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散落》一天十年

7、叶雅-6

　　姚桥不会把叶雅给他住的地方称之为家，叶雅也不会。
　　离市区千里之外，与喧嚣成对比的外效静宓到近乎苍凉。
　　叶雅坐在轿车里，看着两边能把道路覆盖过的行道树，密密地遮住艳阳，大片大片的阴影，半点斑驳都没有。
　　她回家。回那幢有着粉色房间的别墅。

　　叶津荣很少回家，他一直都很忙，忙着各类应酬。
　　管家来电说叶雅回家了，他推完应酬时，也是凌晨时分了。驱车到家，看着灯火通明的房子，他很温和地笑了。纵容的，宠溺的。
　　叶雅抱着浅灰色的靠枕斜斜躺在沙发上睡着，占据了大厅近乎一面墙的电视机无声地放着日本富士山的樱花林。
　　那是一个短录影，拍摄效果并不是很好，不停地晃动，来来回回都是樱花木。
　　樱花瓣纷飞，在明媚的阳光下。

　　“爸爸，我也想要个桃花岛，像黄蓉家里的那个一样。种很多很多的桃树，只有你和我，别的人再也进不来，多好啊。”
　　“傻囡，只有我们俩人那多无聊。”
　　“那你不在，雅雅一个人在家也是这样过的。”
　　“……，雅雅想出去玩吗？”
　　“嗯，要爸爸一起的。”
　　“好好好好，等爸爸安排好工作就陪你去玩。”
　　“真的？”
　　“真的，爸爸怎么会骗雅雅呢。”
　　“那我们拉勾，要去个像桃花林一样漂亮的地方，要爸爸一直陪着我。”
　　“小丫头，鬼灵精，爸爸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才没呢，是爸爸回家的时间还没有那些来送礼的人多，雅雅都能记得他们了。”
　　“雅雅……”
　　“爸爸，一直陪着雅雅好不好？”
　　六岁大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原本抱着布娃娃的手紧揪着他的衣摆，布娃娃落地都不发觉，只是紧张地抑着粉嫩的小脸渴求地等他答应。
　　不懂孤单的年龄，就已经渴望有人陪伴了。
　　叶雅孤独，与生俱来的。
　　叶津荣抱起自己唯一的孩子，承诺说。
　　“爸爸答应雅雅，会一直陪着雅雅。还答应雅雅，给雅雅一个桃花林，只有爸爸，雅雅，和雅雅爱的人……”

　　叶津荣总是失信于叶雅，他答应过叶雅太多太多，多到了已经遗忘掉都答应过什么了。看着已经长大的叶雅，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对她的疼惜，无法掩藏地流露。
　　欠她太多，弥补不了了。
　　轻轻摇醒叶雅，她迷蒙地睁开眼，身子上移了一下坐正，含糊地说：“爸，回来啦。”
　　“嗯，怎么在这睡呢，感冒了怎么办。”叶津荣揉了揉她的额际，疼爱不言以表。
　　他从政多年，人前人后都虚与委蛇，也只有对着女儿，才有几分的真实和真心。
　　叶雅揉揉难以睁开的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脸上皱纹又添加了，原本有些发福身子，不知何故，又消瘦了下去，还带了几分的憔悴。
　　叶雅让他在自己身边坐着，看向电视屏幕，说：“爸，你什么时候不忙，我们又去日本玩吧。”
　　叶津荣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电视上又开始重播的录影，犹豫了一会才说：“小雅，我现在挺忙的,要不你去你妈妈那吧，你妈妈会比我懂照顾你。”
　　“理由呢？”
　　“我事情多，总留你一个人呆着，你也不好过。”
　　“当初你争我抚养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问题？”
　　“小雅，你在生气？”
　　“嗯。很气。”
　　叶雅压根没看过叶津荣，一直抬头看着屏幕，那是她十七岁时和姚桥去日本时拍的短录影。
　　姚桥不让她拍，所以镜头一直对着那片樱花林。
　　叶津荣说会陪她去看桃花林。一诺十几年，叶雅始终没等到他有空余的时间。叶雅在他面前不是个会任性的孩子，她不想哭不想闹，一直安静地等着，就算明白那是等不到的。
　　叶津荣伸手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慰着：“别生爸爸的气成吗？爸爸答应你，等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一定一定会陪你去日本玩。”
　　“嗯。”
　　“去你妈妈那住段时间吧。”
　　“有必要么？她根本就没记得我这女儿，去她那也是干扰她的新家庭。”
　　“小雅…”无措地叫唤着身边已经变得成熟懂事的孩子，说什么，都变得很艰难。
　　敷衍，欺骗。她都能分辨了。只是，没有很残酷地拆穿，而已。
　　叶雅手指神经性地痉挛，抓着靠枕一张一放。她不敢去看叶津荣，害怕看到那些浓厚到让人窒息的愧疚。
　　对不起。她不想听，那些没有意义的道歉，就像是尖利的刀锋，狠狠地在原有的伤口上再划上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