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梅》墨炎

2、牡丹

　　收拾包袱离开京口的那夜，没有一丝犹豫，一丝眷恋。冰冷的雪夜，彷佛根本无法影响到方宁璇离开的决心。
　　“小姐，明日天亮了再启程吧，夜路可危险了。”瞥了眼正低头嗫嚅的小凤，“走吧，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那晚的月很暗，明圆的月亮在被“吃掉一口”后只剩下弯弯的一线月牙，让人分不清月是否真的存在。
　　秣陵的雪比起京口要小的多。很多次都在想，雪大一些的话，或许永远都不会遇到姬衍…
　　——他已不在人世，至死，都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角楼顶层的窗仍是开着的，她已吩咐过小凤不要让任何人上楼。

　　他笑的很好看，却如清晨的阳光撒在纯白的纸上，那么的刺眼。在她看来几乎所有男子对她的笑都是谄媚，蓦地看到这样的笑有些扎心。

　　“我，没有爱过你，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方宁璇知道衍一定挑眉死死盯着她。过了良久，她才听到一声叹息。让她也松了一口气。有些自嘲，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怕的感觉，那种从心底伸出的无力感，使她快要崩溃了，可是究竟怕什么？怕他会控制不住紧紧抱住自己…她已不敢再往下想。
　　“罢了，如你所愿。”衍转身走了，直到街的那一头已再看不到他的背影。
　　呆呆的看着他离去，心脏猛地一滞，耳边却只能听到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好难受，好难受。心中的压抑的疼痛，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慢慢失去的知觉彷佛要带着生命一起流失。要死了么？也好，死了心便不会再痛，不会再伤害他，不会再面对每次发病后镜子里苟延残喘的自己。

　　他是守信的，从很早以前不就知道了么。
　　那之后过去的九个月，墙上已挂了九幅牡丹，没有上色的牡丹。曾经他说过，没有上色的牡丹最像我。
　　落梅小筑的竹已开始泛黄，方宁璇依然坐在角楼的顶层，窗依然开着。红木的小圆桌上也依然只有一壶酒。
　　坐靠在窗边，慢慢抚着心口。自那以后，自己便有了这个习惯罢，尽管，心口已不再时不时的抽搐。久了，也许会不记得心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风有些凉，夜晚的风总是阴测测的，今晚又是一线月牙。
　　方宁璇没有叫唤小凤，提着那一壶酒走向了对面的书房。桌上已铺好了六尺的生宣，方宁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桌上的砚台是洛阳青微斋里头最著名的青微玉砚，墨已经干了，她提起酒壶便倒了一缕开始研墨。用酒研墨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可一打开砚台能闻到只有一丝隐约的酒香，更多的却是奇异的花香。
　　这次她挑起了两支笔，食指与中指间各夹着第四支与第二支。从宣纸的左下方游走着两条隔着一指宽的线条，外围较粗，赫然是一朵牡丹的模样。随即她又挑起第三支，在牡丹的底部添上一些叶子，又在右上方勾勒了一弯明月。
　　叹了口气，方宁璇挂起笔，举起似乎完成了的画，透过月光才发现，纸上的弯月与天上的月亮惊人的吻合。
　　角落的牡丹显得有些寂寥，就如宣纸末端印上的黑色墨迹——衍。

　　十幅牡丹几乎占了大半个书房的墙壁，慢慢合上眼，没有画，没有月，能感受到的只有阴冷的夜风和淡淡的酒香。
　　“明日的商会，终究还是要去的。”
　　“想了这么久终于肯给我这个答案了！”向夫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靠上了书房的门栏。
　　“向夫人，这里似乎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方宁璇转身看着她，原本落寞的眼神在转身的瞬间闪过一丝精芒。
　　“不想知道，明日你父亲是否会出现么？”
　　“他...会出现。”方宁璇失神了片刻便恢复了以往的冷漠，“那么，为他祈祷吧。”
　　向夫人奇异的看着她，“不惊讶么？不过，看到这些牡丹倒使我很惊讶。”留下一抹微笑便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