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林鸠zZ

1、初识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不能耽误你。”
　　苏禾眉头紧锁，一字一句敲下这句话，删除了联系人，哼起了小曲，再无刚刚的阴沉。
　　这是苏禾第五个网恋男友。
　　每一任都草草收尾，三分热度，厌倦期，都是最根本的原因，而她长着一张极具欺骗的脸，婴儿肥，眼睛不大，可长长的睫毛显得灵气十足，双瞳是深邃的黑，幽深，探不到尽头，遗传了老苏家的高鼻梁，上唇微翘，皮肤似牛奶般。是一张中规中矩却大有亮点的脸。
　　至于为何极具欺骗，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不会将她与一个一百三十斤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以至于有时，苏禾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凭什么和别人一样挥霍感情，肆意张扬。她电子秤上依旧不如人意的数字，眸中星光尽数陨落。
　　到底何时，开始失去自我了呢？时间已经久到她无从查阅了。
　　九月一日如约而至，伴着绵绵细雨，路上的大多砖块早已松动，轻轻踩一脚，泥水便会溅一裤腿，这条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公交车来来往往，各人各有各的忙碌。
　　苏禾满脸阴郁，她讨厌雨天，又恰逢雨季，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块松砖，她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裤腿上沾着迸溅出的泥水，怎么看怎么狼狈。
　　“我靠！”拦不住满腔怒意，她爆出一句脏话。可能是女性的直觉，她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转头望去。
　　是一个少年，黑发蓬松，白皙的皮肤，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与卡其色的长裤，那双缀满了星星的眼睛满是好奇地盯着她，眉头却轻微地皱了起来。
　　这下囧了！爆粗口被盯着看怎么破？！苏禾恨不得刨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谁知少年却走了过来，从兜中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开口询问：“同学，需要纸巾吗？”
　　她裂了，人怎么过来了！等苏禾反应过来，少年早已突兀地蹲下替她擦拭裤腿上的污渍，这样的行为让苏禾连连后退，使劲摇头：“不合适不合适！”
　　少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背好书包，眼神中含有告诫之色：“同学，以后注意用语文明。”说罢转身离去，却让她为之一颤。
　　人的记忆库极其强大，哪怕再细微的旁枝末节，也会在一瞬间被触发，就像你儿时学习的钢琴，在你年迈体弱时再次触及，童年的回忆也会完整地摊开在你的面前。曾有个人，也是这幅表情，说着同样的话。
　　坐上了公交车，她仍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忽然刹车，站着的乘客东倒西歪，充斥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北城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顿时车厢内拥挤起来，下车的人着急下车，推推搡搡，上车的人更是充斥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一个步履蹒跚的阿婆提着菜篮，佝偻着背上了车，可没有人让座。苏禾感慨万千，旁人的冷漠，她尝过的，又何止一星半点？她站起身，拉着阿婆，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脸上尽是甜甜的笑意：“阿婆，您坐。”
　　“哎，好姑娘，好姑娘。”阿婆拍了拍苏禾白嫩的手，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车厢前头的乘客也开始往后走，一个白净的少年突兀地站在苏禾的身边，还侧过头微不可察地笑笑。 这...这是刚刚的少年！苏禾眉毛抽了抽，完全无视了他，转头看向车窗外。
　　窗外树林成荫，雨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塔啪塔地打着树梢上绿意盎然的树叶。在夏天的尾巴上，阵阵扑面的凉风，也算得上是种奢侈。
　　阿婆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苏禾道：“小姑娘几年级啊？在哪上学啊？”
　　“啊？”苏禾愣了愣，随即摆出与长辈交谈时的笑容，“今天高一开学，在北城一中念书。”
　　“好，好啊。”阿婆欣慰地看着她，像看自家孩子，又转头看向少年，问苏禾：“小姑娘，这孩子是你同学吗？啊呀，长得真秀气啊，这放我们那个年代，后面可是又很多小姑娘追着跑的哟。”
　　“咳，咳咳。”苏禾被口水呛了下，不知如何回答。
　　“阿婆，”一旁的少年朗朗开口，声音如泉水般清冽，“我们不认识的，但我也是北城高一新生，刚刚这位同学给您让座，”他转头看向苏禾，温润地笑笑，又看向阿婆，“应该是位品行良好的同学。”
　　“是啊，是啊，”阿婆笑意甚，“你们都要好好学习啊，都高中的孩子啦，考个好大学，我们那个时候闹□□，好多人都没大学上的......”
　　在阿婆的叮嘱下，两人一同下了车，沉闷的空气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同学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一会凶得像要吃了我，一会笑得又像花一样？”
　　“首先，我叫陈燃，其次，至于原因，”少年转头，微微颔首，笑得极其温柔，“你可以当我嫉恶如仇。”
　　虽然下着雨，却出了太阳。许是阳光太温热，水汽让空气闷热的什么都逃脱不掉，这个笑容，让苏禾记了许久，在很久很久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干净澄澈的笑容。
　　北城一中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采用军事化管理，食堂菜色诱人，师资更是无校能及。每个班的人员分配已经张贴在了校门口。终于到七班人员表时，苏禾停下了脚步，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却也在并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陈燃。
　　在高二分科前都要在一个班啊......苏禾沉思片刻，转过身，闷声闷气地说道：“这次真的是同学了，我叫苏禾。”
　　“好，”陈燃笑得露出了虎牙，“苏禾同学。”
　　苏禾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与陈燃相交，仅因为少年看向她的眼中，没有对她体型的歧义与嘲笑，只有那触及到眼底温暖治愈的笑。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苏禾笑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自卑的人就是这样，受尽了嘲笑与歧义，一旦出现一个人，即使没有肯定自己，哪怕只是不否定，他们也会觉得这种人居然真的存在，去对他们关怀，投入百分百的友善。
　　教室是全新的，政府对北城一中的投资让它从原来的旧校址搬到了这个新的地方，将设施尽善尽美，甚至修建了书院，湖，钟楼，但资本家的本质不会变，桌椅还是从旧校区搬来的旧桌椅。 教室里还没有太多的人，她也已习惯没什么存在感，挑了个角落坐下，看向陈燃，陈燃也看着她，好半晌，苏禾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什么，你要不过来坐？”
　　想坐教室中心的陈燃听到邀约本打算答应，却忽的玩性大发，装出一副不解的表情：“为什么？”
　　“我，我们......”苏禾支支吾吾，脸倏地变为绯色，“我们可以聊聊天嘛，况且......”她抬头，小心翼翼的对上他的眸，“我们应该也算朋友了吧？”
　　陈燃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回过神，微微笑笑：“好，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