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神探》春秋换酒

46、第 四 十 五 章

　　宋果儿连滚带爬到顾微姝面前。

　　自前些日子宋果儿把衙役们救过来回家后，宋小幺就没再犯病。

　　鬼神离了宋小幺的体，宋果儿只当菩萨保佑。没曾想，她的宝贝疙瘩还会再犯病。

　　听到吴铁在寻人，外面热热闹闹，宋果儿也就出门去瞧瞧，知道了是云娥被掳走。

　　宋果儿唯恐自家小幺也出事，赶忙躲回家。

　　回到家，小幺在睡觉，只是踢开了被子而已。

　　宋果儿松口气，过去给小幺盖被子，却被突然坐起的小幺抓住。

　　小幺又被附体了，这回那人威胁她去抓衙役，不然就死给她看。不同的是，这次的人用小幺身体说的是大梁官话，与之前她请神时神明说的话语气一模一样。

　　听到这儿，顾微姝眼色微变，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她说。

　　宋果儿抽抽噎噎说起她绑吴铁的经过。

　　她按照附身那人的吩咐走出门，本以为一时不好找，正好拖着时间，却没料到，吴铁就在她家房后，看起来晕晕乎乎。

　　她鼓起勇气拎起棍子照头一砸，他就倒了下去。

　　吴铁愤然打断，“你放屁！”

　　“大人，小的原是好好的，分明是她把小的打晕的。”吴铁向着顾微姝道。

　　“她从背后打的你？那你如何看清是她？”

　　“不是啊大人，她从正面打的。”

　　“她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从正面挥棍打你，你却不躲，眼睁睁叫她打？”

　　顾微姝抚过云娥发角，淡淡瞥他一眼。

　　吴铁一时语塞，挠挠头，“这……小的可能是没反应过来？”

　　“宋果儿，你继续。”

　　“是。”

　　打晕吴铁，宋果儿又遵照附在宋小幺身上那人的吩咐，把他拖进自己家。再然后，她又在那人告诫和威胁下，把人放在板车上，一路推到这个山包上，把人结结实实捆到树上。

　　“合着就是你绑的老子？”吴铁恨恨道。

　　宋果儿哆嗦一下，躲了躲，不理他，继续道，“然后，信女也……”

　　“也被和吴铁绑在了一起，绑你的，就是宋小幺，对么？”顾微姝缓缓道。

　　“至于云娥，也是被宋小幺绑过来的吧？”

　　“嗯！”云娥大眼睛滴溜溜转，用力点头。

　　宋小幺个头不大，能力倒是不小。

　　顾微姝安抚地摸摸云娥，转头去看周言。

　　周言和称心在查看山包上低矮的灌木丛和周围留下的足迹。

　　刘二等人留下的刻痕到山包这里突然没了，可看山包上的足迹，他们根本不曾上来。

　　放眼望去，密林里只有风吹树影动，看不到人影。

　　“刘二留下的刻痕不见了，不知他们跟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周言走回顾微姝身旁，低声道，“不如先把宋果儿和云娥带回村，我们去寻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远处传来几声马嘶。

　　“大人！”

　　是刘二。

　　“大人，你们果真在这儿。”

　　刘二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道。

　　“快，大人，快回村，俺们抓住宋小幺了。”

　　“什么？你们不是跟踪长生王明君去了？为何好好回村了？”称心惊道。

　　“哎？称心小兄弟，你会说话哪？”

　　直接吩咐刘二追踪长生二人的是安季，刘二还是第一次见称心言语。

　　不过，从他还有闲暇问称心不相关问题，也可见得，他们没有危险。

　　“既然如此，那便先回村。”周言询问地看向顾微姝。

　　不等顾微姝说话，宋果儿突然抢扑到周言身前，哭嚷道，“大人，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要害信女？我家小幺怎么样了？为啥把他给抓了？大人，您可得救救他啊……”

　　眼见宋果儿扑来，顾微姝迅疾拉住周言退后，只云娥还留在原地。

　　宋果儿身形一晃，两只手突然掐住云娥脖子，竟生生把云娥拎起来。

　　云娥到底小，两只腿用力扑腾也无法逃脱。

　　她呆住了，水汪汪的眼睛里尽是委屈。

　　由于脖子被掐，无法发声，云娥只能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

　　“你！”

　　吴铁刘二顿时脸色大变，大步上前，要去抓宋果儿，却被称心挡住，错失先机，眼睁睁看宋果儿挟制着云娥退到刘二骑来的马旁。

　　“你们别过来！”宋果儿癫狂地大吼。

　　“宋果儿！你疯了！”吴铁着急地捶着树干，“我们大人把你救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担心顾微姝着急，吴铁急忙去看顾微姝，却看到顾微姝仍和周言站在原地。

　　她神情如常，半丝慌急也不显。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宋果儿拖着云娥还在往后退，“你们要是过来……我就……我就掐死这小丫头。”

　　她色厉内荏地怒吼，掐云娥的手都在颤抖。

　　云娥徒劳地伸长手臂，泪眼朦胧地看着顾微姝。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顾微姝不动如山，脚都没挪一下，淡淡地问宋果儿。

　　“我！”宋果儿扭头瞥那匹马。

　　“你想逃走？”

　　宋果儿还在向后退，“是我……是我干的……”

　　她双唇抖动，喃喃道，“人……那个衙役……是我打晕的，也是我绑来的。”

　　“我骗了你们。”

　　“王屠户……王屠户是我杀的。我把他救下，又在你们来前杀了他。”

　　她抬起眼，眼神飘忽地看向顾微姝，“王屠户是他们的人……全村人，没人不想杀他，我是替天行道……对，替天行道!”

　　她控诉道，“你们来了，说要查宋老四案子，可我们村全乱套了，我看不过去，本来，本来我们都要逃出去了！”

　　宋果儿眼神逐渐疯狂，她掐住云娥脖子，竟埋头向马头撞去。

　　马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眼见马蹄就要踏向她们两个，宋果儿骤然倒下去，云娥从她牵制下翻身滚出。

　　抓住这片刻时机，刘二奔到马旁，把马拉离宋果儿。

　　宋果儿倒在地上哀嚎，她手臂上一排针眼，血流如注。

　　云娥在地上侧滚两圈，翻身起来，她手里紧握着一支钗，钗上还有鲜红的血迹。

　　“云娥，你没事儿吧？”

　　吴铁上前，欲安抚云娥，云娥却在他走近时，戒备地向后退。

　　她头发散落，脖子上宋果儿留下的指印清晰可见，嘴唇泛白，眸子含泪，衣服在方才的挣扎里也扯破了，站在那里，就像个走失在街头的小女孩，惹人怜爱。

　　可她的眼神却不同于任何女孩。

　　她紧盯着顾微姝，眼神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恶意，与寻常犯人的阴狠不同，那恶意更像是一种天真的残忍嗜血。

　　她的眼神，真熟悉啊。

　　顾微姝分神想，上一次她见到这种来自孩子不留余地的恶毒，还是刚到石头村时见到被宋果儿牵着手的宋小幺。

　　那时宋小幺恶狠狠地看着她，骂她“贱女人”。

　　“你不管我，你眼睁睁看那个老女人掐死我！”

　　云娥终于沉不住气，咬牙切齿地控诉。

　　要是眼神能杀人，顾微姝大约已经在她的眼神里灰飞烟灭了。

　　顾微姝双手抱臂，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冷。

　　缓缓地，她勾唇笑笑，“云娥，我不欠你的。”

　　“你！”云娥狠狠地瞪着她，“你把我救回来的。”

　　顾微姝看她说得认真，忍不住笑出声，“呵……”

　　“果然，养不熟的。”

　　说完，顾微姝转过头，目光移向不远处那棵树。之前，云娥宋果儿吴铁三人就是被绑在那棵树的树干上。

　　山包光秃秃，草不茂花不盛，唯有那棵树长得繁茂，树干粗壮，树冠遮天，树上挂满淡紫的碎花，细细密密，几乎要盖住整个山包，遮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

　　“你骂我！”云娥皱起眉头，白皙讨喜的娃娃脸冷若冰霜。

　　“骂错了吗？”顾微姝仍看着头顶的碎花，轻飘飘道，“你想我死，我也不想你活？哪里不公平吗？”

　　“你！”云娥牙齿咯吱作响，大约是气急。

　　“我方才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出手，若真这么死在宋果儿手里，倒也可惜。”

　　顾微姝瞟了眼角落的宋果儿。

　　被云娥刺伤倒地后，宋果儿被刘二制住，放倒在树根，此时正缩在那儿。

　　“那根钗子，好用吗？”

　　云娥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看向自己右手。

　　钗子不大不小，正好握在她手心，六根尖锐的铜丝从拳心露出，血还在滴。

　　“我记得，当初做钗子时，找不着铜丝，只能悄悄从宋家门框和铁锹上往下抠，颇费了些力气，幸好你喜欢，倒也不算白费。”

　　顾微姝唇角半勾，似嘲讽又似怀念。

　　“为了凹那只小兔子，我的指甲差些被铜丝戳穿。”顾微姝眯了眯眼，眼神转柔，“那时候，你踩着小凳子爬上炕给我包扎。宋二子因为我受伤干活慢要打我，你像只被惹急的小兔子一般，扑过去咬他，被他锁进柴房。”

　　“现在想来……”顾微姝笑笑，叹口气，“都假得可笑。这支钗子，对你而言，最大的用处，便是杀人吧？”

　　“王屠户便是死在这钗子之下？”

　　由云娥端给她的药怀疑到云娥后，顾微姝便意识到王屠户脚底板那六个紧密排列的血孔来自何处。

　　“你都想起来了……”云娥的声音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知道了！”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与年纪极度不符的森冷。

　　“你没有喝我给你熬的药！”

　　云娥理直气壮地指责，好像顾微姝辜负了她一片好心似的。

　　“是啊……”顾微姝低头，接住擦着她脸颊落下的紫色碎花，轻轻吹去，“可惜那几两药，都是默之兄辛苦买的。”

　　话毕，她还与抱剑靠在树旁的周言对视一眼。

　　“他说的没错，你们楚人果然都是假仁假义，枉我还以为……”云娥冷哼一声。

　　“你给我下毒，却要怪我没有喝？”

　　顾微姝被她逗笑。

　　“云娥啊……你倒真是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