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踏落花拾锦年》回眸如云

68、第六十七章

　　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是被放在门口的，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是搬进来的，薛静月出门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房东大姐伸手接住了她前倾的身体：“小心呀！”

　　薛静月借力站稳了，对房东大姐道了声谢谢。

　　房东大姐见她无事，便走在前方带路，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都瘦的不得了，我和你大哥仔细认了，觉得是他。”话音落后，却听不到薛静月的回答。房东疑惑的回头，却发现原本紧紧跟在身后的薛静月已经落在了后面。

　　从自己住的小屋到正屋，不过穿过院子十几米的距离，薛静月却觉得比从K城到深圳，又从深圳到南疆还要远。在往常也就短短二十多秒的路程，薛静月走的很慢，每一步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比从上一次离别到现在将近百个日子还要漫长。

　　不见时万分焦灼，待到跨越万水千山的奔徙寻找在将要相见的一刻，反而想要退却了，心里忐忑了。每向前一步似都艰难无比，面对房东大姐疑惑的眼神，薛静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再睁开时，已没有了方才的犹豫。快步跟上，对房东大姐点点头，对方会意，快步踏入正屋大门。

　　薛静月站在门口，阳光暖暖的照在脊背，将院中那棵不知名的花树合着她的影子投在敞开的门内，随着阳光的流转渐渐拉长旋转。

　　手扶着门槛，看着房东夫妇相携而出，轻声的向他们道了声谢谢。目光定定的望着屋内沙发上躺着的，正是久别的人。虽然瘦了许多，虽然隔了老远只看得到胡子拉碴的一张脸，但薛静月依然认出了他，他正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苏岩。

　　看着躺倒在沙发上的苏岩，薛静月心头涌上莫名的情感。从离别到如今分别不过百日，为什么于自己却像是隔了千百年的时光？可又为什么感觉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

　　“整整一百天了。”薛静月轻轻对自己说。耳畔还残留着在K城他嬉笑着对兰清说：“你可不能趁我不在动歪脑筋啊！！！”……

　　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看着自己郑重其事的说：“噢，全场美丽的女子已经坐在我对面了，我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动情时，他款款道来：“有幸遇之，怎可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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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起每每说起自己为什么还不发现他的好时便长吁短叹：“要不你退而求其次下…”，“像我这样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新新好男人哪里去找啊？”当时颇有些不满他的贫嘴油腔，现在想起却只是微笑。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犹如脱缰的野马，势不可挡。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

　　薛静月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才挪动步子迈入屋内。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在近旁坐下，痴痴的望着那如杂草丛生般被胡须头发盖住的脸庞。颤巍巍伸出手，抚上颓废灰白的容颜。掌下颧骨凸起，却是自己相识的苏岩，认真时爱抿嘴的，喜欢扬眉的，闭着眼都能从这张面容上描摹出曾经的神情烙印。

　　手指细细摩挲曾飞扬的眉角，心里充盈着奇怪的感觉：“人，原来真的可以不计较相貌体态。就如眼前的这张脸，比不得同学年少的欢颜，亦比不得工作中如玉绽放的年华，纵使被不知名的磨难侵蚀褪色到如此瘦骨嶙峋落魄失魂，却亦有别样的心动。”描摹着他的样子，先前想好的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静静躺着，双目微闭，鼻翼的呼吸清浅单薄。

　　看着他头发胡子老长的样子，薛静月突然静静的笑起来了，这样子不修边幅的苏岩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还好他自己看不见，不然非羞死不可。笑着笑着，脸上却湿了，顺着脸庞有水珠落下，打在苏岩的脸上，晕出了一点点的水光。薛静月再忍不住，伏在他身上无声的哭了起来：“苏岩，苏岩，……”

　　良久，薛静月抬起头，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片刻，回转。

　　回来时手里端着盆温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用毛巾蘸了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帮他擦拭脸。完了，又取来梳子剪刀，梳顺了渐长的发丝。最后动手把如杂草般丛生的胡子一根根剪掉。梳洗过后，端详着，这才是自己熟悉的苏岩嘛。

　　苏岩已经找到了，却一直未醒。薛静月原本有些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收拾了他的仪容，在房东夫妇的帮助下把苏岩送到医院。一番检查过后，医生得出结论，各项身体机能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至于何时苏醒却难以判断。

　　自己不管不顾数千公里奔波，几十天的坚持只为找到他，却不曾想得了这么个结果。听了医生的话，薛静月真是喜忧参半。却也无法，只得听从医生的安排，住院观察。

　　三天后，苏岩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也许熟悉的地方有助于病人病情好转，让薛静月渐渐萌生了带他回去的念头。

　　薛静月是行动派，一打定主意便开始着手买机票。虽然交通很便利，航班也不少，但是带一个人事不知还要靠输液维持生理机能的人回深圳谈何容易？几番咨询，薛静月几乎凉了心，不能乘飞机了，可是自己怎么忍心让苏岩在火车上晃荡几天几夜呢？

　　正发愁之际，却在整理物品时候翻出了苏岩单位主任的联系电话。薛静月不由的松了口气，给对方打了电话讲了苏岩目前的情形以及自己的意愿。

　　对方一听说苏岩找到了，马上派人飞往南疆，媒体上陆陆续续有报道出来，并很快在当地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很快的，前来预约采访的不断上门，薛静月一律请房东夫妇拒绝了，只婉言表明自己想要带苏岩回去的愿望。不知怎么的便惊动了当地的职能部门，甚至有相关部门的人员过来与薛静月沟通带苏岩回去的事宜。

　　再后来，苏岩单位来人的活动加上媒体报道及相关部门的关注，民航为苏岩的回家开了一路绿灯。草长莺飞陌上花开的三月里，苏岩回到了深圳。

　　加上在南疆的日子，薛静月已经守了苏岩一个星期了，只见身体机能逐步恢复，却不见人有苏醒的迹象。而薛静月因为一个多月的奔波操劳，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自苏岩回到深圳，单位的人来了，苏家人也来了，狭小的单人病房渐渐热闹。每日都摆满了慰问的鲜花，探望的人群和采访的记者。一次次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找苏岩，一次次的面对不同的人说着相同的话，让薛静月疲于应付，终有一天撑不住倒下去了。

　　待薛静月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黄昏的光影照在病房雪白的墙上，安安静静的。转过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心中一暖。薛静月努力抬起身子，对方笑了笑，帮她摇高了病床。

　　薛静月面上带着淡淡倦倦的笑意，略低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兰清望着她清减了许多的轮廓，笑道：“何必这么见外呢。医生说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薛静月闭了闭眼，似是感慨似是疑问：“师兄怎么来了？”

　　兰清递上为她冷好的温水，轻声说：“我看到苏岩回来的消息，想着如果我来，也许能帮到你们。所以，我来了。”

　　薛静月淡淡笑了笑，“每次见你，总是要请你帮忙，真让人不好意思。”

　　兰清亦淡淡笑了，“我很高兴，你不见外。”

　　薛静月微垂眼角：“我想，我想回去了。”

　　兰清诧异：“苏岩，苏岩怎么办？”

　　薛静月苦笑道：“前一段时间太累了，我和他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他都没有醒来。可见，我这样子，对他亦没有什么帮助。凭空添乱罢了。这里有他的领导、家人，总比我一个孕妇照顾他要方便的多吧。”

　　兰清思略片刻，说：“也好，这里乱糟糟的环境也不适合你休养。我们什么时候回？”

　　薛静月重新躺回去，闭了眼说：“我想尽快，明天好么？”

　　兰清点头，帮她拉高了毛巾被。

　　天色渐晚，兰清守着薛静月用过晚饭，在薛静月百般催促下回了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医院帮薛静月办理了出院手续，和薛静月一道去了苏岩病房看他。

　　扎着输液管的苏岩依旧没有醒来，薛静月伸手拂过无数次在梦里和现实中都深刻入骨的眉眼，俯身闻了闻他的额头，低低的说道：“苏岩，苏岩，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似是而非的呜咽响起，兰清过来扶起她，劝着什么。薛静月点点头，起身，对躺着苏岩说：“苏岩，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再不醒来，我便嫁给别人了，让你女儿喊别人爸爸。”说罢，无语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