儿子宠爱，每次回来大包小袋的。

　　命中注定的劫数难逃……

　　都道世事无常，生死由天，爷爷猝不及防地住院了，撑了几年，还是撒手人寰，离奶奶而去了。

　　记得那年---枫叶红，漫天舞。

　　奶奶独自坐在枫林南苑长椅上，望着一片又一片的叶落，归根，秋寒……

　　当年岁月艰苦，如今人鬼两隔。

　　爷爷生前和奶奶一起种下了一片郁金香，紫色的，秋天种下的，静待春天时开花。院子里还有一棵樱花树和一棵桃树。

　　每到春天，远望、近看，分外雅致。

　　奶奶经常待在后院花园里，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看着眼前美景。墙外便是枫树，春天时的鲜红色格外迷人。

　　奶奶看着很是坚强，爷爷入葬时，她站在一旁，似是局外人一般观赏着那些哭得稀里糊涂的人，默不作声。

　　葬礼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奶奶还是像以前一样，起床，洗漱，做饭，种菜，打扫，杂物，杂事，购物，休息，出门……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

　　无声无息，蒙蔽着他人。

　　逐渐地，身边人慢慢放心了。

　　子女工作忙，无时间深究，看着母亲的日子步入正轨也就离开了，继续回去工作。

　　毕竟，日子长呢，还是要过得。不能一蹶不振啊。

　　而当时，一岁半的小黎安就这样被放心的爹妈托付给了奶奶，然后他们便继续世界各地地飞，跑去工作了。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黎安是唯一知道奶奶的小秘密的人吧。

　　距黎安悉心观察，奶奶好像很喜欢洋葱，那时，家里几乎顿顿有洋葱。

　　每天，厨房里切洋葱时四散的气味都会把在前院玩耍的黎安呛得直打喷嚏，涕泪横流。然后，这强悍的洋葱君勾勾手指就把他赶去了后院。

　　在后院，好像最好玩的不过荡秋千，而那漂亮的秋千像艺术品一般。

　　不过，小黎安很喜欢这里。他觉得这个地方是人间仙境。

　　不过他一直很不明白，洋葱就那么好吃吗？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

　　一成不变……

　　他总看到切洋葱切到泪流满面的奶奶，自己也总被洋葱吓跑。

　　“奶奶，其实可以不吃洋葱的。”

　　“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那别的蔬菜……”

　　“好了，奶奶去做饭了。”

　　后来，黎安慢慢长大后逐渐地也明白了----

　　奶奶要坚强，也必须坚强。不然，她的孩子们会担心她的。

　　天上的爷爷要是看到奶奶因自己的离去而那样悲伤，也会忧心的。

　　而且，奶奶还要照顾小黎安，看着他长大成人，让他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啊。

　　奶奶还有很多责任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而每天切洋葱做饭的一个小时，是她思念爷爷，只准自己在这个时候发泄的一小时，这个时间，她可以流泪，无所顾忌地流一场泪，其他时间，她都要坚强。她要好好地活着，能多做些事，就多做些。

　　坚强，是我能做到的唯一承诺，还望你莫要嫌弃啊……

　　老黎，今年的花，开的真好，可千万要记得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