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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结孽缘诞孽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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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一千九百八十四年七月初七,不周山附近大雨。共工站在龙炎洞前看着西边层层暗色的云雾,忧心忡忡。西边昆仑山云雾翻涌,狂风大作,妖邪四方涌入,女娲宫被一层厚厚的结界笼罩着,四方妖邪在想要闯入结界的那一刻灰飞烟灭,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女娲宫,紫月殿。
淡紫色的帷幔重重,让人心静的檀香盏盏,门窗紧闭,整个寝殿内的血腥味,是无论多少盏檀香都没有办法掩盖住的。床榻上方,紫色的珠光帘倾泻而下,遮住了榻上因为生产而奄奄一息的乐阕,一个年轻的侍婢正在给她换衣物。
离榻不远处,满头白发的老者,一手杵着手杖,一手捋着同样雪白的胡子,眉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却十分年轻的长者,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的身旁,一个穿着一身窄袖轻衣的年轻女子,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她面无表情,看着怀中眼睛紧闭的孩子,仿佛在看一个累赘。
生孩子明明是喜事,可是三人脸上却都没有喜色。
紫月殿外,骤雨不歇。
许久,许久的沉默。
抱着孩子的长者轻启朱唇,压低了声音,向杵着手杖的老者道:“莫问师兄,女娲后人从未有过双生的情况,这......”
大长老莫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两人怀中抱着的两个女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透过重重紫色的帷幔,整个紫月宫气氛沉重得可怕,间或响起几声婴儿的啼哭,盖住了些许人轻微的叹息声。莫问看着面前两人怀中的孩子,伸出左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脑门上探了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童颜鹤发的长者道:“莫天,这两个孩子的体内,现在探不出来任何东西,无论是妖邪还是女娲石。”
莫天道:“这下,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道:“二位长老,就没有其他办法探知女娲石在哪个孩子的体内?”说话的是乐阕的贴身侍卫月奴,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榻上脸色苍白的乐阕,忍不住道:“凡事都会有例外,不可能从来不会出现双生的情况。”
莫天道:“月奴,你错了,这件事是没有例外的,女娲石只有一个,女娲体内永远都不可能孕育双生子。”
三人正说着,月奴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月奴从未有过生养,不知道如何哄孩子,学着莫天的样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抖着,只听孩子越哭越大声。
莫问沉思半天,道:“怕是只有大祭司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莫天急忙道:“大祭司可是天族的人。”
莫问道:“眼下,除了他,没有人有办法了。”
“不行!”三人身后的床榻传来一声脆弱却又十分坚决的声音,三人同时转过身,看着由月新搀扶着站起身的乐阕。她披着一件紫色的外衣,嘴唇没有丝毫的血色,眼睛因为充血,红得十分可怕。说是搀扶,还不如说是靠在月新的身上,她从来不知道,生产是这般的难受,差点要了她这条命。她慢慢的走上前,看着莫天和月奴怀里抱着的孩子,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时,她也一下子陷入了恐慌。在三百年前怀孕之时,大祭司随远就卦演出来,她腹中的胎儿为不祥,乐阕却以自己的性命为威胁,执意生下孩子。她憔悴的脸上还挂着些许的汗珠,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莫问无奈道:“尊上,当年您执意要同罪神共工一起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莫问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欠妥,眼下乐阕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有意义。
乐阕颤抖着身子,道:“他们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我已经离开他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莫天走上前,道:“尊上你先冷静下来,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不可太过激动。”她接着叹息道:“若是孩子一出生就能知道女娲石在谁的身上那还好办,可是这女娲石得随着年纪的增长才慢慢显现出来,先前第二代圣女的女娲石,还是在及笄之后才显现出女娲石的灵力。”
莫问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 “大祭司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他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这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若是其他各族知道此事,怕是只会群起而攻之。”
乐阕立马摇头,“不行,不可以让随远知道,不可以让他知道,我选在他闭关的时候生产,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他不会帮我的,他不会......”
“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帮你?”紫月殿的门施了结界,一下子让人从外面破开,一阵风随之涌了进来,吹得满殿帷幔浮动。月新急忙帮乐阕拉拢外衣,以免她被风吹到。说话的正是他们口中的大祭司随远,随远一手握着紫色拂尘的手柄,搭在另一只手臂上,他走进紫月殿,挥了一下手,门立马叩上,殿内的帷幔也恢复了平静。
“随...随远...”乐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明明算好了他出关的时间,为何他会提前出关?若是强行出关,身体必定会受损。
随远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你生为女娲,扪心自问,可何曾有一点做女娲的样子?当年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跟罪神共工在一起,你明知道会被上古天神诅咒,可你执意如此,当时你可想过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有将凡间苍生和女娲一族的兴衰放在心里吗?”
“我错了,随远,我知道错了。”乐阕哭着伸手去拉随远的衣服,随远反倒后退了一步,这是他第一次在乐阕的面前后退。
“错?”随远轻蔑一笑,“阿阕,你当年义无反顾宁可抛弃凡间万民于不顾的勇气呢?当年毅然要和觅皇尊上决绝的勇气又去了哪里?你明明知道你做的一切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你偏偏要做,你做事情,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后果。”
“随远...”乐阕颓败的跪坐在地面上,月新急忙将她扶起,“尊上,地上凉,你身子不能着凉。”
乐阕看着高高在上的随远,跪在地上抓住他的衣摆,“你说过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当初,你说过,只要我回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回来了,我回来后除了孩子这件事,我没有再做过任何任性的事了,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这是,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随远转过身,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月奴和莫天怀中的孩子,“你可知道,你是大地之母,若是让天族知道你诞下双生女,天族一定会借机发难,从而控制整个女娲族......你明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天族正在找各种借口打压各族,你偏偏要在这种时候……”随远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乐阕,“其实这么多年来,你根本就没有替任何人考虑过......”
乐阕低着头,匍匐在地上,因为生产她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哭去闹,若是放在往日,她定会祭出圣女剑,跟随远斗个你死我活,可是她没有力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的人生很少有这样的难题。
月新扶着乐阕,带着哭腔道:“大祭司,你不要再说了,尊上她身子受损,不能着凉,眼下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才是啊。”
随远闻言,蹲下身子,看着脸色苍白,额头还挂着细微汗珠的乐阕,她的眉头紧皱,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她微微抬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随远见她这般模样,刚刚那副锐利的姿态一扫而净,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乐阕很少在他面前示弱,一旦示弱,他就没有办法了。随远收起佛尘,将乐阕一下子抱起来,往日乐阕算是体态丰韵看起来并不是清瘦的女子,可是今日随远抱起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整个身子瘦的只剩下骨头,抱在手中宛如抱一个婴儿一般。乐阕的头歪靠随远的胸口,温热的泪水,湿了随远的衣襟,随远温声道:“阿阕,放心,我说过,会保护好你的,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乐阕忍住眼泪,身子在随远的怀里颤抖起来,随远将她放到榻上,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看着乐阕眼里的期盼,他祭出佛尘,转过身对莫问道:“大长老,本座要布大兴阵法。”
所谓大兴阵法,是上古禁术,上古一些神仙,渡劫之前,为了增加法力平安渡劫,会想办法夺取他人的灵蕴,但因为两者的灵蕴不不相通,若是强行夺取送入体内,只会走火入魔。所以就有人造出大兴阵法,将要夺取灵蕴的人置于阵中,施加咒语,就可以看出来那个人同自己的灵蕴是否相同。上古时期,强者当道,没有人觉得这个阵法有悖常理,就算觉得,也不敢多说。后来神界统一后,这阵法就被禁了,所有神仙都必须靠自己踏踏实实的修为,才能顺利渡劫。
莫问闻言,“大祭司,这大兴阵法,可是禁术啊。”
虽然知道随远这么做是为了探识女娲石在哪个孩子体内,但若是这样做,随远的修为会大大受损,随远不是女娲族的人,没有必要因为此事而损害自己的修为。
随远道:“天宫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来不及了。”说罢,随远走到寝殿中间,抬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八卦阵,八卦阵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文字,发出暗红色诡异的光芒。
莫问道:“大祭司,千万小心。”
大兴阵法,若是用得不当,布阵的人就会被反噬。
随远道:“把孩子抱过来。”
莫天和月奴相视一眼,抱着孩子慢慢上前,一左一右,放置阵中。乐阕躺在榻上,看着地上的孩子,她无能为力,也说不出来话。随远走上前,将乐阕合着被子抱起来,置放在两个孩子的旁边,乐阕伸手握住两个孩子的手,见两个孩子都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露出欣慰的神色。她亲吻着两只小手,低喃道:“我一定会保全你们的,没有先例,那便从我们开始......”
随远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低喃着大兴阵法的咒语,手指在胸前结印,变化极快,根本没有人能看清,这也是大兴阵法没有多少人能学会的原因,咒语过多,结印太杂。
大兴阵的光芒平地而起,随远的衣袂猎猎,头发纷飞。乐阕躺在地上,宛如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她忍着痛苦,双手紧紧的握着两个孩子的小手,两个孩子也像是十分痛苦一般,立马同时哭了起来。乐阕看着两个孩子哭红了的脸,忍着痛苦安慰道:“好孩子,忍一忍,不要哭啊......”口中说着不要哭,她自己的眼泪也从眼角滚落下来。
突然,随远猛的睁开眼睛,莫问见状,急忙问道:“大祭司,如何?”
随远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体内的灵蕴是跟乐阕相通的。神界中,灵蕴相通的很少,哪怕是亲生父子,都未必相通。但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女娲后人和女娲身上,女娲后人是女娲体内的女娲石滋养的,后人诞下那一刻,女娲体内的女娲石就会转移到后人身上,但因为担心后人在年幼时无力保护自己,所以女娲石一般都是成年或者渡劫后才显现出来的。但后人的灵蕴是跟女娲一脉相承的,也就是说,上一任女娲的一切,都是完全复制到后人的身上的,所以绝对不可能出现灵蕴不相通的情况。
此时,外面结界躁动,有婢子在外面报道:“尊上,大祭司,不好了,天宫的人来了!”
莫天慌道:“这该如何是好?”
随远的双手还在结印,他打算继续往里探,虽是第一次用这个阵法,但以他的资质,绝对不可能出现纰漏,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结印越快,乐阕和孩子越痛苦。两个孩子哭得越来越大声,左边的孩子哭声已经渐渐变小,右边的孩子依然卖力的哭着,乐阕眼看两个孩子遭受如此痛苦,有些不忍心,刚想叫随远停手,右边的孩子额间发出一阵淡蓝色的光,形成圈状,将除了乐阕和另一个孩子以外的人全部弹开。随远被弹开后退几步,抬手捂住胸口,忍住一口已经到了喉咙的鲜血。其他四人没有防备,直接被弹倒在地。
那道光散去后,孩子也沉沉的睡了过去,只不过,她的额间,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水波纹额记。乐阕抬头看着孩子额间的额记,是那样的熟悉,她抬手刚要抚摸,随远上前将大兴阵法捣毁,然后一把抓住乐阕的手,“不要碰。”他担心阵法还未过去,乐阕碰了那个孩子,反倒被那个孩子给吞噬。这个孩子,刚出生,竟然察觉到危险,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殿外响起噪杂的声音,怕是天宫的人已经突破结界闯了进来,乐阕看着随远,眼睛好像在说“怎么办”。随远想了半天,握住乐阕的手道:“这两个孩子,只能一个留在女娲宫,阿阕,你没得选的。女娲石没有探识出来不知在谁的体内,阿阕,我们只能赌了。”
乐阕勉励支撑起身子,抱起那个额间有水波纹额记的孩子,忍不住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蹭了蹭,“我都不能好好抱抱你......”既然要送走一个,女娲石也不知在谁的体内,那自然是这个额间有水波纹额记的,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个孩子继承了共工水族王室的族徽,那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去不掉的,神界所有人都知道乐阕与人有了孩子,但没有人知道是何人的,若是让他们知道是与罪神共工的孩子,不但乐阕会被问责,怕是整个女娲族都会遭祸。
乐阕看着一旁的月奴,道:“月奴,你一向做事比我都稳重一些,这个孩子,你将她带出去,无论去哪里也好,隐去仙骨,当作凡人养着,不可让她的身份被人识出,若是女娲宫没有派人出去寻,便也不要回来,护好她。”
月奴俯下身,从乐阕的怀中接过孩子,孩子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月奴道:“尊上,日后月奴不在,还请尊上多加保重,月奴定不负尊上所托,护好少主。”她将孩子抱在怀中,乐阕忍不住拉住襁褓,低泣道:“让我再看她一眼。”
外面的噪杂声越来越大,有人高喊着:“女娲尊上,天宫听闻尊上生产,昆仑附近不太安宁,特派属下过来探望,还望尊上不要派人阻拦!”
随远抱起乐阕,对月奴道:“从后山下去,不要回头,一路走,隐去气息,不要被天宫的人发现。”
月奴抱起孩子,打开窗户,刚踏上窗台,乐阕在她身后喊道:“那孩子,叫她阿蛮,是水族,爱给女孩子起的名字。”月奴低下头看了孩子一眼,冲着乐阕点了点头,翻身而出,立马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