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踏落花拾锦年》回眸如云

65、第六十四章

　　白鸽到时，薛静月正安静的坐在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晒太阳。兰清快步走上前，说：“静月，你看谁来了。”

　　薛静月轻轻抬起眼睑，望了一眼白鸽，张了张嘴，什么也没吐出来。再看白鸽却已泪流满面。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薛静月面前，白鸽在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手抚上她的发梢，颤声道：“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薛静月眨了眨眼睛，牵动嘴角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白鸽痛惜不已：“傻丫头，他那么宝贝你，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呀？现在消息渠道都这么发达了，若是他真有什么事，网上会没个消息？一个记者失踪他的单位会不发通告吗？”

　　良久，薛静月嘴唇动了动，声音若有若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是两天来薛静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足以让兰清绽开笑颜，帮白鸽搬来凳子，说“白鸽，你陪静月说说话，我去准备午饭。”

　　也许是白鸽的话起了作用，薛静月虽然精神不佳但已经不再似前两天不说不动那般吓人了。

　　午饭后，白鸽提出陪薛静月到外面走一走，兰清思略片刻，嘱咐了一番，点头同意了。

　　薛静月已经微微凸显的肚子被厚厚的羽绒服遮住，白鸽搀了她沿着小巷慢慢想走。两人漫无目的，只凭着感觉向前走。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H大的南门口。

　　古城楼式带着厚重感的大门静静矗立，一队手牵手走过的小朋友从两人身旁走过，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生出些许不一般的情思。白鸽拍拍薛静月的手，说：“不如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

　　薛静月点点头，随着白鸽一同跨进这曾经学生时代的圣地。校园内干净整洁，和面对的那条有着低矮房子的破落的街不一样，身处闹市的老校区非常的漂亮，古建筑比比皆是。这不同于御街的刻意为之，都是切切实实的文物，每一栋都经历了百年的风霜雪雨依然屹立至今。因为正是上课时间，校园内往来的学生并不多，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薛静月伸手拂过小礼堂外墙的青砖，粉化的砖沫随风四下飘散再不见踪迹，如同逝去的时光。

　　抬起头，天空很蓝，是北方秋冬天特有的天气特征，蔚蓝的像块儿丝绒的天空上飘淡几缕白云。偶尔有风，吹着云朵似动非动。

　　于是，薛静月就这么抬头望着万里清空，蔚蓝到心坎里的天。轻声说：“白鸽，还记得么？几年前，你、我和苏岩还都是学生，秋末冬初，同样暖暖的阳光透过枯黄未落的梧桐树叶，屑屑碎碎洒在身上，斑驳在落叶的路上；一样蔚蓝的让人心动的天空，我和徐颖，或者是苏岩，也或者是沙沙、海燕、花花中的某一个人走在那条长满高大梧桐树，两旁尽是落落黄叶的碧绿草坪的那条通往图书馆的路上。”

　　白鸽接口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背着书包，怀里可能还抱着三五本或薄或厚要还的书。静静或许咋呼的走过，偶尔也会抬头看天空很蓝。只是很少想到以后，如果，再踏上这条路，再看这方蔚蓝的天，会是个什么样子？想起曾经过去的某一天，某一段时间这么无忧无虑，笑容灿烂的看过蔚蓝天空，会不会泪流满面？”

　　身旁有抱着书的学生走过，恍惚间，薛静月依稀看到了当年自己拎着书包走过的身影。那时暖暖阳光，蓝蓝天空仿佛是印在了心上，如今再看到晴朗天空，就想到当年落满黄叶的草坪，阳光斑驳的校园小路，吹卷落花的微风，静静默立的树......还有，还有好久都没有相见的苏岩。

　　薛静月闭上眼，感受迎面吹来卷着书香的暮冬之风，脸上淡淡的笑，心里已经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白鸽便和薛静月挤一张床上说了许久的话才渐渐睡去。

　　兰清发现，自从白鸽来了之后，薛静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多起来，气色也越来越好了。心里却依然高兴不起来，苏岩杳无音讯，孩子……哎，未婚生子静月势必要承受世人的白眼，这可如何是好啊？

　　白鸽走后第二天，兰清和薛静月说了自己担心，满眼忧虑的看着她。

　　薛静月默然，兰清担心的问题自己不是没有想过，怎么办？自己也不知道，双手无意识的护住肚子，心里淌着泪：“对于世界而言，苏岩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但是对于我而言，苏岩却是我的整个世界。”

　　想了许久，慢慢说道：“我怎么能…… 如果，他还在，我怎么能放弃我们的孩子？如果…如果…”薛静月声音颤抖，“如果”了许久，终下定决心把那残忍的说出来：“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总要为他保留一丝血脉，给自己留份念想……”短短二十多个字，已经抽空薛静月全部的信念，缓缓闭上眼睛，有泪渗出。

　　兰清亦默然，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半晌，轻声说：“不要想那么多，一切有我。”

　　他说：“一切有我。”薛静月的手掌被他的包住，带来了类似苏岩的温暖。可心里却明白，这世间，苏岩只有一个，任谁也不能代替。兰清的好意，自己只能辜负了。

　　薛静月张开眼，阳光下，万里晴空，鸟过无痕。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找他回来。”到了晚间念头更强烈的在心头叫嚣。梦里苏岩远远的站着，遥遥的对她说：“静月，带我回家，带我回家……”薛静月对着他站立的方向伸出手，朝着远方奔过去，转眼却不见了苏岩的踪迹。

　　从梦中惊醒，薛静月喘着气坐起来，伸手摁亮台灯，床头柜上瓦力静静望着自己。许久，薛静月轻声说：“瓦力，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瓦力依旧静静望着她，薛静月抬手抚了一下它的大眼睛，对它，也是对自己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打定主意，薛静月关灯躺下，一夜再无梦。

　　二月转眼就快过完了，兰清半个多月没有去公司上班了。最近几天薛静月的气色越来越好，饭量也比前一段多吃了一些。兰清看在眼里，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二月最后一天公司的新年动员大会也越来越近了。而薛静月这天却要到医院做围保，兰清一时分身乏术，偏巧，白鸽打电话来说，最近又要到K城。于是，兰清拜托她在28号当天过来陪薛静月去医院。

　　27号晚上晚饭后，兰清念过童话后，对薛静月说：“静月，我明天要去公司参加新年动员会。白鸽刚好那天过来，让她陪你去医院做围保吧。”

　　薛静月点点头，乖巧道：“好。”

　　第二天，兰清做好早饭，给白鸽打了电话，又跟薛静月交代了才开车出了门。待他走了之后，薛静月把前几天夜里收拾好的包包拿出来检查了一番，取过床头的瓦力，对他说道：“师兄走了，我们也出发吧。”

　　出门前，旺财似乎觉察到什么，用嘴扯着薛静月的裤腿不愿让她出门。眼看白鸽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来。薛静月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旺财的头，柔声说：“旺财，听话，我要去找苏岩回来，没办法带你去。你乖乖待在这儿。师兄会照顾你的。”

　　旺财松开口，看着她拖着小箱子出了大门。“咯噔”一声锁住了大门，才反应过来，狂奔过去，汪汪叫着挠大门。旺财叫了许久，也不闻薛静月回来，只得蔫蔫的回屋门前趴着。

　　薛静月出了门，给白鸽打电话说现在自己已经在医院了，兰清等下过来接自己。请她先忙自己的事情去吧。白鸽见识过兰清对薛静月的宝贝，不疑有它，嘱咐了薛静月一定要小心。安心忙去了。

　　安抚了白鸽，又到邮局给兰清发了封限时快递，去航空售票处取了机票。一切收拾妥当，薛静月伸手拦了出租车去往机场。

　　托运了行李，过了安检口，薛静月回望一眼K城的方向，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兰清。”关了手机，快步上了舷梯。

　　半个小时候，银色客机盘旋着冲上蓝天，飞离K城。

　　同一刻，宋唐会议室里，兰清惊摔了手中的杯子，颓然在椅子上坐下，挥挥手示意关切围上来的员工散去。随着他挥手的动作，一张写满字迹的洁白纸笺飘到地上，沾上杯中洒出的水渍。纸上渐渐有墨晕染开来。“对不起师兄，我去找苏岩了。你为静月所做的，你的好，我全都明了，只是静月实在无法心安理得享受……原谅静月的任性吧。……对于世界而言，苏岩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但是对于我而言，苏岩却是我的整个世界……”慢慢融成一团。

　　兰清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心头的惊怒慢慢消退，心痛担忧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烦躁的扯开领口的扣子，将领带扔到板台上，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就这么走了，去找苏岩了。”兰清毕竟是兰清，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向小丁交代了几句，急急的开车回去了。

　　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旺财支起耳朵听了听失望的垂下脑袋。兰清大步跨进小院，躺椅还安静的放在梧桐树下。

　　推开客厅的门，冬末的阳光在屋内形成一道光柱，隐约间有细尘飞扬，一切如旧，只是沙发上没有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了。空荡荡的房间内弥漫着无言的寂静与落寞，兰清颓然推开薛静月房间的门，环视一周：衣服还在，床头柜她与苏岩的合影还在，瓦力不见了……

　　小狗旺财“汪汪”冲着随便进入薛静月房间的兰清叫了几声，兰清心里略安，东西还在，旺财也还在，总归，她不是一去不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