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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知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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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龙卷风还没抵达小木屋,远处飞来一道白色身影,手持一柄红色纹络的剑,剑身出鞘,一时间剑光夺目,让人无法睁眼。
短短几个回合,那蛊雕长吟一声,腹部受了伤,扇动翅膀,一改方向,摇摇晃晃飞走了。
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少年还是懂的,万一是蛊雕故意引他去,那不就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他收剑上前查看,院子地上躺着一位身材干瘦的白发老人,她脸色犯青,满脸布满皱纹,看起来有七八十岁,实则白五十岁左右。
他检查姥姥的伤势,见不是蛊雕所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口气,因为姥姥脉搏已经停了。他将姥姥抱进屋里,然后拍打沾灰的衣摆,四处打量一番。
目测这屋还住了一个小姑娘,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
这位少年名为叶知舟,安远叶府的小公子,六日前宁都墨家突遭变故,托人去叶家送了一封信,说是希望叶家看在往日情分上,替他给乐平的曹文斌带一句话。
往日情分说的就是,叶府在十六年前受过墨守慎的一次帮助,叶府也是名门望族,有恩报恩,自是答应,派小儿子叶知舟当这个信差。
叶知舟第一次走出安远县,人生地不熟,从安远到宁都花了三日,找客栈小二打听到,从宁都到清溪镇的路程不小于安远到宁都,如果从莫河抄小道,能少一日路程,两日就可以到达清溪镇了,没想到途径莫河,竟遇见蛊雕害人。
英雄年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刚刚他看过,全族就剩这位姥姥一个全尸了,他正在思量该如何是好,埋了?还是等她孙女回来收拾?就怕她孙女也不在了。
就在这做思想斗争时,门外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还没进门就嚷嚷道,“姥姥!姥姥!姥姥!您在哪里?”一声比一声大,声音颤抖,像是在寻找极其珍贵却又可能已经失去了的物品。
着实有些聒噪,叶知舟扶额,又在想等会该怎么和这位小姑娘解释蛊雕害人,她会不会相信,自己该不会背锅吧。
司徒瑾进来时就看见姥姥躺在床上,离床不远站着一位身着素色色衣裳的少年,他抱剑而立,全身都透着一股清冷之气。
她看了他一眼后,很是淡然走去床前,像是丝毫不好奇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司徒瑾一把握住姥姥的手,“姥……姥姥。”手已经凉了,她吓得跌坐在地上,抽的小肩膀一抖一抖,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叶知舟看到她裤腿都是黄色泥巴,身上脸上乱糟糟的,就像个在野地里打滚的野孩子,她此时脸上还戴着忘记取下的面纱,现在胡乱扯下,发泄似的撕为两块,再是四块,让叶知舟觉得,这姑娘好生力大。
叶知舟为了不步那面纱的后尘,率先解释道,“我途径莫河,看到有蛊雕害人,就过来看看,发现村里的人都遇害了,连……尸体都没留下,到你们院门口就看到……你姥姥,我就把她抱进来,安置在床榻上。”语气温柔,偶有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司徒瑾“嗯”了一声,胡乱又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起身去水缸打了一脸盆水,准备替姥姥清洗,除了偶尔的水声和脸盆叩地声,倒显得有些安静了。但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喜欢用安静来掩饰自己的悲伤。
叶知舟见她低头做自己的事,怀疑她根本没听他说话,也不在自讨没趣。
姥姥毕竟是女子,司徒瑾见旁边那位少年竟不避讳,用含着泪光的眼睛朝他看去,如同利刃一般,“嗖嗖嗖”的透着寒意,“我要替姥姥换衣服。”
言下之意,你能不能避讳一下。
叶知舟只觉得那眼睛异常深邃,仿佛能把他吸进去,他不敢再看,缓步后退,“抱……抱歉。”然后转身出去,合上门,站在院子中的槐树下等。
司徒瑾从柜子里拿出那早就准备好的寿衣,替姥姥换上,因为才去世不久,身体还是软的,除了重一点,还算好换衣裳。
两刻钟的功夫,司徒瑾就出来了,她无视槐树下的叶知舟,把院子里晒的豆子,干货等等都收了起来,上面落了不少灰,她也不在乎,以后也吃不到了。
司徒族用的是火葬,编一个竹筏,铺上干柴、自燃蛊和鲜花,再把尸体放置鲜花中央,御自燃蛊,让竹筏顺莫河而下。
叶知舟看这一小姑娘,什么都会,心里好生佩服,又觉得心疼,如此懂事,是得经历了多少苦难。
叶知舟帮她打下手,帮她把竹筏推至莫河畔,又替她将姥姥背来,一路上任劳任怨,姥姥已经有些僵硬,死者无气,背的时候费了不少力。
屋里的自燃蛊全部不见了,司徒瑾只能在竹筏上倒上灯油,以防中途火灭了。
燃着火焰的鲜花美人竹筏漂流而下,司徒瑾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叶知舟也深深鞠了一躬,心里道一句:走好。
回到木屋,司徒瑾又给姥姥刻了一个牌位,和阿爹阿娘还有那无名氏的牌位并列。跪在蒲团上,又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间见红。
而就因为磕头,她无意间看见了香案底下的毛笔,她伸手把毛笔拿出。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叶知舟看到她隔空取物,也惊讶了一番,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老婆婆用禁制保护,走近细看,才发现是一支历经风霜的毛笔,心道:笔不可貌相,遗物也很重要。
司徒瑾看到毛笔的同时又无声落泪:如果姥姥没有把最后的灵力全部输出,是不是还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她心里恨,如果阿娘的遗物,真是这么重要,那她一定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司徒瑾见叶知舟替她忙东忙西了一天,由衷感谢,心里这么想,嘴里也这么说,“谢谢,今天……谢谢你。”
叶知舟见一天无话的司徒瑾终于理他了,第一句话还是道谢,让他有些难为情,他道,“出门在外,不如意事常八/九,我现在能帮你,说明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本事,等哪回我有困难时,还指望你帮在下一回呢。”
司徒瑾想了一下,觉得没错,起身行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恩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叶知舟听完一愣,抓住关键词,“救命之恩?”
司徒瑾点头道,“我奶奶就是我的命。我也非愚笨之人,回来时经过集市,四处看了,除了这座小木屋,全村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而我族人非常人,连残肢断臂都没有留下,着实不应该,所以我推测,这不是常人所为,恐怕是只凶兽,能有这么大破坏力的,非上古凶兽不可。从村头到村尾,一片狼藉,延至我家院门口,我看到外面的树都被连根拔起,还有不少剑气的剑痕。我猜测,应该是那上古凶兽到我家院门口,遇见了那剑气,而那剑气的主人,就是恩人您。”司徒瑾看了叶知舟手中的剑一眼。
叶知舟也顺着司徒瑾的目光看去,见是自己的点绛剑,讪讪笑了一下,没想到这野孩子心思如此细腻,着实让他大开眼界,他虚心道,“恩人一词,不敢当,况且我也没救下你姥姥。”
听到这,司徒瑾也有些颓然,不是他没救到姥姥,而是她,她姥姥是灵力全部输出,灵识溃散而死的。“恩人帮我留下了姥姥的尸首,已是大恩。再说,姥姥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这个夏天,只是,没想到才芒种,就……”说道这,有些失声,她抿抿嘴,不能总当着外人的面哭,快速收拾好心情,道,“总之,就是谢谢恩人了。”
叶知舟挠挠头,“一口一个恩人,叫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以后别叫我恩人了,万一折寿呢,嗯?我姓叶,名知舟,你看着随意叫。”
司徒瑾想想,道,“叶知舟。”
叶知舟道,“可以,那你呢?”
司徒瑾道,“司徒,单名一个瑾。”
叶知舟喃喃自语,“司徒瑾,司徒瑾。”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徒瑾想起族人惨死,眼里不由生出一道戾气,道,“找到那凶兽和控制凶兽的人,替族人报仇雪恨。”
叶知舟道,“报仇雪恨是要的,但是,你要记住,其一,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其二,那只凶兽名为蛊雕,之前我也只在山海异兽录里见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着活的,确实不能小瞧,我看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司徒瑾抬头,扬起下巴看叶知舟,这才发现,原来叶知舟这么高,她才到他的下巴,她努力使自己气场强点,道,“我可不惧它,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让我族人枉死。”
叶知舟放轻声音,减少自己在司徒瑾那儿作为陌生人的攻击性,语重心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死固不可怕,可你白白牺牲,还没帮你族人报仇雪恨,才是真正的枉死,你现在是你族里唯一幸存者,如果你死了,还有谁会为你族人报仇,说不定到了阴曹地府,你族人都责备你鲁莽,冲动。”
司徒瑾沉默,叶知舟说的对,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就连司徒枫也拿蛊雕没办法,她还能怎么办,一瞬间,她觉得世界都昏暗了,一点方向感都没有,她又觉得自己愧对族人,愧对姥姥,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叶知舟看出了她心里的纠结,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安远,而司徒瑾是他第一个帮助的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沉思半晌,道,“我有一个办法,不过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司徒瑾眼睛瞬间亮了,盯着叶知舟的眼睛,等待下文。
叶知舟道,“我家在安远,算是仙府,我师承二十四仙君,本事还是有些的,我可以教你剑术。”
前面几句不知真伪,最后两句,司徒瑾是信的,因为司徒族全灭,而叶知舟单凭一己之力击退蛊雕,本事应该不小,如果能和他学习剑术,那自然再好不过。可是……
如果他能直接帮她报仇,那不更简单,司徒瑾一下子跪在叶知舟面前,吓得叶知舟后退几步。“快……快起来,我们可是正经教学,拜师礼可不能这么随便,还没泡茶呢。”
司徒瑾跪着一动不动,“我接下来说的话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叶知舟沉默,他大概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司徒瑾接着道,“恩人,既然你有本事,能不能帮我报仇,大仇得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随你处置。”
叶知舟收起刚刚一副轻松随意姿态,严肃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
只是他出门前,兄长特地给他卜了卦,卦相大凶,立即托梦说:此行大凶,切勿插手世间恩怨,不要左右南北之战,否则人祸转为天灾,而你也会因此丧命。
安远叶家是远近闻名的仙府,连出三位仙君,当代小辈里最大的是叶知书,他十八岁飞升,二十年后他同胞弟弟叶知舟出生,母亲难产而死,叶知书得知后,特别心疼胞弟,每月化一分身托梦进入叶知舟梦境与他相见,可以说,叶知书是叶知舟的启蒙老师,术法老师,所以他特别听叶知书的话,叶知书也特别疼爱他。
此次叶知舟第一次出远门,他特别不放心,特地卜了一卦,得知大凶,还催动自己九成的灵力窥得天机,寻得破解之法,以至于近段时间都无法联系到叶知舟。
司徒瑾点头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她道,“我知道了,其实想想也对,自己的血海深仇自己报,那才叫报仇,我跟你回安远。”
一直顾着英雄救美,叶知舟差点忘了这次出门的任务,道,“对了,我这次出门还要办件事,你先随我去一趟乐平,事情办好,再和我一同去安远,这一路,我也可以教你剑术,顺便,随路查查蛊雕的下落,你看如何?”
司徒瑾道,“都听你的。”
叶知舟捏着下巴,来回踱步下上打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高不足五尺,干、瘦、黄,还脏兮兮的,不过看起来脑袋灵光的很,应该很聪明,“你看起来比我小很多,我就叫你阿瑾吧,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司徒瑾道,“名称只是代号而已,你随意就好。那我怎么称呼你?师父?”
叶知舟细细品了一下“师父”二字,“不好不好,还是别拜师了,你就当我妹妹吧,如何?”在家里叶知舟一直都是最小的,现在终于来了一个比他还小的了,让他心情大好。
司徒瑾受宠若惊,觉得这人有些自来熟,“这不……太好吧?”
叶知舟自顾自道,“我觉得甚好,就这样决定了,除了叫我师父,恩人,你爱叫我什么就叫什么,正如你所说,名字只是代号,称呼,顺口就行。”
司徒瑾赞同,“那就叫你叶知舟吧,挺顺口的。”
叶知舟道,“行。”
司徒瑾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叶知舟道,“等你这边忙完,明天再等一天,后天走。”
司徒瑾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莫河,虽心有不舍,可一想到血海深仇,她咬咬牙,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