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都市》异道何安

13、蛟与莲

　　暗影在水底。

　　一朵莲儿舒展身姿。曳曳，亭亭。

　　一条长长的黑影，疾疾游弋，水流倏尔湍急。

　　“不……不要吃我！我……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莲说。

　　“好啊，什么是故事？”长而大的黑影盘踞起来把小小一朵莲圈在中心。

　　“故事就是……你会好奇的东西。”

　　莲仰头能看到那只蛟的眼睛。那眼睛对莲显得过于巨大。

　　蛟没问好奇是什么。
　　她静静地盘踞着，听莲讲着一天又一天的故事。

　　莲说秧歌大战群剑仙。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群飞来飞去的人，他们拿着剑自恃无敌。然后他们遇到了秧歌。秧歌穿着红上衣、喇叭裤，手里挽一对绷着一个圈的红布帕子。秧歌只要扭一扭，剑仙们的攻击就全落了空。秧歌不停地扭，剑仙们就一直束手无策。在秧歌的歌声里，他们一个个地崩溃。后来的后来，剑仙们放下了剑，拿起了锄头……

　　蛟听完说：“天上飞的那些东西吗？我一尾巴就可以扫下来。你要玩吗？我让他们拿锄头给你看。”

　　莲怯怯地摇了摇花叶。

　　蛟与莲相依。

　　莲一日日地讲她的故事。莲说，从前有个男人，他立志要做出世上最好吃的豆腐脑给心爱的人吃。

　　“心爱的人是什么？”

　　“心爱的人就是……你想对她好的人。”

　　“我想对你好，你是我心爱的人。”

　　“那……你不会吃我了？”

　　“你不好吃。”

　　莲停了停，问蛟：“你怎么不问我豆腐脑是什么呀？”

　　蛟说：“你总有我听不懂的东西。反正我会笑。”莲合拢花瓣：“哎呀。”她说，“你说得对，我们会笑，就够了。”

　　莲给蛟讲爱莲者说。

　　蛟化成人形给莲看。

　　莲觉得好漂亮，又觉得好熟悉。她说：“我以前，也许见过你。对你呢，也许是以后……等我想起来了，我就好好讲给你听。”莲在笑。蛟也在笑。

　　很多年过去了。

　　莲的花瓣凋谢，叶子落下。莲还在讲故事。蛟还是围着她。

　　莲给蛟讲波诺波亚公主的故事。

　　从前有个公主。

　　她集结勇士，请求勇士们帮她救出波诺波亚公主。勇士们和公主一起完成了传说级的宝藏任务，在完成任务的途中，公主重新收获了勇气与力量。原来公主承受了某种重压，在执政的过程中，慢慢地、慢慢地终日忧心自己辜负了臣民们的爱。她……

　　莲的声音渐渐减弱。莲下一句要讲的是：她囚禁了勇士们。她接受了在执政中变得邪恶的自己。勇士们在囚牢里老死。

　　她还没有讲出来。

　　莲打了个吨儿。

　　她现在常常打盹。她做了个梦，在最后，她终于想起过去听到的关于蛟的话。那么说，那只魔蛟，受莲花仙姑感悟，醒悟自己罪孽深重，自愿引颈受戮。

　　莲在梦中生了气。

　　她想蛟怎么可以死？蛟应该活千年万年万万年。我的蛟理所应当看到她看到的一切、以及她没看到的一切。莲为引颈受戮的蛟而愤怒。莲知道蛟之后做过的事。可是，她现在是莲，是蛟的朋友莲。她就乐意蛟好好地自在地活着。

　　我要死了。莲想。

　　但是。幸好。最后讲的是波诺波亚公主的故事。希望蛟像公主一样接受邪恶的自己。莲安心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蛟在没有莲的寒涧里呆了许久。

　　久到她终于理解了什么是寂寞。

　　蛟爬出寒涧。

　　她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延绵的脚印。

　　又过了许多许多年。

　　蛟回到寒涧，现在这里被那些人成为魔蛟涧。她一个人注视着空落落的不流动的水面，问：“阿莲，你会怪我不够高尚吗？”她自己笑了笑。

　　蛟知道，她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