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平安夜快乐（入V三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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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很清楚自己此刻正处于梦里。
“夏油老师，这节不是你班上的班会课吗？你怎么还躺在这里摸鱼啊？”
梦境里的灰叶真言嘎吱嘎吱地咬碎了棒棒糖，手上还夹着那根烟，火星燃烧，烟雾迷糊了面容。
夏油从常理上推测出如果他翘了课，那灰叶真言肯定也翘了课的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这不是自己也逃课了吗？”
“呀，不要说破嘛，”他笑了起来，一手把香烟在地上碾灭，“我们互相为彼此保密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翘课。”
“欸？夏油老师你又不是我的班主任，还要来管我的个人问题吗？”
“…不，我只是想要抓住你更多的把柄而已。”
“呜哇，狡猾的大人。”
这个职业为教师的夏油杰并非是现在位于这里的夏油杰本人，但在“扮演”着他的时候，这些自己本不应该知道的“常识”却自然而然地烂熟于心。
这是一个没有诅咒的世界。
甚至也没有神灵、妖怪、魔法之类的超自然事物，科技也是现实世界的普通水平，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地方。
说是“美梦”倒也的确如此，这个世界没有诅咒。
但实现途径却并非是如他所想的，人类群体只有咒术师一种，而是把全员都变成了普通人（非术师）。
夏油杰：猴子竟是我自己！
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实现诅咒消除，只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咒力之类的超自然力量体系。
那么，若是这个前提不存在的话，也就没必要去在乎术师与非术师的分别。
学生们烦恼的就只有学习、家庭、恋爱，不需要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考虑怎样才能在战斗中保命，也不需要为同伴残破的尸体痛彻心扉。
而像他这样的大人，也就是考虑考虑工资、前程、父母的催婚、学生看自己的眼神和日渐后移的发际线了。
原来也有这样的人生。
夏油杰这样感慨着。
接着，梦境中的画面一转，回到了现实中的确存在的地点。
他原本所在的那条小巷。
夏油杰只着单衣，散着发，现实中的伤口尽数消失，站在巷口阳光投射下的那一边。
侧头看过去，一旁的阴影处，有一个穿着浴衣的男子靠着墙吸烟。
用的是老式烟斗。
那名青年浅笑着，也转头看了过来。
“又见面了。”
“您是……？”
“我姓百目鬼。大约十年前我们在夏日祭上见过一面。”
百目鬼。
夏油杰听到这个姓氏后，才把眼前的青年和十年前见过的那名老者联系起来。
这应当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原来是百目鬼遥先生。”
夏油杰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原本是您的梦？”
“哈哈哈，挺聪明的嘛，年轻人，”遥先生笑道，解释起来，“十年前的那个时候，真言酱从我这里买走了这个梦，结果那孩子转手就把这个梦又卖给了食梦貘。”
“这个梦境现在是经由食梦貘二次培育后的样子。”
夏油杰思索着。
“梦迟早会醒来吧。”
“是的，毕竟是梦。”
“那就醒来吧，我该怎么做呢？”
“哦？在这个世界里，即便现实中只有一瞬，也可以在梦境中过完一生，不选择留下来吗？现实中的你下一秒就要死了。”
“不了。”
夏油杰弯着眼睛。
“虽说是送给我的礼物，但梦终究是梦，不可沉溺。”
“与其身处梦的天堂，还不如去往现实的地狱。”
“你觉得天堂和地狱存在吗？”
“个人认为没有，比喻罢了，死就只是死而已。但也可能的确有，只有死了之后才会知道吧。”
“你倒是看得清醒。”
“不，我只是觉得，送礼物的人应该也不是希望我就这样把梦当作现实吧。”
“原来如此。”
百目鬼遥阖上眼，吐出一口烟圈。
他看着烟圈消散，道：“你们对彼此很了解。”
夏油杰摇摇头，“谈不上。”
“那也足够了。”
这个“老先生”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世上哪来的什么「正解」呢？”
夏油杰不说话。
“怎么？生气啦。”
“不，”夏油杰摆了摆手，“只是在想真言大概会和您聊得来吧。”
“嗯，这倒是有可能。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他正式聊聊天。”
他抖了抖烟草的余烬，重新拨弄了一下。
“现在，你想要醒来的话，就可以醒来了。”
“去往现实的地狱吧。”
*
2005年7月XX日。
夏油杰和五条悟正在前往某个因诅咒引发的事件现场。
夏季是诅咒的高发季节。
同理，也是非抑郁症患者自杀倾向极易产生并愈演越烈的季节。
日本作为一个世界闻名的高自杀率国家，有很多有名的自杀圣地，这些圣地本来就很容易产生诅咒。
而他们这次的任务地点就是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自杀圣地，树海。
当然，并不是指富士山附近的那个世界闻名的青木原树海，而是一个就在东京的小型树林，传言和树海差不多。
除了自杀志愿者，也常有抱着猎奇心态的冒险者前往，或是把自己的经历上传至网络，或是证明树海的诅咒根本是莫须有的谣言。
而最近，这些人也都前赴后继、接二连三地失联了，下落不明。
高专这边检测到了树海中的单个咒灵反应，记录等级为一级。
虽然诅咒很多，但二级以上的倒也少见，反而是二级以下的杂鱼占了大多数。
这对他们两个一入学等级评定就为特级的咒术师而言，大多数时候只是重复繁琐的机械性工作，嫌麻烦罢了。
而二级诅咒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按在地上摩擦的程度。
“这附近有家挺有名的鲷鱼烧店，再过一小时左右就要关门了，陪我一起去吃完了再工作吧。”五条悟拿着一本杂志，翻到了介绍店铺的那一页，指给夏油杰看。
“不行，”夏油杰无奈道，“祓除诅咒更优先。”
“行吧，”五条悟垮起个脸，翻了个白眼，“那就尽快结束，希望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还没关门。”
而等他们到了树海深处时，一路上都是死状能够引起人的生理性不适的尸体，以及一些时间更久远的白骨。
前者是诅咒导致的非自然死亡。
“令人不舒服，太恶心了吧。”
五条悟皱着眉。
“悟，不能对死者这么不尊重。”
“啊啊，又来了，”五条悟摆着手，继而把双手枕在了脑后，“你也不必事事这么计较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显老啊。”
“这跟我们现在在说的话题无关吧。”夏油杰一边走，一边这样指正着。
“可是啊，”五条悟墨镜下的眼睛里透着股非人气质的冷漠，“那些想死的家伙不管死因如何也都是如他们所愿地去死了，没必要同情，其他作死的人也早该预料到死亡的风险了，就算是这样惨死也只是活该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
“哦哦，你刚刚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认同我了？”
而还不等夏油杰气得上头，连带着五条悟也一起上头，两人即将非常不体面地在对上真正的敌人之前就引发内部矛盾，就遇到了这次的任务对象。
和一个幼小的人质。
那个扭曲的“脸”上写满了忧郁，黑色的一大团，能勉强分出驱干、头颅和细长的双臂，大得夸张的嘴巴黑洞洞的，似乎是嘴唇的地方往下淌着不明粘液，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个声音会强制性影响人的情绪。
仔细听的话，会变成自己能理解的语言，激发心中阴郁的一面。
而和祂对比起来过于小小一只的女孩就站在祂面前，随着咒灵的缓慢移动，距离越来越接近。
那孩子似乎是吓傻了，黑色的及肩长发贴着脸侧，面容苍白，就僵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别说逃跑了，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咒术师的个性是千奇百怪的。
面对这种情形的处理方法自然也是因人而异。
瞬间，两人各自行动了起来。
夏油杰操纵着一个密恐患者警告的满是眼球的魔芋状咒灵，用于防御，自己快步上前，把小女孩从两边腋下夹着抱起，护在怀里。
那一刹那，视线对上了。
那个孩子因为惯性飘起的长发间，露出了那双睁得很大，却暗沉无光的猩红双瞳。
里面映照出了夏油杰的脸。
他感觉自己紫色的眼睛似乎在这双暗淡镜面一样的眸子中加了一层滤光特效或是聚焦，发着光。
只是，夏油杰本来以为这个小孩会因为害怕产生应激反应或哭闹，还想着要怎么安抚，但却毫无反应过头了，甚至表情都不变的。
是自闭症之类的精神疾病吗？对于外界的刺激反应迟钝或者是无法代入自我视角思考。
等夏油推测着这些事情，把人质带到战场外时，五条悟已经把咒灵轰没了。
“好耶！搞定！”他开心地打了个响指，“我们去吃鲷鱼烧吧，杰！”
“慢着慢着。”
夏油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这孩子该怎么办啊。”
他蹲下来，好和这个连萝莉都算不上的幼女平视。
大概三到四岁。
小女孩的身上很干净，圆领衬衫和过膝短裙都很整洁，没有泥泞和灰尘的痕迹，甚至连圆头皮鞋上都没有。
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没有伤痕。
那么，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贪玩迷路了？走失？遗弃？人口拐卖？
……
正当夏油杰考虑着直接问她的话她能够好好回答清楚吗的时候，五条悟不耐烦地开口了。
“直接做掉就完事了吧。”
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怎么行得通？！悟，这是犯罪！人不能，至少不应当！”
夏油杰一脸无语。
他想了想，极尽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柔和的声音问道：“小朋友，你还记得自己家的住址或者父母的电话号码吗？”
夏油杰本来是对她能好好说出来不抱希望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忘性大，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父母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如果记得住址或是电话号码就省事多了，不妨问一问。
实在不行还可以交给警察。
而女孩子和之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但出乎他意料地，女孩转而盯向了五条悟手上的杂志。
这个心理年龄大概也就三岁的问题儿童一点就通，仿佛是个同龄人，“好，本大爷就借给你看看，要感谢五条大人哦。”
不知为何，明明那孩子面无表情，夏油杰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鄙视。
五条悟十分配合地两手拿着在杂志，任她用小短手翻。
一翻就翻到了他们先前看的鲷鱼烧店铺推荐介绍的那一页，手指指着写有地址的那一栏，抬头看着他们，眨巴着眼睛。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
以下是队内语音内容。
五条：带上呗，反正我们也要去，赶紧的，不然就要到收摊时间了！
夏油：可她这是什么意思，想吃鲷鱼烧？还是她家就在这里？
五条：管他呢，先过去。
最终，夏油杰负责弯腰牵着这小孩，配合着她的小短腿走得很慢，往树海的出口走去。
五条悟急匆匆地迈着他的大长腿，时不时回头看一下，走走停停，终于不耐烦了。
“杰——！你们走得也太慢了吧！”
“可是小孩子的步子本来就小，耐力也不行，只能慢慢走啊。”
“你直接抱着走不就好了！”
没想到有一天悟也会提出一个这么合理可行的建议。
夏油杰弯下腰，问：“我可以背你吗？”
女孩点了点头，似乎也是累极了。
于是，夏油蹲下来，双手往后揽，让她趴在自己背上。
谁想那小鬼竟是一脚踩上了他的掌心，一个借力，蹬了上去，一条腿跨上他肩膀，骑在了脖子上。
还开心地晃了晃腿。
夏油杰：虽然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也罢。
他双手虚扶着小女孩的小腿，慢慢站了起来，开始用自己的正常速度赶路。
一路上，五条悟那张气人的嘴一直在跟他逼逼叨叨，偶尔还会和那个从头到尾都一声没吱过的孩子搭话。
“小鬼，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的？来，叫我哥哥，叫声哥哥总可以吧？”
女孩正专心地拨弄着夏油除了刘海外一丝不苟地扎起来的丸子头，不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来，叫哥哥，我是悟哥哥哦，悟—哥—哥—！”
还一字一句地开始教学。
“…悟，你能安静一点吗？”夏油杰烦得额角冒出青筋。
“那杰你叫我声哥哥。”
“少来，不可能。”
“一声，就一声。”
“不要。”
“你平时都是向着我的！这小鬼是你朋友还是我是你朋友？！”
“悟，这不一样……！”
夏油杰一个转头，因为小孩还在玩他的头发，这一带着手扯过，帮丸子定型的发绳就不幸地断了。
原本除了那一撮刘海之外尽数扎起固定住的头发散落开来，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
夏油杰虽然看不见女孩的表情，但根据她突然抱住他的头，把脸埋在头顶的肢体语言判断，大概是尴尬极了。
“没事，还有备用的，”他一边安抚着，一边对着五条悟伸出手，“拿来。”
五条悟撸起袖子，露出套着备用发圈的手腕，把发圈取了下来，递给夏油杰。
这一刻，五条悟看见了那个小孩略微惊恐的眼神。
五条悟：？？？
如果用现在的话来翻译一下，这个眼神的意思就是：连夜爬上崆峒山。
但夏油现在还带着人，不方便梳头，只能先继续前往说好的鲷鱼烧店。
好在也没走几步就到了。
逐渐走到商业区时，他们两个穿着制服的学生配上一个幼女的组合非常惹人瞩目。
但好在一般也只是打量几下就移开了视线。
还好没人报警。
还好女孩自己也没有拉响警报。
不然他们根本不可能解释得清楚，说不定最后只能吃着猪排饭，等班主任夜蛾来捞人。
那可太惨了。
夏油杰想。
五条悟一定会疯狂要求要把猪排饭换成红豆盖饭，然后引发一场没必要的战争。
然后，终于到了。
好险还在营业时间内。
明明也没有多远，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对夏油杰而言。
“啊咧，这不是真言酱（Makoto tyann）吗？”
老板惊讶道。
“离家出走？”
女孩摇摇头。
“迷路？”
女孩点点头。
然后，老板向两人道谢。
“谢谢你们把她送过来，我是这孩子父母的朋友。”
“欸？真言酱来了？”老板娘原本在后面拆封新的豆沙，听到动静走上前来。
“啊啦，怎么了？”老板娘摸了摸还骑在夏油脖子上的孩子的头，“好好好，我们会保密的。”
“哈哈哈，作为谢礼，你们这单不要钱！”
五条悟的眼神在发光，穿透了墨镜，“好耶！”
夏油杰：有钱人的快乐也这么淳朴吗？
但他们也只是一人点了一份。
夏油杰甚至还想着看起来感觉好甜，吃几口就给悟好了。
他把被叫做“真言酱”的小女孩抱下来，放在店铺旁的长椅上，蹲下来，道：“大哥哥们就先回去啦，你在这里乖乖等爸爸妈妈来接，可以吗？”
对方点了点头。
夏油放心了，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结果却被人拉住了袖口。
那小孩看着他，还是一点声音都不出。
“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平时对待五条悟都没有这么耐心过。
其实可以硬是一走了之的，一个幼女的力气能有多大。
但毕竟这样不太好，他没有这么做。
“是想我留下来陪你吗？”
点点头。
嘛，也不是不行。
夏油杰让五条悟自己先回去。
五条悟变了表情，不爽中带着纠结。
他在夏油重新把头发扎好的时间里像个烦恼要不要告白的JK一样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猫着腰地挪到夏油身边，和他开始队内语音交流。
五条：我先提醒你一下，这是个男孩，你可不要动奇怪的心思哦。
夏油：男孩？
五条：男孩。他之前骑你脖子上时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夏油：……谁会特意注意那些啊！我又不是变态！
五条：总之，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的提醒就到这里了，希望下次再见时不是在局子里。
他拍了拍挚友的肩膀，就拎着装着鲷鱼烧的纸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远了。
夏油杰：我又不是炼金术士！怎么可能对这种小屁孩感兴趣啊？！
夏油杰：我鲨五条悟！
他心里微妙着，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男孩会穿着裙子出门。
头发也不像是假发，应该就是留了这么长。
虽然夏油杰自己不良惯了，头发长度是这样的，但一般现代社会，这种年纪的男孩都会被硬按着剪短发的吧？
话剧戏服？喜欢裙子？性别认同障碍？父母逼迫？家族习俗？
……
但毕竟是隐私，也不好打听。
他指的是不好向店主夫妇打听。
这小孩从见面到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
等等。
夏油杰懊恼地用大拇指摁了一下眉心。
不一定是不愿意说，有可能就是个哑的呀！
之前悟那样逗他没准就戳到伤心事了。
他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点？
“抱歉啊，少年。这孩子总是不愿意说话，虽然声带和智力都没问题的，也没什么心理上的毛病。”
“不过她会这样挽留一个陌生人倒真的少见呢，平时连我们都不怎么亲近。”
这两人从窗口出探出头，一人一句地说道。
“……不，不麻烦的。”
夏油想，还好是他想多了，不然可真尴尬。
他坐在长椅上，挨着那个穿裙子、留长发的小男孩，陪他一起等父母来接。
在此期间他还是连一个语气词都没发出来过。
但夏油杰倒也没有感到无聊或是没耐心。
人总是会偏向于自己帮助过的人产生好感，会无意识地信任、纵容。
夏油杰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陷入了这种状态。
但他很久以后才知道，这只是他单方面自以为是的帮助。
这个小鬼此刻正在因为他多管闲事、“救”了他一命的那一抱，看他不爽极了，琢磨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记仇得很。
之后，一个声音和五条悟的相似度高达98%的大叔一脸萎靡不振地走了过来，把Makoto接走了。
夏油不知道“Makoto”的具体写法。
“我跟你说啊，真言——！”这个成年人居然靠在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边上捂着脸哭，“你妈妈她抛下我们去出差了——！…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代餐奶昔？”
夏油杰：……
大概是他父亲吧。
大概。
夏油杰这么推测。
突然，那人的蓝眼睛犀利地瞥了过来。
“啊？你小子是谁啊？这刘海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不良少年？是不良少年吗？……我警告你，可不要对我家孩子动什么歪心思，这孩子才4岁！最高死刑知道吗！”
“…才不会啊！我对这种小孩怎么可能有兴趣啊！又不是炼金术士……”
夏油杰：咦？奇怪，我不久前是不是才刚刚说过差不多的话？
夏油杰：好家伙，这人眼睛也是蓝色的！
奇怪的共同点增加了！
谁知那人听了这话后更警觉了。
灰仁：我和我老婆初次见面时也是这样想的！一模一样！就连年龄差也一模一样！
如果他知道，夏油杰是在树海里捡到自家孩子的话，就会发现，连初遇地点都一模一样。
等到这个不靠谱的成年人被老板娘正义制裁后，夏油杰才终于被彻底放过。
临别前，那个孩子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己头上也顶着个冒烟的肿包，道：“这孩子喜欢紫色。”
“谢谢你啦，DK，愿意陪她玩。”
“不，没什么。”
*
最开始可能只是出自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对于没朋友这一点），夏油杰偶尔路过这附近时都会顺路再去这家店。
虽然他连Makoto到底什么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想特意去了解。
虽然他并不喜欢甜食，买了鲷鱼烧也只是带回去给悟吃。
虽然冒着被巡警抓走的风险。
……
每次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看见Makoto和那天一样坐在长椅上，要么是在吃鲷鱼烧，要么只是在发呆，似乎还是在等父母来接。
每次也都仍旧是穿着裙子，他人也都很普通地把他当女孩对待。
夏油杰知道，日本古时候的确有这样的习俗，在身体不好的男孩子年幼时开始，当作女孩养大，可以规避不洁之物与灾祸，能够健康长大。
大致是这样，但具体真正有效果的操作方法早就基本失传了，可能一些世代从事驱魔相关工作的家族内部还存有记录，懂行的人很少。
想到这，夏油杰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
的确，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肤色苍白，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体温也偏低。
当女孩子养的真实原因暂且不提，为了避免过于冷场，夏油杰经常会讲一些自己在外地出任务时遇到的一些奇闻逸事。
当然，略去了咒术界的相关部分。
虽然他那天即将被咒灵袭击，也看到了咒灵的样子，但作为非术师，还是不要牵扯过深得好。
小孩子兴趣多、忘性大，过一段时间淡忘了就好。
他此时没意识到自己成天找上门来的做法才比较容易牵扯过深。
夏油杰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识，又擅长聊天，即便是独角戏，也可以丝毫不尴尬地说上好久。
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话时，用词跟语调甚至都不会显得高高在上，深谙话术小技巧，仿佛平辈一般，还时不时会问点问题，比如你喜欢温泉吗？登山和海边那个比较好？诸如此类的问题，只需要用手指比个第一或第二就能回答，不说话也没事。
他和他聊起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巅，假设从上面往下蹦极的感觉（事实上，他和五条悟一起直接跳了下去，操控着咒灵接住）；聊起北海道的大雪，所有人一起接二连三地在冰面上滑倒；还有京都的红枫，铺了满地……
夏油杰讲了许许多多在此处见不到的事物。
世界就是如此广大。
人也是。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截然不同，总能遇到聊得来的，总能交到朋友。
但前提是，自己得先有出行的想法并踏出那一步才行。
*
2005年12月24日。
夏油杰带了京都特产送给Makoto当提前的圣诞礼物。
然后他才得知今天也是这个小鬼的生日。
“你有点亏啊，这样不是只能收到一份礼物了？”
结果对方比了两根手指。
“你会讨要两份？”
点点头。
然后夏油杰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夸张。
“行啊，那我下次送你两份。”
*
夏油杰有时会仗着小孩子听不懂或是他基本上也就只是在发呆，像对着树洞一样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这在平时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的。
他把自己置于保护弱小的强者的地位，自然不愿透露出自己失态的一面。
比如，平时必须吃的东西（指咒灵玉）味道实在是太过于差劲，根本不会习惯，只会越来越恶心；校外实践课程（指任务）工作量越来越大，很累，晚上又失眠，恶性循环……
他自己蛮讲，旁边那个一声不吭的小孩也就蛮听。
“但我还是觉得，这是弱者的社会。强者应该保护弱者才对，这就是现代社会下的「正论」。”
这回Makoto有反应了。
他眨巴了下眼睛。
但除此之外，没了。
*
第二年的夏天。
灰叶真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夏油杰。
在忙吧。
他夏天似乎总是很忙。
一年多前的时候，他其实是在树海里自尽。
那个咒灵本来躲着他跑，是受他术式的操控之下才准备要袭击他。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死设计成一场无可奈何的意外事故。
比如受诅咒而死。
但因为夏油杰的中途介入，未遂了。
这让他对夏油杰这个人一开始好感度就跌到了负值。
不过，那个白毛，夏油杰管他叫“悟”的家伙，应该是看出来他的术式痕迹了。
那个人的眼睛很特别。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既没说破这件事，也不告诉夏油杰他其实不是非术师。
而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处于一个极易受影响的年纪。
他逐渐形成了与自身意志相悖的、建立在夏油杰观点基础上的是非论与善恶准则。
夏油杰的善恶观比较极端，而稍微软化一点，就是普适性极高的大众观点。
因此灰叶真言这样做了。
而且，与此同时，好感度微妙地提高了一些。
之前，某个业界知名人士，百目鬼遥老先生，为他施下了一个“魔法”。
直到七岁为止，当作女孩来抚养，且不能同除了父母以外的人说话。这样一来，无论是谁，在见到他时都会认为他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吸引不洁之物，且能躲避灾祸。
这是能够实现最终效果的代价。
但说实话，成为「普通人」也只是一条不会因为各种超自然事件引起麻烦的道路，不这样也可以。
至少父母是这样想的。
但因为灰叶真言自己愿意尝试坚持到七岁，那就这样做。
而至今，灰叶真言也并没有什么想要说话的欲望。
而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夏油杰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和往日不太一样。
整个人周遭的氛围不太一样了。
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变，支撑着他的根基之类的东西被摧毁了一部分一般。
他送了真言一份冲绳土特产。
然后，一如往常，笑着谈起了很多事情。
冲绳的海浪、沙滩、排球、凉面、沙子城堡……以及和朋友一起去的水族馆，在脸侧游过，凝视着你的，巨大的鲸鱼眼睛。
但真言想，那些鲸鱼现在对他而言，大概已经变成了骸骨吧。
并非是自然死亡后，沉于海底，形成鲸落，把生命回馈给海洋，成为食粮；甚至也并非是意外被冲上了海岸，在气压差下形成鲸爆，无所顾忌地把内脏、组织液什么的东西混合成一团，喷射千里，留下几年都消不去的臭味。
而是就那样以冰冷的骸骨之躯，仍然在深海中游动。
看着他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导致的，青黑的眼底和眼袋，眼白的血丝，和依旧的笑意，温和的眼神，灰叶真言难得地好感度又涨了一点。
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一个安抚意味的触摸。
“什么嘛，”夏油杰苦笑道，“简直就像是猫咪一样。”
他说起了很多自己的烦恼。
但说来说去，他在摇摆不定中也并非是想寻求另一条出路。
只是因为根基即将毁于一旦，所以想着，干脆再添一把火，烧得精光好了，直到置身于空无一物的荒原。
*
2007年，夏季。
真言考虑了很久很久。
他决定放弃了。
放弃成为普通人。
他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产生了兴趣。
想要「说话」，想要表达什么，想要接触什么，与他物产生联系，想要踏出这一步。
夏油杰叼着根纸卷的细棍，冒着烟，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
大概是棒棒糖舔太快冒烟了吧。
真言对着夏油杰开口说话了。
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和父母以外的人说话。
“明天晚上七点在这里等你，带我一起去这个夏日祭玩吧，晚上我没办法独自出门。”
他依旧是穿着裙子，拿着一张宣传海报。
夏油杰吓懵了。
非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这孩子突然说话了。
但这有点像是一直不理你的小猫咪突然来蹭你的手一样，惊讶，但之后就是狂喜。
夏油杰自然是赴约了。
那小孩似乎知道怎么躲过巡警，穿着浴衣，把头发梳起来在那等他。
接着，夏油杰被牵着手，可以说是硬拉着在他走近后才发现有点特殊的祭典上到处逛。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之前和我关系好的一个老婆婆前阵子去世了，我又一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这个传单，说是自己在这里开了个苹果糖摊位。”
“欸——”
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因为最近思绪本就是乱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即将迎来一个极限峰值，紧绷着，在此刻的些微放松的状态下，反而进入了一个简称“上头”的状态。
简而言之就是，失了智。
“……？”真言突然停下了，“遥先生？”
“哦？这不是真言酱吗？好久不见了，哈哈哈。”
老人身边跟着一个娃娃头的小女孩，和真言差不多大，应该是他的孙女。
同时，遥先生知道他重新开始说话了。
在七岁生日到来之前。
“我前些天做了个梦，梦到了一个大概是平行世界的地方：没有妖魔，没有神明，没有诅咒，没有魔法，没有灵力……挺不可思议的吧？”
真言装傻地歪了歪头。
夏油杰觉得这话过于突兀，在意了起来。
“说起来，烟火是什么时候开始燃放呢？”
具体时间真言也记不得，夏油杰更不会记得，所以真言干脆把夏日祭传单交给了老人。
“谢谢。那么，就此别过了。”
遥揉了揉真言的头，在上面放了一根棒棒糖。
此时，真言意识到，自己向百目鬼遥买走了他的梦。
那么刚好，可以把这个梦卖给食梦貘，再换点别的东西来。
别的什么能帮到夏油杰的东西。
夏日祭典结束后，真言在夏油杰把他送到家里的公寓底下后，又去了夹缝的境界里，把作为梦境载体的那根棒棒糖卖给了食梦貘。
一通讨价还价之后，从食梦貘那里换来了一个对方最近刚得到的稀罕货。
一枚莹白的蛋。
“是可以实现愿望的东西，真是亏本生意！”食梦貘沉痛道。
“根据你的心意，会孵化出的东西因人而异，能够做到你想实现的东西。”
心意。
他有点迷茫。
灰叶真言对夏油杰的感情是矛盾的。
既厌恶又喜欢，既恨又爱。
他可以现在想要让夏油杰好起来百般尝试，也会因为想要他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做手脚。
所以，不能由他来孵化。
*
“在偏远村庄的实践课题？”
“是的，明天就去。”
真言眨巴了下眼睛，把那枚蛋给了他。
“礼物。”
他这样说。
“可以为你实现心愿。”
夏油杰只当是一个小孩子喜欢的护身符，没当真。
“你不自己拿着吗？”
“我的愿望靠这个实现不了。”
他想要「同类」。
和夏油杰告别时，真言顺走了他的学生卡。
想着，等他发现学生卡不见了，不管他现在面临的困境的结局如何，一定会再来找他。
同时，在他身上的这个魔法解除保护期结束后，下一次见面，他也就该发现自己并非是非术师了。
「化身玉藻前，离远点，尽量不要被发现。」
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尾随。
*
2017年12月24日。
装在真言外套口袋里的那个经由多次转交，最终回到了他手上的那枚蛋，裂开了一条缝。
差不多就是他接到再度受他支配的化身玉藻前的共享情报——夏油杰确认身亡的下一秒。
他赶紧一下子支棱了起来，借口要回宿舍换身衣服，跑回了宿舍。
那枚蛋被他放在被褥上，裂痕扩散，发出咔哒声，从最小块的碎片开始脱落。
从裂口中探出了一个橘色的毛茸茸的耳朵，耳尖带点黑，接着是湿漉漉的鼻子。
小家伙甩着头，把蛋壳抖开，自己的身躯竟是比蛋要大得多。
是一只幼狐。
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毛茸茸。
然后真言定睛一看。
这只狐狸左脸上方有一条垂下来的黑色长毛，像刘海一样。
真言：哦豁，是夏油杰。
接着，小狐狸开始和他队内语音交流。
夏油：这就是你的报复？？？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平安夜快乐（入V三合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