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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此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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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来找你了。”陆行晚离开时,什么也没说,就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沉沉睡去。
再有意识时,他回到了曾经呆过的地方,回到了还没遇见林止意的时候。这时候的他,才九岁而已,承载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想此刻就去找林止意,希望还能再看见林止意。
走出那个地方时,却想起了林止意日记本上写的,林止意不希望他们再遇见,再没了下文。林止意写在日记本上的话,简短明了。林止意用着平凡的语气,将他的心脏刺穿。
陆行晚刚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想着他并不想见到自己,即使这时的林止意还不认识他,陆行晚不想再去碍他的眼。
陆行晚想,一身黑衣出去,站在光里,在林止意看不到的地方守着他。
他心里盘算着,陆家,他总是要去的,在还没遇见林止意之前,他就要去陆家。
他们不要再遇见,这是林止意上一世的愿望。
陆行晚找准时机,遇上了陆家夫人,用着无辜的眼神,使那女人动摇,他在没遇见林止意的情况下,进了陆家。
他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他小心翼翼地藏好他对林止意的想念。
他竟也写起了日记,按着前世的记忆,自己十五岁那年,林止意的公司会出事 ,而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孩,无法直接做到让陆家对林家施以援手的地步。
他只能在陆汪铎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林家,陆汪铎并未留意,倒是陆夫人曲枫注意到了,便问他是否认识林家,他也从容回答,说曾经还在西巷生活时,林止意帮过他。
陆行晚说那时候的自己为了一口饭,差点被人给揍了,好在林止意的出现,让他少挨了一顿打。
他骗得过曲枫,未必骗得了陆汪铎,陆汪铎也不说破。先不论林止意是否帮过他这件事的真假,他一个孩子,生活在鱼龙混杂的西巷,怎么会知道一个从小就在上层圈子混的贵公子?而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又怎么会去那潮湿逼仄、鱼龙混杂的地方?
且不论他怎么知道的,他从小和混混厮混扭打,因为一个小忙,可以记那么久?
陆行晚小心翼翼地试探,尽量不露出马脚。
又是一季柳絮纷飞,转眼,他已经在陆家生活了三年,还有三年,林止意的公司会出现项目纰漏。
他,要使陆家在那一年对林家施以援手。
他曾偷偷跑去林家的公司楼下,坐在远处,等林止意下班,一等,总是一整天。
在知道林止意有抑郁症后,他总是在想,他会不会按时吃药,会不会每天都开心一点。最关心的还是林止意有没有认识其他女人。但好像,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一想到这,还是会心痛。
三年如期而至,他一直关注着林家公司,但上一世的危机似乎并没有到来。陆行晚高中了,他还是一心记挂着林止意。每次动笔写下日记时,只字不提林止意,却字字都不离林止意,句句都是对林止意的想念。
日记上这样写到:
雪压了枝头,雪色白得刺眼。看着飘落的雪粒,仿佛我的心,已被带到远方。北国太冷,心里太苦,我的心,早已空荡荡一片,天边的云,载着我的魂灵,去向我渴望之地,就这样远去,再也不回。
寥寥几句,还没到一页纸的三分之二,却布满泪痕。
陆行晚很努力,高考后,去了国外,临走时,去看了一眼林止意。
陆行晚六月就去了国外。
那年仲夏,热得厉害,肉眼可见的热浪,他站在喷泉处,那儿凉快些,从下午四点等到六点,才见林止意的身影。
他本能地迈出步子,而后停住。
嘴巴微张着,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想着这么远,说了也听不到。他私底下跑来见过林止意很多次,数都数不过来,但每次都只远远望着,这次他站近了点看的。林止意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出的公司。
即使到了傍晚,天也热得打紧,陆行晚也还是带着帽子、口罩。
正转身离开时,却被拦下,被保安带到了林止意面前。
“林总,就是这小子,来了我们公司楼下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鬼鬼祟祟的,今天您也在,就带过来让您处理一下。”逮住陆行晚的保安献宝似的说道。
林止意匆匆瞥了他一眼,就让保安放他走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被保安拉到了马路对面。这是他离林止意最近的一次,他马上就要出国了,近距离地看了林止意一次,很不错了,他不贪心的。
去了国外的他,续起了头发,已经齐脖了。他这一世,长得似乎比上一世高一两厘米,他甚至去打了耳洞,定做了一对耳饰,耳饰里刻着林止意的名字。
他比周围的同龄人成熟许多,留学生中,他算是最耀眼的一个。
陆行晚即使身在国外,也托国内的朋友帮忙留意林止意。朋友都调侃他痴情一片,而他痴情的对象都不认得他。
他毫不在意,一直叮嘱着朋友拍些照片给他看看。
他的朋友也调笑着说:“陆哥,变态啊你。”
但还是照做。
他在中秋前一天收到了朋友发到邮箱里的照片,这次,林止意身边多了个人,一个女人。光从照片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林止意找到心仪的人了。
陆行晚很失落,目光黯淡,视线不愿停留在电脑上,他想删掉照片,他想飞回国内,想站到林止意身边,告诉他一切,但他不能这么做,这很自私。他要的,从始至终就是林止意过得好,现在林止意过得很好,他没必要去打扰。
这本来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暗恋,就不要去怕情伤。只要林止意过得好,那他就满足了了。他无法嫉妒站在林止意身边的那个女人,可以说,他对那个女人有些许的羡慕,他每天都幻想着能在他身边呆着。
和他说话,和他笑,和他亲热。
奈何幻想终是幻想,而上一世的回忆,也不那么美好。一回想,徒增感伤,他们之间,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没什么好的时光,可笑的是,这一世的他,都不敢站在他林止意面前。
过往种种,流淌在时间长河里,风带不走它,雨冲不掉它。
他很久没写日记了,他爱上了旅游,他拿到驾照后,开上了曲枫送他的越野,漫无目的的自驾游,开到哪儿算哪儿。
学业很快修完,他并不想回国,因为,林止意对外公开了恋情,就是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他尽全力地打起精神,用最好的心态来面对这件事。
他止不住地笑,最后,情绪崩溃,泪水决堤,他好久没这么哭过了,真的很久了。
从上一世算起,已经有二十年了,连上一世林止意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他都没这么哭过。
更别说在林止意死后,那时的他觉得哭都是一种奢望,他哭,再没人来安慰他。
心脏疼得像被撕碎,他颓废了几天,甚至没去上课,要不是自己专业课的教授来叫他,他估计会一直消沉下去。
教授大体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语重心长地说:“,嘿,陆,别这样,喜欢一个人,总是辛苦的。只是有时候,这喜欢,重得让人拿不起,放不下,如果喜欢一个人,无法在一起时,那就别去想了,过去的终将会过去,有些事,总强求不来。”
陆行晚没有回复教授,以最快的速度读完硕博,在林止意结婚前,回了国。
回国前,收到了林止意求婚的照片,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陆行晚却觉得林止意很幸福,林止意眼底满是笑意。
好巧不巧,刚下飞机就遇到了林止意和他的未婚妻,他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林止意,目光去寻,林止意手上戴着对戒。素戒,没有多余的装饰。
他又想到了上一世,林止意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次。那天,他路过商店,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珠宝店。当即看中一对戒指,和现在的林止意戴的差不多的款式,他买了下来,想着回去给他戴上,那时想着,他要是不戴,那就逼着他戴上去,只是还没送出去,林止意就进了医院。
戒指始终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现在一想,那时的自己,幼稚到极点,愚蠢到无可救药。
泪水湿了眼眶,他转身走出机场,打车回了陆家,他没有和家里说他回国的消息,没人来接他。
刚进门,就听到曲枫的声音:“老陆啊,这林家的那个林止意,下个月的订婚宴,我们两家没什么交集的,怎么发来了请帖?”
带着老花镜的陆汪铎哼声道:“哼!怎么没交集,我和林止意父亲打小就认识,后来各立公司,立场对换,没了太多来往。我认识林止意那小子时,我还没碰见你呢,我不说,你又怎么会知道?”抬眼望了望曲枫,就看见陆行晚站在楼梯口。
曲枫顺着陆汪铎的视线去看 ,“小晚,你怎么回来了?你回国怎么不和妈妈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说着起身,走到陆行晚身旁。
“妈,我都二十五岁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陆汪铎也起身,“你也是,儿子这么大了,该独立了。”曲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汪铎瞥了一眼他半长的头发,“回来了?”
“嗯,爸,回来了。”
“那行,明天去公司报道,你也该学着打理公司了。”
陆行晚表面上应下了,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会去接手家里的公司,他想自己创业,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当晚,陆行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陆汪铎没反对,反而给了他创业资金,但还是表示他不会做亏本买卖,要是他做不成什么名堂来,陆行晚还是得乖乖回公司去。
陆行晚拿着一笔不小的钱,虽说想创业,但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着方向。
很快到了林止意订婚的日子,林止意盛装出席,身边跟着他的未婚妻,一个长得很是标志的女孩儿,举止得体却又不是灵动,这就是林止意会喜欢的类型么?
这是这一世,陆行晚第二次离林止意这么近,他这一世和林止意算是正式认识了。
林止意带着未婚妻,向陆汪铎一家敬酒,陆汪铎笑着和林止意介绍陆行晚,陆行晚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
他早早地退出酒席,他见不得林止意牵着别人的手,看不得林止意盛装出席只为别人。
他想着林止意,想了整整一晚,想着他指节上的订婚戒,他终于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了,他要往珠宝方面发展,他想做出国内外都比不上的珠宝品牌。
陆行晚开始到处找合伙人,但这并不容易。国内外的知名品牌太多了,一个才准备投建的项目想要立足,绝非易事。
他并不着急,他一步一步地来。
一年后,一款名叫“La Lavande.”的珠宝品牌横空出世。
首款推出的珠宝名为“Des marguerites.”,并指明首款推出的珠宝是为林氏总裁及他的未婚妻所设计。
在“Des marguerites.”的发布会上,陆行晚向众媒体公布了此消息。
就连林止意都震惊于这个消息,陆家的儿子,只在一年前的订婚宴上见过,无非打了个照面的事 ,怎么会送出如此大礼?
在发布会结束后,陆行晚直接去了林止意的公司,为林止意送上这款名为“Des marguerites.”的对戒。
“林总,真是叨扰了。这款对戒,其实是为了感谢林总的。我往珠宝方面发展,还是林总你给我的灵感。上次看到你在订婚宴上的样子,我就在想,是什么让你眉眼尽是温柔,看到你身边的妻子,我顿时就知道了,是因为你身边多了个知心的人,回去后,我就想到了发展珠宝。”
陆行晚掩藏住了自己的爱意,满口都是对林止意及他未婚妻的祝福。
他的心,好像早已习惯疼痛。
还有一个月,就是林止意的婚礼。陆行晚向林止意要了他妻子未婚妻的手指尺寸,在半个月后为林止意送上对戒,并表示希望在他们的婚礼上看见他们戴上。
林止意很乐意地收下,林止意试戴了下,很合适,他很好奇,陆行晚明明只问了他未婚妻的,怎么自己的也会这么合适?
他去问了陆行晚,陆行晚也只笑笑,什么也不说。
陆行晚怎么会说呢?他要怎么说呢?在林止意面前笑着说,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他们早就认识,他对他身上每一处都已烂熟于心?怎么会说出口。
他说了,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林止意的婚礼就在明天,陆行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他就坐在地上,靠着床,一个人,等着明天的到来,终于,他要看见林止意盛装出席,娶心爱的姑娘了,终于,他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难过,真的感觉心脏被刺穿了。
陆行晚无声地流着泪,他真的好想,好想站在林止意身边,他明明很爱林止意的。
怎么上辈子的爱只换来了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没了呼吸。而这一辈子,自己只能站在台下亲眼看着他娶得佳人。
怎么,怎么就不能永远的和他在一起呢?怎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呢?
陆行晚他真的知道错了,上辈子错的荒唐,他在上辈子亲手了断了林止意的命,而这辈子,错到他亲手送葬了自己的爱。
这份固执的爱,好像越来越沉。
他好像怎么也做不到亲眼看着林止意结婚啊,他受不了的,他也是会心痛的。
陆行晚一个人,从早到晚,都想着林止意,他好希望林止意知道他的爱,好希望林止意也能喜欢他,他没法说出这份爱。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渴求着有一个人,能爱他,能多喜欢他一点。
但那人始终没有出现。
林止意不是,陆家人也不是。
林止意只喜欢女生,陆家人喜欢的是真正的陆行晚,他不过恰好长了一副和真正的陆行晚一样的皮囊。
他从上辈子就开始寻找眼里能真正看得见自己的人,他找了很久,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他上辈子在林止意眼里,只看到了明亮的光,最后连光都被自己折磨殆尽!还是没能看到自己的身影。陆家也是,陆家的人永远都是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
他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
一个,小小的人。
陆行晚好像永远都是孤独的,他怎么做,也换不来一个有自己的眼神。
又来了,那种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扎着,浑身都是酥麻的感觉,好像真的没有人爱他。
他颓丧地在床边坐了一天一夜,林止意婚礼这天,陆行晚照着镜子,作出令人满意的笑脸,出了房间。
曲枫一脸关心地凑上来,问:“小晚,没事吧?怎么昨天一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又来了,这一脸关心的表情,他知道,曲枫不是在关心他,是在关心另一个陆行晚,他们的儿子。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表情,他忍着不说。
笑着回答:“妈,没事的,我昨天都在想我的第二款首饰怎么做呢,一入迷,就忘了时间了。”
他温柔地回着,脸上是早已习惯作出的微笑。
陆家一家和陆行晚一齐去了林止意的婚礼现场。
台上的新人交换对戒,彼此轻吻;台下的痴人鼓掌,为他祝福。
满大厅的人都欢呼,只有一人热泪盈眶。
他心爱的人儿啊,娶到了心爱的姑娘,他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