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霜》慈椿

3、第三章 毕业

　　一转眼，高考来了，一个个小小的考场三十几个考生，都像是被什么很巨大很沉重的东西压着似的，个个都低着头，连监考老师都不敢打一个瞌睡。
　　一转眼，高考又走了，三年的任务终于完成了，高三的学生们终于可以把书本试卷抛向天空后回家了。邱霜旻也是抱着自己厚厚的一叠试卷，在教学楼上和同学们一起丢，丢完了一叠又一叠，一直到丢得干干净净了才回到教室，拿起水杯喝了两大口水。无意间发现教室里有一个人特别刺眼，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白子清。
　　她就在座位上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低着头，没有绑辫子，头发披散着，把她的脸都给挡住了。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感觉她好像在沉默。
　　邱霜旻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一张无神呆滞的脸就呈现在了眼前，邱霜旻笑了笑，把她的头发放到背后，“子清，高考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像傻了似的这么呆啊？快去把那些恼人的试卷全都扔掉吧。”
　　白子清只是动了两下眼睛，又转回了头，“不用了，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好像经受了很大的苦累似的。
　　“不丢掉，你还打算带回家烧火炉啊？虽然试卷确实是很好的引火纸，但是引火纸哪里没有呢？有必要把这个死尸一样重的试卷拖回去吗？”
　　白子清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裙子，同时把头低得更低了。
　　“你这是怎么了呀子清？”邱霜旻感觉到了不对似的连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你有心事，我看出来了。”
　　“我没事，”白子清挣开她的手，“我只是累了，不想动不想说话，你也知道考试的时候压力有多大的。”
　　邱霜旻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回答的，只好不再追问，但是也没心情继续玩了。只好一个人走下教学楼，去学校里走走，一边走，一边等时间到了妈妈和李云骁一起来接她回家。也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在学校里散步了。
　　不想走着走着，居然在一间凉亭里看见了两个人，是杨临风和韩祯，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还在说着什么话，距离太远了听不清，邱霜旻知道杨临风和白子清的事情，更知道杨临风和韩祯的事情，就灵活地绕到里凉亭最近的一处灌木丛后躲着，双腿抱膝坐下，听着。
　　“我觉得我们真的是太不自由了，”杨临风好像很苦恼地说道：“韩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为什么我们就非得要在一块儿呢？”
　　“为什么？你可真是喜欢多问，明知故问难道很好玩吗？”韩祯冷冷地说道。
　　“可是我们没必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我们都成年了，还不够资格依自己的想法行事吗？”
　　“别人当然有资格了，可你又不是别人，有本事你脱离你的父母，当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你当我不想吗？可这是想走就能走的吗？”
　　“是啊，”韩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脱离了你的父母，可就从千金大少爷的位置上下来了呢，哪里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怕，连在外面存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吧？”
　　“你何必这样挖苦我？难道你可以存活吗？”
　　“我没想过依自己的主见行事这么美的事，我只知道，我的父母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包括以后嫁的是哪个混蛋，这些我都要遵从，这就是我日后在名利场里存活下来的办法。”
　　“你这是循规蹈矩，逆来顺受，你这样不行的。”
　　“不行又怎么样？谁叫我生在这种家庭？要是能选，我宁愿和白子清换过来，这富贵日子我过够了，早就腻了。”
　　杨临风知道这样是说不动韩祯了，只能转而问道：“韩祯，你打算去哪个大学？”
　　“你还要问我的打算吗？我爸早就给我打算好了，他让我学医，给他以后建在英华镇上的私立医院当医生。”
　　杨临风沉默了一下，“你不用这么悲愤的，我和你没差多少，我爸也早就安排好让我学金融了，可事实上我想学物理。”
　　“呵，你当我想学医似的，我做梦都想去中国美院。”韩祯仿佛是咬着牙说完的，随后把头转向一边，手托着头，只感觉头很痛。
　　“韩祯，”杨临风沉默着，仿佛还抱着一丝希望似的说道：“也许等你到了大学，你就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遇到了又怎么样呢？哪怕比你穷一点我爸都看不上。我告诉你，杨临风，你还是趁早死心吧，反正我是已经死心了，很早就死心了，越早死心对你越好。”
　　“可我们俩真的谁也不喜欢谁，这个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啊。”
　　“怎么会没办法呢？我在想尽办法地喜欢你，如果你也像我这么做，也许我们现在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都说不定呢。可你却偏偏喜欢上了白子清，你不想她以后被人嘲笑，不想毁了她就给我别做白日梦了，你们俩根本不可能的。”
　　韩祯的每一句话都是说得那么绝然，就像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一样，杨临风也只能低着头叹气。
　　这些都被邱霜旻看在了眼里，关于他们俩的事情，她虽然说不上一清二楚，但还是知道几分的。
　　韩祯是英华镇首富兴越科技集团董事长韩长懋的女儿。既然是千金小姐，性格自然就嚣张跋扈，自我强势，动不动就给人一个白眼，虽然成绩不错，一身上下又都是昂贵的名牌，却很少显出千金小姐的气质过，而且她的相貌并不漂亮，虽然皮肤护理做得很好，但还是改变不了五官，单眼皮，不高不低的鼻梁，薄唇，高颧骨，头发也不多，只是看着不秃而已。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是一个很吝啬的人，吝啬到即便是班里最贫穷的学生都没有她斤斤计较。
　　杨临风是前两年来镇上做投资发展的万众房地产集团董事长杨亮轩的独生儿子，母亲也是名门望族出身，作为独生儿子的杨临风，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因此他的学习成绩从小就是名列前茅的，为人随和大方，相貌也是一表人才，一双目光迷离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头发和衣服都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出门就能吸引到女孩歆慕的目光，因此，他就不免有些风流倜傥了，总是喜欢来一个出人意料的撩妹。
　　而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杨亮轩和韩长懋，在两年前就结为了合作伙伴，共同建设英华镇，在邱霜旻看来，就是这两个老鳖要在这个繁华的镇上牟取暴利。为了更好地大捞一笔，也为了合作的关系更加稳固，这两家人就给杨临风和韩祯定下了一桩婚事，等他们大学毕业了以后，就正式结婚，成为一对夫妻。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临风不喜欢韩祯，韩祯也不喜欢杨临风，杨临风依旧喜欢时不时撩一下姑娘。
　　邱霜旻很讨厌杨临风，以前杨临风来撩她的时候，她直接就一句话差点把他噎死。那时候杨临风对她说：“我喜欢你这个眼神，一股自信英气的模样，最适合做我的女朋友了。”
　　“哦？是吗？”邱霜旻冷淡得很，“可我不觉得你适合做我的男朋友。”
　　“我不适合吗？你觉得我哪里不适合了？”
　　“我对男朋友是有要求的，你这种第一条就不符合的还是算了吧，别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什么要求啊？”
　　“请问，”邱霜旻一点也不避讳，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处男吗？”
　　“啊？……”杨临风当即就被她问得噎着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回答不上来，最后无奈地一笑说道：“我说我是你信吗？”
　　“你说呢？”邱霜旻只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邱霜旻因此就肯定杨临风不是处男，虽然这很无聊，但对她也造不成什么影响，至于他的第一次给了谁，可能是哪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孩吧，更可能，那个女孩也是第一次。
　　邱霜旻一直都想离杨临风远远的，顾自己安心学习，却万没有想到，白子清居然被杨临风撩进了怀里。她觉得这不可思议，她和白子清从幼儿园认识到现在，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白子清是一个头脑清醒的女孩，她们都是卑微家庭里出来的姑娘，最清楚不过的，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一片天地。她们，除了生身父母外，都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就和父母一样，靠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因此，邱霜旻对此很不解，多次劝告了白子清，但是白子清真的就像莎士比亚所说的恋爱中的女人往往是愚蠢的一样，根本不听她的劝，反而还责怪她看人看得不全面。
　　她记得最清楚的劝告，也是说得最多就是：“子清，我不知道杨临风对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把你骗起来了，但是你一定要清醒，高中恋爱都是没有结果的，现在有多爱分手以后就有多讨厌，你不能这么浪费自己的感情。”
　　“我没有浪费感情，我很清醒，你说的那种没有结果的恋爱都不是恋爱，只是玩玩的，但是我和临风不是玩，我们都是真心的。”
　　“就算那傢伙真心，他也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他以后娶的人是韩祯，这个全班人都知道的，你还不醒过来吗？”
　　对此，白子清的回答就是：“我知道，可是临风对我承诺过，他要娶就娶自己最心爱的姑娘，他说他一定会凭着自己的本领赢得一片天地，堂堂正正地和我在一起。霜旻，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你不用劝我了，这种事，只能我自己做主。”
　　白子清很坚定，邱霜旻也只能放弃。就当是为了白子清，邱霜旻不得不对杨临风摆出点好脸色，事实上还是那样讨厌他。
　　杨临风叹气过后也托着额头，没有看韩祯，看着凉亭附近的景色问道：“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再也不用依靠家庭的背景，靠自己的能力工作、生活，有没有我们的父母对我们来说已经没关系了，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依自己了？”
　　“那是当然，没有什么比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作为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不过，前提是忍耐，就看你能不能忍耐了。你要是做到了，对你，对我而言，都是好事。”
　　“那你呢？你真的还要逆来顺受吗？”
　　“当然不想，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任何人都别想夺走，我会尽力去改变的。反正我父母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希望他们可以不爱我，但是别再来毁我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韩祯。”
　　韩祯只是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相信了，但是，我们受难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说完，只是略抬起头，看着远方——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和天空下一群欢快的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