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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黄到来 ...

  •   05.
      日在牵牛,暑往寒来。

      初雪无声落下,月色在茫茫中,不知是谁皎洁了谁。

      红炉火热,沏茶的铜壶咕嘟冒着热气。

      金丝蔓的地炉里,银屑炭火泛着斯斯猩红。

      景月和鸭蛋一人一个蒲团,围坐在地炉后,仰着头,目光投向共同处。

      ‘遇见这支狼王旗的部队,我们也很意外。但看其人数,不过二三十人,想来应是护卫王帐的亲兵…’

      凤玄坐在床侧,神色淡然的讲述。

      ‘可王爷你不是就带了二十人的小队么,人家三十个,比你们多,还不完蛋!’

      鸭蛋满脸紧张,好像要完蛋的是自己一般。

      景月扁嘴,一把夺了小侍女手里剥开的橘子,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你就知道完蛋,他没说完,你都玩蛋多少回了…’

      ‘要真完蛋,他是鬼啊!’

      ‘哦,也对,后来呢?’

      ‘对啊,你说啊!’

      看看主仆两个脑袋尖抵到一处的样子,凤玄蓄上笑。

      敲了敲手里空的茶碗。

      景月立刻推鸭蛋,示意小侍女给上茶。

      趁着鸭蛋去倒茶,凤玄又对着景月手里橘子轻轻眨动眼皮。

      景月领会。

      见他要去拿新的橘子,凤玄开口:
      ‘就要你这个。’

      ‘啊,这个,我都吃了一半啦。’

      ‘嗯,就是它。’

      ‘哦,给。’

      ‘你喂我。’

      ‘ ……’

      ‘快点,等下鸭蛋回来了~’

      ‘ …… 病的不轻,鸭蛋在又怎样,吃你的!’

      景月看着凤玄戏弄自己的眼神,气鼓鼓地发了狠,抬手把半个橘子都给塞人嘴里。

      可他手还没撤回,就反被凤玄使坏似的向怀里拉。

      脚下失重,人往下倒。

      就在两人几乎要撞脸一瞬,脖梗给人固住。

      眼前乱晃,都没意识到对方是怎么干的,那半拉橘子的另一半就杵进景月嘴里。

      软软的贴在一起,不知是橘子还是…

      ……

      鸭蛋端着茶碗回来时,大条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凤玄和景月都各自在原位,只是,两个都在嚼橘子。

      ‘大王,是不是烤火太热,你脸好红,要不脱件衣裳…’

      ‘ ……’

      ……

      夜至极深,可因为雪,天给映的恍如白昼。

      屋里三重的幔帐都给放下来。

      景月穿着他的红色里衣站在床前。

      高脚烛火晃动,将他窄的柳条似的腰肢映在凤玄眼底。

      ‘你的腿走开,挡路。’

      景月胡乱踢掉鞋子,也不踩脚踏,一只脚直接踩上床边。

      红色衣摆遮着,可那条过分修长的腿,还是曲线分明的让人看的清楚。

      ‘你不吹蜡么。’

      凤玄侧身看他。

      扭头看看身后三步距离的灯架。

      ‘以后定个规矩,谁睡外头谁灭灯~’

      嘴里嘟囔着,景月还是转身去吹掉蜡烛。

      帘幕太厚,光线一丝儿溜进来的可能都没有。

      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景月稍显艰难地摸索,也没了先前迈腿儿的本事。

      ‘哎呦,磕死我了…都是你…’

      ‘我看看,磕哪儿了…’

      ‘你属夜猫子嘛,看的见就见鬼了…’

      ‘喂,你往哪儿摸呢,走开!’

      ‘呵,对不起,我又不属夜猫子~’

      ‘你压我被子了!’

      ‘月月,不是我压到你,是你…钻我被窝里哦~’

      ‘ ……’

      好一阵折腾,床幔上的银挂和八角发出撞击的轻响。

      屋子里安静一阵。

      景月的呼吸很不稳当。

      ‘你养过狗没?’

      凤玄被他问的有些反应不过。

      ‘我养过,叫大黄,是只大狗,可听话了…’

      ‘嗯,然后呢?’

      ‘我想它了。’

      ‘嗯,然后呢?’

      ‘我想把它…带来归潮阁养。’

      ‘嗯。’

      ‘ ……’

      ‘嗯,是什么意思,行不行啊?’

      ‘我得…想想…’

      景月枕头弹了下,他向着凤玄方向凑了凑。

      ‘想什么啊,这王府不让养狗么,没听说过。’

      ‘嗯。’

      被子蠕动的声音,景月又靠近。

      ‘我大黄可听话了,会坐,会躺,还会装死呢…’

      ‘嗯。’

      凤玄好像听见磨牙的声音。耳边发丝似乎碰着景月的嘴。

      ‘我只让它在我院里,肯定不乱跑,不会…唔!’

      凤玄忽然翻身,两个的脸面正正好卡主…

      幸运的是,没至于嘴碰嘴。

      凤玄的嘴吧卡在自己鼻梁窝里。

      本能向后,背上却多出一只该死的巴掌。

      ‘别动,我在想。’

      景月不动了。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你想好没?’

      ‘嗯。’

      ‘怎么又嗯…’

      ‘月月,今夜你若是能像木头人一动不动,那就养。’

      ‘真的!’

      ‘嗯。’

      ‘嗯,好。’

      ……

      晌午时候,大黄的脚印落在归潮阁院中。

      景月带着他的狗子在府里溜达一大圈。

      像介绍友朋似的,把该认识的人都给狗子看个遍。

      柳诗妍和柳征是景月发小,大黄见了格外热情。

      赵信出现时,狗子吠了两声。

      景月将准备好的肉条递过去,喂了两把,大黄就开始摇尾巴。

      之后,粘公公,厨房几个婶子,绣坊几个胆小的丫头,甚至连金甲卫,景月都如法炮制。

      大黄摇了一下午尾巴,肚儿圆圆的回到归潮阁。

      见装肉条的袋子空了,鸭蛋道:
      ‘王爷快回来了,我去找两根给他。’

      ‘不用。’

      ‘那大黄会咬人的!’

      ‘你牵着点,吓唬吓唬,别真咬到就行。’

      ‘啊——’

      景月笑的不怀好意。

      几个月了,房梁就算重建也都该好了。

      庆云殿他去瞧过,端正的不能再端正。

      可凤玄总能有各种理由搪塞着,赖皮不走。

      景月很头痛,因为,近来,他明显感觉到,晚上,那家伙越来越不…稳当。

      思来想去,掉了几根头发,这才有了今日大黄的神兵天降。

      赶不走,还吓不走么~

      ……

      落日在墙外还差半头。

      景月坐在门槛上,呆住般。

      鸭蛋也是一脸不思议。

      院中,凤玄缓步走在打扫过的青石小道上。大黄绕着他,尾巴晃的人眼花缭乱。

      晚上,景月将满腹怨气发泄在烤鸭上。只他一个,就干掉一只半…

      灭了灯,凤玄上床。

      抱起景月的腿在怀里。

      ‘你又干嘛…’

      ‘给你按足三里,有助消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哎呦…’

      ‘怎么吃那么多,见了狗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

      ‘呜呜,至于,可至于了~’

      ……

      腊月里,天寒雪冷,农耕休种。

      朝堂上却忽然热火烹油。

      金氏大司马告王朗,张怡等博士值讲的明德书院,非议朝政,妄论国本,不尊皇威。且还呈上基本明德书院著作的书籍,里面圈圈点点,尽是不当犯上言论。

      听说陛下很生气,在金殿上将那几本书册撕扯了扔在地上。

      明德书院与朝中许多文官关联盘错,这件举告很快就演变成了许多桩案件。

      皇帝似是刻意为之,竟委任金氏司马为主审。不过,或许也是怕金氏打击过甚,便另外让玄王为副审,协同京兆尹和京察衙共理。

      于是,京中雪势纷纷的同时,人也乱遭起来。

      学士街上,五家学士府宅,三家一夜查封,五六天的功夫就给定了罪。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这日早上,景月在院里逗狗。

      明德案因太重,审理的官员们都被皇帝下令,不得归家。

      凤玄已经半个月没回过王府。

      粘公公急匆匆跑进来:
      ‘景公子,主子派人通知我,让您赶快回家照顾夫人…’

      ‘景大学士,因为署名给牵连,凌晨时金帆带人把老大人下狱了!’

      ‘ ……’

      ……

      又半月过去,腊月至尾,年期将临。

      天牢门外,打着王府灯笼的两架马车停下。

      柳诗妍,柳征,景月三人站到一处。

      天很冷,看守的脸更冷。

      黑色高墙内,关押着他们的父亲。

      对,是他们。

      景萸年下狱后不久,柳晋也因曾参加明德夜会,而被捕。

      玄王不在府中,王府却也在这个寒冷雪月,倏然少了半数多人口。

      柳氏,景氏,子女各自归家,照护家中留下的母亲。

      林氏哭的眼睛没好过。

      霜妈妈也忽然变老了好多岁。

      景月与柳征奔走半月,什么效果也没有。

      因有天子诏令,凤玄见不得他们。好在,消息还是出来的。

      两位大人暂无性命之忧,只看案件审理定性。

      今日能入天牢探监,其实也是凤玄安排。

      拎着食盒,三个孩子迈上台阶,走进漆黑之处。

      人声,哭声,骂声……

      景萸年和柳晋被放在一个牢房里。

      父子父女相见,各个都是泪眼。

      ‘我们的案子,只看张怡张大人那桩如何断法。都是跟他的连在一处的。’

      ‘他若判死,咱们也都活不成。’

      ……

      洋刻钟的钟摆摇晃着。

      凤炎手里攥着青玉的棋子,眉心蹙紧。

      ‘弟弟棋艺长进。’

      ‘要谢王兄让臣弟读的那几本棋谱。这些日窝在衙署,无所事事,正好打发时间。’

      找到一处破洞,凤炎降下棋子。

      ‘无所事事,可我看金家父兄几个可忙碌的很那。我这朝堂上,每日都在少人…’

      李公公轻手轻脚进来,将一个硕大锦盒拖着。

      ‘这次是什么好玩意?’

      ‘呵呵,陛下,还是那些东西。’

      ‘哦,弟弟清朗,这些物件少见,来,让你见识见识。’

      李公公笑着随了皇帝意思,缓缓打开锦盒。

      凤玄看的眉头折了下又放开。

      凤炎拿起一串珠子:
      ‘这些都是金氏送的,用在…上,花样别致。’

      凤玄放下棋子。
      ‘王兄用过了。’

      凤炎笑,放下珠串,又拿起个红绳:
      ‘绳子中间的叫七孔珠,可以含在口里,绳子绑在脑后…人能出气…又能…’

      ‘还有这个虎*角,一头尖一头圆……’

      凤玄叹息。
      ‘王兄,后宫嫔妃皆为朝臣或外邦子女,这样对她们,未免…’

      ‘哎,不是有贵妃么。’

      ‘呵,金氏送的花样,用在金氏小儿身上…德与位配…’

      凤玄不再说话,眼底亮了亮又暗了暗。

      ‘这次的事差不多了,少了这么多空位,大司马又有好买卖可经营喽…’

      ‘咱们也正好看看,他的亲戚朋友,都有哪些…’

      ‘看清了,才好…’

      ……

      街道上人群聚集,一辆卖炭的推车停的不很当正,黑炭擦在景月袖角。

      此刻望着斩台上跪着的老者,人声鼎沸,景月更没心情计较那一抹黑。

      刀斧手砍刀利落,血落在下面盆里,并无多少飞溅。

      柳诗妍晕倒,柳征和景月拥着她出了人群。

      马车里,人缓过气。

      ‘张大人问斩,那咱们的父亲…’

      ‘这几日王爷没有丝毫信息传出来,咱们更没法子传信进去。’

      ‘听说日前殿上,陛下因王爷替张大人说了一句话,而当堂训斥…’

      ‘可再无论如何,王爷终究是王爷,他怎样也比咱们有法子。’

      ‘如今情形,亲朋避之不及,咱们能求的,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柳氏姐弟那里说话,景月则一直沉默。

      归家后,像往日一样,侍候母亲喝了汤药,看着她睡下。

      ‘过年,总要放人回家吧…’

      ‘大王,你说的是老大人么?’

      ‘ ……’

      三日后除夕,万家灯火。

      看着林氏睡熟,景月才披了雪袍出府。

      马车在玄王府门停靠。

      鸭蛋去敲门。

      开门的金甲卫满脸吃惊。

      ……

      宫中家宴在赤焰般蒸腾的焰火中落幕。

      陛下搂着贵妃离去。

      后位空置多年,许多人都在他们转身后,私议着帝妃恩爱。

      再瞧眼下金氏如日中天的权势。

      年后若有凤位旨意,必属金氏。

      出了宫门,凤玄纵身上马。

      近卫收拾了面上过年的庆色,纷纷冷下脸面,随着主子在长街驰骋。

      他们都跟随凤玄多年,西北战场历练,戎狄草原饮雪,漠北黄沙讨命。

      与凤玄之间的默契,让他们一眼就可看出,此刻,主子心情极差。

      京都官道统一用的平条长石,坚硬,耐用,平整。

      马蹄踏在上面,发出连串的踢踏声。

      夜雪骤降,路寒无冰。

      可那冰霜,此刻都结在凤玄心里。

      兄长宴会前同他私语的话,比那杀场飞来长矛还要戳心。

      ‘梁国议和使者将到,带队的是九王萧炎。他曾在我朝拜一心上师,学道两年。’

      ‘这萧九郎与六王乃是梁国太子大热人选。若萧九上位,对我大胤当是有利。’

      ‘萧九私信,问起我朝今日明德乱事,信中,堂而皇之为景萸年求情。说曾与他家小儿有半年的师友之谊…’

      ‘在梁探子回报,萧九去年下半年归朝,一改往日散漫,参与政事,争权夺利。且还推拒了好几门大族联姻。对外说的,都是他已有心上人,只是那人年纪不足,需得等他…’

      ‘弟弟啊,反正你府中几个都不是钟意的,不如…我发个放妻诏,将人都清掉……’

      ‘ ……’

      马蹄停下,众人举目,景府的牌匾高悬。

      ……

      玄王府的大门敞开,两对六角灯笼将府门前照的清晰。

      白雪在灯笼的黄皮纸透出的光线下,也变枯黄。

      景月坐在门槛上,雪袍兜帽的身影落在地上,被拉的细长。

      鸭蛋站着打瞌睡。

      金甲卫站成两排,面色肃穆,没人言语。

      粘公公举着伞,在台下的石兽边,一会儿看看远处,一会儿看看门口。

      景月始终垂着头,呆呆地扣着腰上系的飞鹤钱袋。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马蹄声在远处。

      粘公公如释重负。

      ‘主子,您可回了,景公子…’

      景月站起来,瞧着台阶下向自己奔来的人,显的手足无措。

      鸭蛋打了个趔趄,揉着眼睛说:
      ‘总算回来了,要冻死人…’

      ‘手好凉,怎么在这里,吹坏怎么办!’

      景月的手给人攥紧,可他分明感到,凤玄的比自己还要冷。

      ……

      归潮阁。

      景月泡在浴盆里,身上失去的温度重新找回。

      透过落纱,他看向空空的寝室。

      凤玄吩咐了人打热水给景月驱寒,自己竟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回去庆云殿。

      景月此刻,心里很慌。

      分开一月还多,再相见时,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凤玄,不再无赖留宿。

      是不是代表,他…心意变换。

      应…应该不会吧,自己还不曾让他…

      又或许,如今家族处境,他心思清明,知道不能沾染麻烦,所以……

      景月站在镜前,用一根红发带慢慢的扎起头发。

      瞧着和素日没有不同的高发辫,他忽然觉着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按照心里想的计划,哪还需要束发,甚至连……

      房门打开,有人进来。

      景月迅速转身。

      凤玄已经退了初见时的蟒服玉带,只着件寻常家穿白袍。

      头上的冠也撤了,黑发散着,王侯抹带在眉上露出一点翠。

      ‘为什么回来?’

      景月眼珠晃动,不知如何作答。

      凤玄的白靴就在眼下。

      指尖在烛光下格外皎洁。从眉眼一直滑落在耳后。

      ‘回来了…就走不得!’

      景月不明白凤玄为何忽然发狠,身子给推倒,按在梳妆台上。

      小梨花,青睨观,桂花油,还有他从五羊观门口买的瓷娃娃,在三街口套圈回来的嫦娥木雕……

      呼啦啦,散落在地上。

      此刻,桌台上,凤玄像个霸座的书生,只允许自己的东西留下,其他一律扔掉,扫开。

      而属于他的,只一个景月…当然,还包括他自己。

      兄长的话反复在脑海,凤玄觉得,自己如果不做下去,就要炸掉了。

      管他什么萧九还是萧五萧六,谁也不能,不能把景月抢走。

      抱紧他,拽住他,甚至…

      ‘不许走!’

      凤玄的声音淹没在景月嘴里。

      那件红色里衣的衣带来不及解开,就被暴力扯到松散。

      阿娘穿针时的画面闪烁,景月有些心疼,有些担忧。

      可这些情绪很快就给撩起的衣摆扫空。

      黄花梨的桌面,并不适合躺人。

      他因为太瘦,背后一对蝴蝶骨格外突出。

      身下…摸索。

      疼字堵在胸口,与它一起的,还有一口气。

      闭上眼睛,泪水随着身体的摇摆落下。

      ‘月月,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不答应…’

      ‘给我,给我,给我……’

      像是被放在粗糙的石头上,磨。

      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只遇到狮子的小羊,受惊过度以至于连咩咩叫的本能都失去。只能任由那张血盆大口里的尖利牙齿,穿透自己…

      身体翻转,双腿给架住…

      景月趴着,双臂弯曲支撑桌面,一双手埋住自己的脸。

      屈辱感油然而生,所以,才要掩面。

      他不想见人,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地上是两人的影子,晃动的比烛光还…

      一丝腥气弥漫。

      痛楚变得麻木。

      景月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坚持…

      墙壁上挂着吴道的山水图,一边小楷题着:长湍一流而沸涌。

      那些字正正好映射在两人。

      凤玄的湍流在景月……沸涌。

      ‘舒…么’

      ‘嗯’

      从桌台匍匐,到倚靠红柱,再来是贴住窗棱……

      终于,凤玄开恩,带着怀里人,回到最正确的,最常用的处所。

      那张大床。

      这是第几次了呢?景月有些数不清。

      后背上,应该落下好些指印,又酸又痛,又麻又痒。

      ‘坐上…’

      ‘嗯’

      景月越是好摆弄,凤玄心底越是不满足。

      ‘跪下,腰起…’

      ‘嗯’

      床幔在发疯……

      景月像是个没有判断力,只有生命的人偶,随便人…发泄,语言丧失,任人宰割。

      他的身体已经软的一塌糊涂,很多个下一刻,凤玄都觉得,自己要把他揉碎了。

      野兽的暴虐,被柔弱唤醒。

      凤玄想起冲入戎狄王帐的那两月蛰伏。他就像是草原上最具耐力的灰狼。

      忍饥挨饿,聚精会神,等着那千钧一发的分毫一刻。

      突袭开始在星星都不会闪烁的夜里。

      牛嘶马鸣,夜鹰长啸。

      白色帐篷上染着血污,青草充斥血腥。

      那时的血蜿蜒着,趟过星河,趟过山川,淌在此时此刻。

      景月趴在…下…

      白色…和红色…粘连,流淌。

      床上被褥像给人打劫。

      锦缎被面,福字的床罩,甚至还有一个枕头上,都沾上了……

      眼下,狼藉一片。

      不只物,还有人。

      兽性退却,凤玄终于露出不忍。

      他将景月扶起,凌乱的床铺间,红色衣摆下,是赤…的腿。

      景月身子微微发颤,像风中无力的小草。

      他的嗓音低哑:
      ‘还…还要怎么做…’

      凤玄紧紧盯着他,发现这孩子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那对长长睫毛像落下的帘子,盖住眼睛,也盖住心。

      ‘我,没关系,我们…到你满意…’

      ‘我满意了,又如何?’

      景月一只手抓紧自己敞开的衣领,似乎是尽可能想让现在的他,留些体面。

      ‘你,你能…救救我家父亲,和江叔叔么…’

      凤玄看着景月的脸,他觉得,这孩子说这句话时,非常费力。

      好像,要哭了。

      可,却还要忍住。

      见凤玄半晌没有回应,景月的睫毛不自觉颤动。

      ‘我,我,我可以让你,让你…’

      凤玄听不下去。

      把人搂进怀里,他懊悔极了。

      就像上次,那个不要吃糖的吻…

      甚至,比那次还有悔。

      因为,景月如乱絮的模样,证据确凿地摆在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又失去了这孩子。

      但他确定,自己今夜的,脱离心智的暴行,毁了他。

      一个错误的吻,都需要近半年来挽回。

      何况…一次毁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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