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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劫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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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天,鹫鸟展翅飞过,留下一阵凄厉哀鸣。
人迹罕至的万修道上雾气弥漫,万丈高空中隐隐绰绰闪现出一个单薄人影,沿陡峭的台阶缓慢地向上攀爬着。
白夭擦了擦额角的汗滴,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毫无形象地躺倒在了上清天阁的万修道上。
“这到底是哪个祖师爷这么喜欢捉弄人,建了这么个破修道,怕不是要把我累死!”
白夭又一次仰首朝万修道上方看了看,只见得前路一片渺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由得皱眉抱怨。
今日是白夭历劫而归的第一天。
按太清天阁的规矩,凡受惩戒的弟子,重回太清必须先依凭个人之力一步步走过万修道。若走得过,便可重回太清修炼;若走不过,那就恕不远送。
这规矩说的倒是简单,可万修道高达百万丈,沿阶陡峭且迷雾重重,凡攀登者稍有不慎,跌落下去便是一命呜呼。
白夭还是太清天阁二长老时,总是觉得这万修道格外无用,还曾背着无清师兄暗地里筹谋把这万修道给拆了,用来种树养花。
可惜这计谋后来被无清看穿,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想,这万修道哪里无用呢?分明就是格外有用!
这样的崎岖艰险,可不知劝退了多少当初在太清不认真修炼的小仙修。
白夭休憩的差不多了,径自坐起身来,万修道四下凄楚之景猝不及防间映入眼帘,四周仍是空无一人,白夭心内不免悲凉。
想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回到太清。
没有无清师兄相接,也没有太清弟子相迎,只有白夭自己一个人艰难地爬着万修道。
白夭倒并非受不得这样的苦,只是不甘她这般狼狈却是被一只小家雀算计。
想起往事,白夭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想她堂堂太清天阁二长老,天下第一女修,却因为一朝疏忽,凭白无辜被人陷害,被身为仙尊的师兄抽去了仙骨,洗净了记忆,丢下人间,历了一场痛心彻骨又莫名其妙的情劫。
时至今日,白夭才重新勘破情劫,回到太清天阁。
白夭叹了口气,这番经历说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无理取闹的笑话。
正叹息着,修道两侧的寒木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白夭竖起耳朵,惊觉有异。
她翻身而起,神识所见之处,万修道的枯树败木之间竟然藏匿着三五魔族!
万修道是太清天阁极为隐蔽的所在,除非太清弟子,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
可如今万修道内却走入了魔族之人,若说只是误打误撞走进来,也未免太过巧合。
白夭手腕微弯,手中的骨扇瞬时化作了一柄青灵长剑,直逼魔族藏匿之地而去。
藏匿于旁的几个小心翼翼的魔族,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个个惊怕地浑身哆嗦,可魔君有令,他们也只好聚在一起,推攘着朝白夭攻去。
白夭见一众魔族瑟缩之态,不由好笑,一剑挥去,打散了他们凌乱的队形。
缚魔锁一转,将一众魔族捆缚在了一起,如青玉一般透彻坚利的十步剑落在了其中一个小魔的肩头。
“说,你们怎么进入这里的?”白夭厉声问道。
小魔眼瞧着剑就要划破自己的喉咙,立即软下腿来,跪倒在地:“女仙饶命!我们也是受魔君之命,逼不得已啊!”
“魔君?”白夭眼睛一转,再次警备起来。
“说清楚,魔君遣你们是做什么?”白夭执剑更进一步。
“我说,我全都说!女仙求你别杀我!”
小魔更是惊惧,缩着脑袋,急急忙忙将实话都说了出来。
“是魔君他意图攻打太清天阁,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条通往太清天阁的密道的消息,所以派了我们这些人前来探路。若是我们这些人在修道上受阻而死,他便知危险退避,另觅他途;若是我们安然无恙,他便一路攻上来,打得无清仙尊措手不及。”
白夭闻言,神色疑惑:“太清天阁与魔界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更何况如今还有冥界虎视眈眈,魔君因何攻打太清?”
按理来说,太清天阁万年基业,更是有当世第一仙修无清仙尊坐镇,魔君若是执意攻打,结局必然是两败俱伤。
魔族此时攻打太清,不仅不能落得好处,反而有可能让冥界坐收渔翁之利。
白夭想,但凡是个脑子正常一点的魔君,也没道理在这个关头无端端地招惹太清天阁。
小魔听了白夭的话,也是唏嘘地长叹一声:“如今的魔君想一出是一出,为的都是他那位求而不得的美人,又哪里管得了我们这些魔族的死活?!”。
“何意?”白夭更是不解:“魔君不是一向对亡妻念念不忘,难道如今却变了心?”
“女仙难道不知?”另一旁,一个胖头胖脑的魔族接过了话茬,惊愕地看向了白夭,仿佛白夭错过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般。
“我们说的魔君可不是从前的老魔君,而是如今的新任魔君。”
白夭持剑的手微晃,着实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她历劫也不过是短短百年,这魔界竟然都已经换了魔君?
白夭不言,继续听那魔族说了下去。
“百年前,老魔君年限已至,撒手人寰。新任魔君的修为高强,一举打败了他的众多兄弟,夺下了魔君之位。”
“可这新任魔君实在是荒唐至极!”胖头胖脑的魔族说着,一脸气恼。
“百年前,他初登魔君之位,便明目张胆地表示了对太清天阁无清仙尊之首徒苏绵绵的爱慕之心,图谋之意。魔臣之中有人忧心此事挑起仙魔之争,三番五次好心劝阻,却没有一个落得什么好下场!就连我忠心耿耿的舅父也被他……”
那胖头胖脑的魔族说着哽咽起来,掩面抽泣。
白夭见状,踟躇片刻,收回了十步剑,犹犹豫豫地递给了那魔族一绢丝帕。
胖头胖脑的魔族接过了丝帕,抬头看了看白夭,哭得却更是难过,边哭边同白夭抱怨起来。
“更甚之处,新任魔君竟不顾整个魔族的安危,非要亲入凡尘替那苏绵绵报仇雪恨,险些害得整个魔族都落入贼人手中。幸而得无清仙尊相救,魔族才落得安稳。”
“如今心上人的仇报完了,新任魔君回了魔族,不仅不思己过,反而转眼就要为心上人攻上了太清!实在是……”
一番话说完,一众魔族皆沉下头去,默然不语。
其实若非是性命胁迫,他们又怎会愿意来爬这万修道,帮这新任魔君作恶呢?
白夭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你们魔族对这位新任魔君都是格外不满喽?”
众魔族被捆绑在地,闻得此言,多埋下头去,支吾着不敢言语。
“他尚且视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如同草芥,又如何让我们对他臣服?”
那胖头胖脑的魔族如豁出去一般,大着胆子将实话说了出来。
白夭盈盈一笑,挥袖解开了缚魔锁。
“既然你们都是如此不满,不若我帮你们教训教训这位新魔君,可好?”
一众魔族站在原地,摇头摆手,皆是一副失落模样。
“仙修真是说笑。你又是何人,哪来的本事去教训魔君?”
白夭正了正身子,昂首挺胸笑道:“我叫白夭,太清天阁二长老。这般身份,不知可否?”
“你是白夭?!”众魔闻言皆震惊不已,原本凄冷的万修道顿时沸腾起来。
“你竟然就是天下第一女修,当初一剑劈断新任魔君发冠的白夭?!”
白夭抿了抿唇。
她还劈断过这无脑魔君的发冠?
她怎么不知道?
直到这位新任魔君站在了白夭面前,白夭知道了。她的确是劈断过他的发冠,但不是在太清天阁,而是在人间。
因为这位无脑的新任魔君,就是白夭在人间的那番情劫!
而他特意下凡替心上人报复的仇人,就是白夭!
*
太古末年,新任魔君凤鄞率领八十万魔军急攻上太清天阁,引发三界动荡。
白夭站在八十万魔军阵前,愣愣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那张脸,眼眶猛然泛了红。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在人间的那一场痛心疾首的情劫,竟然会是如今眼前的这位魔君!
一时晃神,手中的骨扇掉落在地。
耳边传来轻佻一笑:“原来是阿夭美人儿。人间你与我一场情劫,滋味如何?”
白夭抬眸看向凤鄞,此时的他一身玄衣劲装,魔气缠伺,得意洋洋,早已不再是人间那个在白夭难过时会送她雪花糖的小男孩,也不是曾经口口声声要护她一生一世的凌傲公子。
一切过往早就随风散了。
白夭拭去眼角泪滴,从人间那番不堪的回忆里抽身,俯身拾起了掉落的骨扇,淡然一笑,任谁都看不出一丝破绽。
“既已是过往小小的情劫,自然不必计较。”
凤鄞闻言却登时沉了脸来,冷声质问:“小小情劫,不必计较?白夭女尊还真是想得开!”
看得出来,凤鄞生了气,可经历过一次,白夭却不会以为这是什么遗留的感情。
多不过是恨恼。
想想也对,像凤鄞那样的人,大费周章地让人间的白夭喜欢上他,又狠狠地抛弃。本以为此番情劫,从此就该成为修仙界第一女修白夭心头放不下的执念。
谁想她白夭如今却这样无情,把这场情劫说得如此轻而易举,怎能不让凤鄞心生恼火?
“凤鄞,你这般阵势又是要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娇弱的女声,苏绵绵如一袭娇弱蒲柳般从无清仙尊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绵绵,这个毒妇施加在你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凤鄞问苏绵绵道,然而那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白夭,似是恨极。
白夭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可怪不了她,苏绵绵身上的伤可真不是她伤的!
谁知道当初为什么忽然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她?
非要说她白夭嫉妒苏绵绵受无清仙尊宠爱,嫉妒苏绵绵天资过人,身为太清天阁长老,却蓄意残害同门,险些将苏绵绵重伤至死?
白夭撇撇嘴,且不说别的,就是这理由也不成立呀!
若论师兄无清仙尊的宠爱,她白夭幼时玩闹,失手烧了无清的寝卧,无清都可以不计较。但苏绵绵,她能进无清仙尊的寝卧?
若论修为,只说白夭和苏绵绵同岁之时,她的修为早就已经突破了化神期,远甩苏绵绵大半。更莫说白夭被抽去仙骨之前,已是第一女修。
这般一番不要脸的理论之后,苏绵绵这只小家雀就醒了过来,亲自跑过来指认白夭是杀人凶手。
白夭就这样被无清仙尊当众抽去仙骨,抹去记忆,推入凡尘。
思及过往,白夭不禁叹了口气。
那边,苏绵绵捂着胸口,轻轻地摇了摇头,温柔地劝说道:“凤鄞,我知道你这般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值得。”
“你还是回去吧,仙魔两界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白夭听着,点了点头。看来,这是小家雀还是有点大局观的。
白夭心里正夸着苏绵绵,却见凤鄞把玩一般反复将手中短匕推拉出鞘,连续三次后看向了苏绵绵。
苏绵绵站在无清仙尊身后,微微颔首,似乎是接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般。
白夭转了转手中的骨扇,冷嗤一笑。
看来,这只小家雀还是没有学乖,竟然胆敢背叛太清天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