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定律》城梓

1、离海入洋

　　第一章：出走

　　“你终于回来了？天狼座那单你处理完了？”
　　“嗯。去的途中还目睹了一场罕见的客机飞船爆炸事故，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那位客户没不满意吧？”
　　“没…这次客户挺特别的……”

　　某不知名星系的某颗不知名小行星上，停泊着一艘足足有那星球十分之一那么大的飞船。
　　飞船的尾部有个小房间，房间的墙壁全是用一种硬度极高的合成玻璃制成。从房间里面能够轻易地浏览漫天繁星。
　　此时的房间里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听说咱换老板了，你知道吗？”矮个子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棕发男人不知胸前操作了什么，玻璃突然亮了，横空出现了一块显示屏。
　　他身旁的金发年轻人显然没在意他说的话，自顾自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又动了几下手指，屏幕的中央出现一个女人。
　　屏幕上的女人长的极好看，眉眼细腻，皮肤白皙。她穿着一件米色的晚礼服，对着镜头安静的微笑着，浅灰色的瞳孔静如止水，举手投足间显露出高雅的贵族风范。

　　“戴安澜？” 那位年轻的小伙子转头瞥了一眼屏幕，忽然诧异的问道，“她不是α星联邦首席指挥官的夫人吗？”
　　“是啊，”矮个男人点上一支烟，“她最近被调离了中央民族管理局，派过来当我们Mk集团的首席运营官…”
　　金发年轻人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难道说她被指挥官陆缅玩腻了？不过陆缅这人虽说有些冷血，但也不至于把曾经R90帝国的公主给卖了吧…”矮个男人说着打开了身份终端，查找着有关这件事的资讯，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叔…”年轻人想了想，客气的打断。
　　但男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八卦臆想中，没有理会他。
　　“难道是咱公司被α星联邦收购了？”

　　Mk集团对α星的老百姓来说只是个比较高端的‘快递公司’——运送军火和一些高科技产品。但联邦高层的人不可能不清楚这个集团的背后势力…
　　Mk集团——以“金钱至上”作为公司的企业座右铭，以在星际间运送危险品或一些保密级别较高的货物发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Mk集团与一些著名的星际逃犯、雇佣兵还有那些基因变异的编辑人勾结在了一起，这其中就包含了该集团目前的CEO白佐须——曾经R50帝国的叛逃上将。
　　Mk集团凭借送黑货（星际联合国明令禁止民用的危险物品）、抢劫商船等不良行为在星际里渐渐出了名。
　　最开始星际联合国组织了几个大国去消灭它，可后来却不知道联合国和Mk集团的CEO白佐须因什么原因谈和了。
　　联合国前主席莫克司答应不再干预Mk的事务，不过Mk也让步不再侵扰A级国家的百姓，同时还不定期给予大国一些自己收集到的情报。
　　大国得到了好处，当然不会再找Mk集团的麻烦，托他顺手灭几个小国，也正合他们的意。
　　Mk集团因此愈发繁盛，不过名声也愈发的臭。
　　传言说，那些不是A级国家的老百姓们恨死Mk集团了，称Mk为“星际海盗中的流氓”。

　　“咳咳，那个……戴安澜是我的姐姐。”
　　年轻男子咳嗽了两声，再次打断了矮个子，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手腕上的身份终端。
　　矮个男子并无在意年轻男子说的话，端起身边的营养液，一口一口的慢慢品尝着毫无味道的液体，准备随意的填饱肚子等待下一单订单。
　　“…wc？！”后知后觉，矮个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里的营养液一下子喷了出来。
　　蓝色的液体溅到了年轻男子的白衬衫上，年轻男子微微皱了下眉。
　　“许梓然你逗我呢？”矮个子一脸不可思议的抓住了年轻男子的肩，“你有个姐姐？你姐姐还是指挥官夫人戴安澜？”

　　“没骗你，而且我准备去联邦一趟。”许梓然推开了矮个子的手，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风衣，“李叔，你能帮我搞一个联邦居民证和一张去α星的船票吗？”
　　“你想干嘛？”那个矮个男子，也就是许梓然口中的李叔，愣了片刻，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才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你要去找你姐认亲？然后从此过上贵族生活？”
　　“叔，你想多了。”许梓然漠然的打开了身份终端，点了一下什么按钮。
　　一张少年的大头照豁然投影在玻璃窗上。

　　照片里，那位样貌清秀的金发少年冲着镜头挤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可细看他的眼眸，那深蓝色瞳孔里却透露出冷冽的杀气，与那个微笑形成反差，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位少年和现在的许梓然确实有那么半分相似。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容颜的精致程度，如今这个快递小哥都远不如当年。头发也被许梓然留长了，顺手扎了个马尾，刘海松散的垂在眼前，遮住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神。
　　许梓然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星际海盗的味儿来。

　　“我姐应该都不认识我了，我们很多年没见过了，而且我做过基因及容貌微调。”许梓然抱歉的笑了笑，略有些低落，“不过我曾经向她约定我一定会去联邦找她…现在差不多到点了。”
　　“顺便，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接管了Mk集团。”
　　李叔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年轻人，他不知道这个与他相处了这么久的年轻人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刚想开口却又被打断。
　　“我知道你一直很关心我，但请不要试图去了解我的过去，知道的太多会很危险，我不希望你也牵连到那其中来。”
　　许梓然习惯性的撩了撩搭在额头上微卷的碎发，转移了话题“叔，我已经跟上级辞职过了，我手下的人，现在都归你管了。”
　　许梓然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手的上空瞬间出现了一个虚拟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排形色各异的人物及他们的个人简介，正是他以前的手下们。
　　他将这些资料发送到了李叔的身份终端上。
　　“唉……你这孩子。”
　　李叔抬腕看了看自己身份终端上突然出现的一大堆资料，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从小就这样，自己认定的事，总是不会听取别人的想法。”
　　许梓然垂眸一笑，哑然。

　　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宇翔也就是李叔时, 许梓然只有21岁。在这个平均寿命300+的时代，普通人跟他那般年纪的时候应该还是个不懂世故的孩子。
　　可他不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18岁丧父，19岁亡国，20岁跟着姐姐逃亡途中遇上了坏人，姐姐为了保护他被抓走，后来卖给了α国的指挥官……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坐着逃生船漂到M星——这个非法移民聚集的商旅星，只记得后来在他快饿死路边时，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李宇翔带着一袋豆沙味的烤面包出现在了他面前。
　　多年的天灾人祸让这个21岁的金发少年对人类已经失去了信任，他扬起头，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李宇翔，握紧了瘦小的拳头。
　　“孩子，别怕…叔叔是个好人。”李宇翔并没有在意许梓然的举动，轻轻把那袋烤面包放在了他身边，自己从袋中拿了一个出来，蹲在他身边吃了起来。
　　“好人的命估计都不大好吧……哎”
　　或许是因为许梓然现在狼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那天，在M星街巷里的一角，一个100多岁的中年男子对一个陌生的少年讲述了自己悲凉的前半生。
　　他也是幼年丧父，跟着母亲在星际间来回奔波，做小生意勉强糊口。前不久年迈的母亲也因基因病突发，买不起昂贵的治疗药物而离开了人间。
　　“她年纪大了，而且又是基因编辑过的人类，身体渐渐出现了各种问题，”见许梓然终于放松警惕下来，拿起一块面包小口小口的啃着，李宇翔拍了拍他头，“你看起来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偷渡来M星的吧，也是个‘杂种人’吧？”
　　不等许梓然回答，李宇翔又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们基因编辑过的人…虽说什么身体看起来比纯种人类强壮，可实际上啊，处处都是问题……害，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毕竟你应该顶多25岁…”
　　“我知道的。基因的改造对身体会产生许多负面影响，改造后的基因越强大，存在的风险也就越大。好多基因编辑人类最终会基因变异变成怪物…”
　　许梓然此时已啃完一块面包，垂着眼，修长的睫毛将他微红的眼眶遮盖住。他小声说。
　　“不过，我是纯血统的人类。”
　　“啊？你既然是纯种，为什么会混成这个样子，干嘛来M星啊？”李宇翔惊讶的望着自己身边这个脏兮兮的大男孩，
　　“纯种不是凭借优良基因就能在帝国里达官显贵么？而且看不起我们这种……”
　　没等话说完，许梓然猛的站了起来，他抬头望了一眼李宇翔，“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呵呵…”
　　“呃……也不全是…我说大多数…”
　　许梓然突然淡淡的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李宇翔一阵，起身径直进了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想起了曾经有个讨厌的基因编辑人类将自己压在身/下，带着浓厚的偏见，恶狠狠地对他说
　　“我们基因编辑人类真的比你们的血统恶劣么…”
　　“我们当真就应该永远俯首于你们纯种么…”
　　“你们就真那么厌恶鄙视我们么…”
　　“你们这种趾高气昂的嘴脸，我看了就恶心…”

　　经过几天的辗转，李宇翔竟真给他办好了一份假“身份证”，并买到了一张通往α星的船票。
　　李宇翔将他送到附近的商旅星。
　　这个商旅星不算大，但对比他们之前停泊商船的那一颗陨石类小行星，要大个几百倍吧。
　　说是商旅星，这颗行星更像是个机场，又或是港口。
　　上面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飞船，有小型私人船，有星际通航客运船，当然也有巡逻的警用飞艇。
　　去α星的，一向都是客运船里面最大的那种。
　　“李叔…我去去就回，回来以后就继续跟着你送快递！不会忘记你的！”许梓然站在星际客运飞船的机舱门前，朝送行台上的李宇翔大喊。
　　舱门缓缓的闭上了。
　　许梓然隐约看见，送行台上那个年已蹉跎的中年男子，此时竟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跟李叔混有10多年了吧。他想。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不过许梓然心里清楚，如果不出意外，那么他这次启程，估计就再也没有机会返航了。
　　毕竟，他曾经答应他姐姐的并不是要见她一面。
　　而是去刺杀α星的联邦首席执政官，让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重见天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份终端上的新户口“α星合法居民（基因编辑人类）：晏然”。
　　上面挂上了前几天被李叔硬拉着去拍的新证件照。照片里的少年这次没有笑，但他金色秀发下的那双深蓝色眼睛里却少了许多阴霾，显得更加阳光帅气一些。
　　许梓然移开目光望向了机舱外深邃的星空。
　　或许，这是最后的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