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掩日》花都茉莉也

10、指認03

　　山岚朦胧掩映着翠微，虫鸣鸟啼不绝于耳，白日缓缓地自层迭的山峦中升起，难得的平静淌流在这片幽静的时光之中。

　　总在卯时起身梳洗、准备膳食的初云在踏出院落就看到灶房那处早已燃起的炊烟，夹带在空气里的是一阵又一阵引的人馋虫大叫的饭菜香气，不受控的脚步悄悄加快，就想到灶房一探究竟。

　　来到灶房，一抹高大的身影很不搭调的站在热锅前，一双握惯了刀剑的大掌如今拿着饭勺竟也能操弄的如此行云流水。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没想到哥哥竟然将他留了下来。

　　因昨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初云还踌躇着该如何前去与他招呼时，注意力这时才从起锅的羹汤转回来的慕世荣在见到门前那抹清丽的身影时，一派自在地给予温和一笑。「早啊，不介意我借灶房一用吧？」

　　见他对昨日之事似乎不以为意，初云的心也跟着安放了一半，并在他盛起香味四溢的羹汤时，另一半还想着要提防的心也跟着弃械投降了。

　　闻着佳肴的香气忍不住地咽了口口水摇摇头，「不介意。」水灵灵的目光早已被吸引到另一旁的餐桌吸引去了。

　　迈着步伐缓缓地来到桌前，初云傻愣愣地看着桌上被烹饪的美味可口的三菜一汤，不禁想着自己有多久没见到此等美景了！

　　虽说她是个姑娘家，隐世的这几年来饮食也全由她来打理，但她顶多也只会煮煮饭、配个川烫过的青菜或是好运点火烤个野味之类的，要像他这样可以拿出储藏在柜子的里调料，烹煮出堪比饭馆般的料理，她实在不行、也没有慧根。

　　放下热腾腾的野菇羹，慕世荣好笑地看着初云脸上的表情，如孩子般欢欣的神采让她看起来更为迷人炫目。「饿了吗？还差一道红烧鲈鱼就好了！」

　　一听到他说的菜名，初云喜出望外地将目光转向他，「你怎么这么厉害？竟会做这些？」完全忘稍早的尴尬与矜持。

　　宠溺一笑，「从军久了自然什么都要会一点。妳先去请皇甫兄起床吧！待会直接到饭厅即可。」说着便推着初云走出灶房，一副他才是这儿主人、而初云是客的模样。

　　本还想留下打下手的初云，在他摆出一脸此地不容侵犯的模样后，便断了这个念想。

　　但仔细想想，只会将食物过水火烤的她，待在厨房确实也没什么功效，还不如照他说的去将那个不到晌午时分不起床的哥哥从被窝里挖起来，断不能让那一桌热腾腾的佳肴被时间给糟蹋了。

　　逐渐苏醒的晨光缓缓洒下寒冬里难得的暖意，渐渐唱和的虫鸣鸟叫宣告了这天晴朗的开始。

　　只是，似乎有人不这么认为呢。

　　怀揣着满腹的起床气，半刻前被初云硬从梦乡里挖起的尉迟皇甫踏着懒散又不甘愿的步伐，蓄着无处发泄的怒意，正想着要把外头那些叽喳恼人的小鸟给抓来烤着吃时，他半瞇着的睡眼就这么被甫露出云头的日光不识趣的一照，辣眼的光线刺的他双眼一时睁不开、泪流满面后，尉迟皇甫的怒气瞬间达到巅峰。

　　天杀的！管他打不打得过，他一定要将慕世荣给轰出去！

　　夹带着怒意加快步伐，尉迟皇甫人未到声先到的破口大吼，「姓慕的！你给老子……」

　　…嗯？……什么味道？…这么香？

　　循着香气，尉迟皇甫的目光来到厅堂上的餐桌前。

　　就见初云端坐在饭桌上，一双手捧着一碗热呼呼的粥喜孜孜的品尝着，而另一旁，他方才还念兹在兹要轰出去的当事人正盛起另一碗粥，一脸他才是这栋宅邸主人的模样朝他说道，「皇甫兄，赶紧来用膳吧！菜凉了就不好。」

　　话罢，慕世荣便坐下伸手替初云夹了些野菜与鱼肉到她碗里。

　　不知是嘴里吃着美食的关系，还是慕世荣夹菜给她的关系，初云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哥哥，赶紧上座吧！庆王做的食物当真没话说！」雀跃让她脸上浮现了更像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模样。

　　看着妹妹脸上不曾见过的笑容与桌上阵阵传来不断替他洗脑的香味，尉迟皇甫的怒气也跟着消却了不少，缓缓走到桌边正想入座的当下又看到慕世荣殷勤地夹菜给小妹，一股被两人排挤的醋感油然而生。

　　他实在太碍他的眼了！

　　拿起碗具，尉迟皇甫跨着大步来到两人中间，硬是将两人之间的暧昧给破坏殆尽，「你！坐到旁边去！」

　　「哥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一大早吃错了什么药，初云对慕世荣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

　　含笑颔首，慕世荣并不在意尉迟皇甫这等孩子气的举动，倒是乖乖的听从他的指示，往旁坐了一位。

　　得意地哼了哼，尉迟皇甫一脸胜利的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正要举筷时，另一股不饶人的心态又开始作祟。「想不到咱们□□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也会做饭呢！看来你也不是如世道传言的那般只会领兵打战、茹毛饮血。」

　　「哥哥，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没想到她家大哥会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初云扯了扯他的衣袖。

　　看着妹妹心向着外人，醋意越发的大，尉迟皇甫傲娇地哼了哼，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话说得哪里过分。

　　面对尉迟皇甫的调侃慕世荣不以为忤，反而面露笑容安抚着有些气急的初云 ，嘴角含笑地替尉迟皇甫夹了一道菜。

　　「流言蜚语之类的本来就不能太相信了！本王长年驻守边关领兵打战，在那种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去什么人的战地里，小至杂役、大至将领等每个人都得学会十八般武艺，这些对本王来说不过就是每日必做的一些小事罢了，实在不足挂齿，不似皇甫兄这般好命无忧啊！」

　　听出他话里意思，啪一声，尉迟皇甫大掌朝桌面拍下，「你说什……啊！」正要反驳时就被朝他腿上大力捏下的初云给阻止地忘了要讲什么了。

　　痛的双目泛泪，尉迟皇甫搓揉着痛处还来不及反应时一块腿肉便被粗鲁地塞进嘴里，「乖乖吃你的饭！」初云没好气地怒视着他。

　　咬着鸡腿、搓着大腿，尉迟皇甫意识到妹妹的怒气，瘪了瘪嘴哭丧着道，「好嘛，有话好好说嘛…怎么样也不该动……」

　　见他似乎还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初云瞇了瞇杏眼，一双玉手威胁性的朝他的手臂捏了捏，「还说！」语气柔和的就像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不说！不说！」赶紧拿下嘴里的鸡腿开始啃，「我、吃饭！呵呵…吃饭！」

　　满脸的委屈却丝毫不敢违逆，尉迟皇甫瞬间就像消了风的气球般，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有，乖乖地低头扒饭。

　　可恶！姓慕的，本少爷跟你没完！

　　好不容易，一顿清闲的早餐时刻这才来到。

　　慕世荣攫着一抹笑羡慕地看着这对兄妹打闹，忽觉这般寻常人家的景象或许就是他心中最向往的了。

　　皇家子弟自小便背负了太多原身的枷锁，即便他们三兄弟的感情并不坏，但在重重宫规与禁制的监控下，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能让他们像平常人家那般相处、打闹。

　　见自家兄长终于乖乖闭嘴吃饭后，初云怀着歉意望向慕世荣，他却还以一抹令她心神荡漾的笑容。

　　初云含笑羞怯地替脸颊带上好看的红云，夹了一道菜放入慕世荣的碗中，「吃吧。」

　　两人相视而笑，不言而喻的心领神会悄悄搭构起名为信任的桥梁，悄然无息的种在了两人心底深处。

　　一顿酒足饭饱后，尉迟皇甫虽收了怒气但对慕世荣仍旧一脸的不可一世，趁着初云忙着收拾，人影暂时离去，他喝着热茶、剃着牙就想着找他的麻烦。

　　「世人皆说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难得王爷你今日洗手作羹汤煮了这一桌好菜，本少爷就当作是你在报答我收你住一宿的恩惠。」说的这般颠倒黑白却不见他一丝的羞愧，「既然王爷你恩已报，那么还请王爷你尽速离开才是。」

　　逐客令下的脸不红、气不喘，尉迟皇甫边说还边从旁拿出他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包袱与剑，啪嗒一声大力地放在桌上，「慢走，不送！」

　　慕世荣一脸无奈看着被他扔在了桌上的剑与行李，「皇甫兄，你不是忘了我有任务在身吧。」

　　「呿！谁理你的任务，我又不需对那慕天君负责！」想拿皇帝压他？门都没有！

　　「皇甫兄，我是真的想保护她！」除去任务一事，他对她的承诺是真。

　　看着无比真挚的慕世荣，尉迟皇甫撇撇嘴，不管心底那几分的动摇仍旧硬着嘴回绝。「我尉迟家的人自有我尉迟皇甫护着，无需劳烦王爷。」

　　不是他无知，他怎会不知有慕世荣这等人物护着初云会比他来的安全，但在这个乱世里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而恰好他们就见证过人心的可怕，在不知他們是何用意前，他实在无法、也不愿小妹再次受到伤害。

　　看着他黑瞳里压抑的苦涩，慕世荣到口的劝解便吞了回去。

　　他明白他的拒绝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他护妹心切，即便许多事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仍想为他们尽一分心力。

　　「既然如此，本王明白了。但这里已不是上好的藏身之地了，今早我已捎信给诸葛家，令他们尽快赶来接你们至别处，以免再出现如昨日的情景。」

　　看他识趣地不再劝进，尉迟皇甫细想着他的话也颇为认同。

　　没错，这里确实不能再待了。

　　一想到这，尉迟皇甫就想起还有帐未同他算，「是啊！要不是你干的好事，我们兄妹俩哪会遇到昨日的衰事！」

　　唉，他哪会知道诸葛宣设结界是为了保护他们？

　　自知理亏，慕世荣怨不得谁，「为此本王想请尉迟兄答应一事。」

　　「何事？先说来听听。」占着理字这旁，尉迟皇甫不免嚣张了些。

　　「在诸葛府来此前，这段空白期还容本王住下，毕竟结界是我破的，我有这责任保护你们这段时间的平安。」

　　沉吟了一会儿，尉迟皇甫亦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这外头的结界已破，难保不会有杀神使再度闯入，眼下他不过半调子功夫以一敌二就有些勉强，如果还有这位名震三界的庆王护着，确实是会安全些。

　　瞥了慕世荣一眼，尉迟皇甫开始拿翘，「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但……」不怀好意的笑挂在嘴边，尉迟皇甫用某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慕世荣，「要想住下你得答应本少爷的条件才行！」

　　咽了口口水，压下被他怪异眼神打量而起的疙瘩，慕世荣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

　　「请说。」

　　「要住下你就得洗衣、煮饭、砍柴、打扫、打猎、摘野草！」哼哼，看本少爷怎么羞辱你!

　　愣了愣，慕世荣没想到条件竟是这些简单的事，「没问题！」面不改色的承接了这大段的条件。

　　原本他预期的会是让他守门、站岗、贴身护卫等这些差事，想不到是那些他在从鄂早就做习惯的小事，看来尉迟皇甫这人也不坏嘛！

　　没想到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答应了，惹的幻想要演上一出欺辱王爷戏码的尉迟皇甫很是不快，无处消解的气令他脸色涨红，一张一阖的嘴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误以为他还有话未说出，慕世荣偏头疑问道。「还有什么条件吗？」

　　怒气腾腾地瞪视着他，「哼，给本少爷打扫去！」话音都未落，尉迟皇甫便拂袖而走，留下一脸疑惑的慕世荣。

　　……他是做了什么惹的他这么不高兴了？

　　看着尉迟皇甫远离的背影，慕世荣怎么也想不明白。

　　罢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把握这几日。

　　他得想办法说服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