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粉身碎骨 ...
-
夜路冷清,白夭与穆谨辞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师父不问我为何失忆吗?”穆谨辞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夭回眸看他,摇了摇头:“无论因由,听你所言,当是一段不堪追忆的往事,我又何必为了自己的好奇之心刻意揭你伤疤?”
“更何况,有时候这世上的事,记得还不如忘了。”白夭看向穆谨辞,一双眸子平静地笑着,却让人莫名觉得凉薄。
“谨辞,往昔不可追。以后有我在,定会护你一世安稳。”
白夭淡淡地说着,却从未想过,未来于她而言,要护一个人安稳会那么难。
回到太清天阁,时辰已是深夜,无念殿里却燃着一盏清灯。
白夭心头疑惑,三步并做两步,匆匆推开了殿门。无念殿内,无清仙尊阖眼端坐在殿内,似是已经等了许久。
“拜见师兄。”白夭带着穆谨辞伏身叩首。
无清看着一同归来的二人,心中只觉得莫名恼火,拧眉沉声道:“先起来吧。”
白夭起身,先发制人道:“师兄一向醉心修炼,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当日太清殿上,师妹为救此人应下思过殿跪殿七日的惩罚,我自然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如今看来,倒是只有我当真了。”无清言语中蕴着怒气,一张脸冷得吓人。
提起此事,白夭委实心虚,也只好埋头不语,静静等待着无清接下来的训话。
“师妹,你可还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无清看了看一旁的穆谨辞,眉眼生厉。
“当日太清殿一场审讯,本就让人怀疑你与穆谨辞的关系,如今你深夜归阁,又毫无顾忌地与他厮混在一起,若是让他人知晓,成何体统?”
白夭被这话训的莫名其妙,又无辜牵连了穆谨辞,顿时让她觉得无清是在没事找茬。
想起前日太清殿之事,白夭犹有心结,遂直耿耿地看向了无清,恼道:“师兄这些话说的是极没有道理的。我如今既是穆谨辞的师父,若是不厮混在一起,我又如何教他修行之道?难道别人喜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要我来承担流言不成?”
“白夭!”
无清闻言怒斥一声,积压了几日的怒气一夕爆发:“看来是本尊往日太过纵容你了,才让你此般无法无天,竟敢如此以下犯上,悖逆无道!惩戒台自行去领鞭刑三百,禁足三月,没有我的命令,别妄想再带着你这个徒弟走出太清天阁半步!”
无清是真的生了气,说罢甩袖而去。
白夭站在一旁,同样执拗,任凭无清走得无影无踪,也不情愿说一句软话。
“师父,真的不去抚慰一下无清仙尊吗?”穆谨辞走到了白夭身旁。
“的确是我让师父承受了诸多非议,仙尊担忧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仙尊也不过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会说出要惩处师父的话。等怒气过了,师父去劝劝仙尊,仙尊必定不会计较。”
穆谨辞所言,白夭也并非不懂。
但那又如何?
今日无清在气头上,便可以毫不顾忌地惩处她三百鞭刑,那明日呢?难不成又要毫不吝惜地抽去她的仙骨,散去她平生修为吗?
白夭将无念殿的锁钥扔给了穆谨辞:“我去领鞭刑,思过殿跪殿,七天后再回来。无念殿我会施下护咒,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完,白夭便没了踪影,穆谨辞垂首看着手中的锁钥,欲言又止。
第二天早晨,白夭长老受鞭刑三百的消息不胫而走,太清弟子接头接耳,议论纷纷,越传越离奇,却也没有什么结果。
倒是慕容斐得知了此事,匆匆去了无清殿一趟,却一脸丧气地出来。
无清和白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对峙着,谁也不肯低头。
慕容斐夹在中间,两端为难,正郁结着,偏偏几个不识好歹的阁内弟子嚼舌根嚼到了慕容斐眼皮子底下,气得他将几人臭骂一顿,直骂得几人狗血淋头,再不敢多言。
回到无法殿,慕容斐依旧愁得连连叹气。这样的破事,他这辈子没遇过!
“慕容长老,可否能带我去思过崖一趟?”
突然蹦出来的人声把慕容斐吓得跳了起来,他惊慌地拍了拍胸口,扭头看去,穆谨辞不知在何时进入了他的无法殿。
“你一个弟子,怎么进入我无法殿的?!”慕容斐对无法殿的防卫系统格外有自信,但穆谨辞这样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实在让他有些没面子。
穆谨辞不语,摇了摇手中的锁钥。
这便是白夭昨夜给他的那一枚,穆谨辞本以为那只是无念殿的锁钥,不想带着这锁钥竟还可以直接打开无法殿的大门。
慕容斐看了看那枚锁钥,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罢了罢了,日后防火防盗防师姐!”慕容斐捏了捏眉心,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让我带你去思过崖,是想照看我师姐?”慕容斐问道。
穆谨辞点点头。“还请慕容长老成全!师父她受了鞭伤,据说思过崖凄冷,若是染了风寒,无人照顾,恐怕有损身体……”
“放心,白夭师姐可是堂堂女尊,哪就那么容易生病?”慕容斐摇摇头:“我今日得了消息,一大早便去了无清殿求情,可无清师兄压根不肯见我,摆明了这次是不想轻易放过师姐。”
“我们三人同门多年,一向友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们二人都生了这么大的气?穆谨辞,你当时在场,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穆谨辞犹豫片刻答道。
若说昨日无念殿内发生了什么,穆谨辞确实可以一五一十地说清道明,可无清与白夭争执的起因,他一时却难以解释。
“罢了,料想你也不知。”慕容斐道:“不过这思过崖是历代长老犯了错去的地方,你一个小小弟子,去不了,别白费心机了。”
说着,慕容斐夺过了穆谨辞手中的玉白瓷瓶:“这是治鞭伤的药吧?我帮你带给师姐,你先回去吧!”
穆谨辞看了看被慕容斐夺走的瓷瓶,虽心有不甘,也只好乖乖告退。
辗转间,七日之期已过,穆谨辞静静地等候在无念殿内。
时至晌午,白夭才拖着一身伤回来。还未来得及和穆谨辞说话,白夭便累地倒在了床榻上,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白夭着实太累了。铸造真言石耗费了她不少心血,本想着慢慢调养回来,却又因一时冲动受了三百鞭刑,加之一连跪殿七日,铁打的身子也遭受不住。
穆谨辞坐在一旁,拢过白夭额际的几缕残发,轻轻地为她盖上了软被,小心翼翼地继续守候在白夭身旁。
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做不了什么。
“阿夭,阿夭……”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
“阿夭,你慢点……”
白夭转过身去,一身鹅黄衣裳的女子正朝着她笑着,笑得温婉动人。
“阿娘。”白夭走过去,想要拥抱她,可那幻影又在一瞬之间如泡沫般散尽。
白夭隔着迷雾摸索着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太清天阁前,无清牵起她的衣袖,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白夭点点头,跟在无清身后走进了太清。
是夜,她正买了糯米糕回来,昏暗的角落里传来起起伏伏的抽噎声。
“来,姐姐给你个糯米糕,别哭了好不好?”白夭蹲下身,看向那个默默抹泪的少年
——那是前世的穆谨辞,一个总是喜欢夜晚偷偷躲在角落里抹泪的小哭包。
“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是有人欺负你吗?叫声姐姐,我给你治伤,如何?”白夭叼着嘴里的糯米糕,调笑间,将股股真气送入穆谨辞体内,修复了他被人刻意损毁的筋脉。
“毁筋脉,灭灵根,是谁下手如此歹毒”
白夭蹙眉,看向他:“我唤作白夭,是太清天阁的长老之一,日后若是有人再欺负你,便来无念殿找我。”
“嗯……”白夭环顾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忽而随手拔下了发间唯一用来固定发髻的木簪,缕缕乌发散落垂下,落入少年眼中,化作他念了一辈子的风景。
“就拿着这支木簪,我必定为你做主。”
少年很懂事,他不愿总是打扰白夭,毕生只求了那么一次,白夭却没能为他实现。
所有人一步一步地逼着穆谨辞退向了屠魔崖,白夭奔向崖边,她看得出来穆谨辞很害怕。
“别跳!”
白夭惊乱地呼喊,她想要阻止,想要拉住穆谨辞,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还是抓不住少年的手,那支木簪也随着少年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屠魔崖,粉身碎骨……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是你答应我的!”
“穆谨辞!”白夭猛地惊醒,坐起身来,额际一阵冷汗。
她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窗外已是明月高悬。
“师父,慢一点,你背上还有伤。”穆谨辞扶起白夭,依旧是少年张扬的模样:“师父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白夭不答话,看向他怔愣许久。直至伸出手来轻轻戳动了穆谨辞的脸颊,方痴痴一笑,仿佛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喃喃自语地笑道:“这肉的质感,是真的!”
是真的,这一世,她一定能把穆谨辞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