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安然》磁偶极子

14、村庄

　　太阳已经迫近山顶，露出几丝宛如血色的红。
　　尤长悦搬着一个半人高的架子进来，“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趴在窗台上的亦安然闻声转身，看着地上地上堆满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带的东西真多啊，”她感慨说。
　　尤长悦挠了挠头。”我们一早就决定住下来，都早有准备。不过，你们为什么也住了下来？“
　　“我们——”亦安然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
　　“我记得，你说，你是来这里寻找你的身世的？“尤长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哦——是，是。”
　　尤长悦转过头，看了一眼斜靠在窗台上的亦安然。”怎么样，你找找什么了吗？“
　　亦安然面露难色。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似乎对他说什么都没有顾忌，可是想到之前与奶奶的谈话以及之前他们在村子西侧的山后的奇特遭遇，她突然有些不确定适不适合随便说了。
　　倒是尤长悦依旧不紧不慢，显得气定神闲。他看着亦安然，“怎么，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亦安然离开了窗台，走到了尤长悦面前。她左顾右盼，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尤长悦停下手中的事。“怎么不对劲？”
　　“怎么都不对劲啊。”亦安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从村子里那帮人围上来的时候起，就没有那件事让我觉得对劲。”
　　“你是害怕别人听见吗？”尤长悦察觉到了亦安然不同寻常的神色与语气，他自己的语气倒是很坦然，“你要是害怕别人听见的话……可以先把门关上。”
　　亦安然看了一眼门口。空洞洞地，没有任何人。她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带上了房门。
　　“其实你觉得不对劲是很正常的，”尤长悦这时却主动对他说，带着几分解释的语气。“你和我一样，一直以来都生活在现代社会里，被一种看似没有边际的同一性的文化所浸淫，于是，但我们被另外一种文化所包围时，我们很容易就会觉得它是不可理解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
　　亦安然走回尤长悦跟前。“你继续说。”
　　“我之前来过这里几次，对这座村庄有一些了解。在好几百年的时间里，这座村子与外面的世界都维持着及其有限，甚至可以认为是趋近于无的交流，于是一代又一代人在一种无监管的状态里发展出了一套极为特殊的文化体系，与外面的世界迥然不同。”
　　“你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比如，这座村子里的权力结构，就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权力结构？”
　　“对。村子里没有一个制度化的政府，但却有它自己独特的权力体系。据我观察，这套权力是分散的。”
　　“怎么说？”
　　“村子其实没有一个绝对的领导者，至少有三个人在村民中拥有着某种绝对的权威。”
　　亦安然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期待听到这些东西，此时却对尤长悦的描述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目光寸步不移地看着说起这些颇有一番学者风度的尤长悦。“那三个人啊？”
　　“第一个是村长，就是拦住我们的那群人里面打头的那一个。村子里虽然没有法律，但依旧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章制度。他就是这套制度的最终裁判者。”
　　“还有呢？”
　　“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衣着打扮与众不同，还拄着一根镶嵌各种石头的木拐杖的人。”
　　“是诶！我当时就觉得那个人奇怪来着。”
　　“她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名的巫师。在遇到某些超出理解范围与能力范围的事情的时候，村民就会寻求自然力量的帮助，而作为沟通现实与超自然的中介者，这样一个巫师就拥有了很大的权威。据我观察，村子里巫师的产生也有一套奇特的方法，只是暂时我也还不是很清楚。”
　　“那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你可能想不到。”说完，尤长悦顿了顿，仿佛要故意卖关子似的。
　　亦安然好奇地看着他。”谁啊？“
　　“还有一个人，就是隔壁那个老奶奶。”
　　“她？没有开玩笑吧？”
　　“就是她。她是村子里年级最大的人，而年长者在很多文化里都拥有着自然而然的权威。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村子里的人都敬重她。”
　　“可是……”亦安然想起奶奶之前说过“他们明面上都很尊敬我”之类的话。
　　“可是什么？”
　　“没什么。”亦安然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好，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所以，”尤长悦总结道，“你会看到这里的人们生存的逻辑与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不同。你体会到的不对劲，其实是很正常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和你说的不对劲，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感觉，在很多方面，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不同。”
　　亦安然把头偏向一侧，像是在沉思。尤长悦感觉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深重感，他有些疑惑与好奇。
　　“你能和我说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他问她。
　　“我觉得，这里的人，就和外面的人一样，有非常现实、非常世故的一面。”她慢吞吞地说，心里并不放心自己所说的东西就是真实的，“比如，我觉得，他们很擅长埋藏秘密。”
　　“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亦安然突然转过头看着他，“我和你说一下你不在的时候，我都经历了什么，可以吗？”
　　“和我说吗？”
　　“对啊，可以吗？”
　　”可以啊，如果……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啊。”
　　尤长悦突然想问为什么，但又突然觉得不太合适。“哦，那好啊？”
　　“诶，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我怕别人听见。”
　　“哦，好，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对了。”亦安然朝她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