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欢》四海一沧

3、第三章

　　薛墨离开后的一年，便只有清人独自一人在观中修习。

　　清人时常会想起薛墨，这份思念仿佛像是一粒种子，在他六年前说出同意的时候就已经在暗自发芽。

　　清人逐渐矛盾起来，他有时候想着薛墨竟然会产生不再成仙的念头。

　　清人被自己的念头搅得夜夜不得好眠，最终决定下山，他认为是自己出了问题，但是解决问题的源头在于薛墨。他告别师父，看着满地皑皑白雪，最终还是迈出了一直以来自己期望的一步。

　　离开时，他只戴着一顶白色斗笠，身着一袭白衣。眉间落下的白雪偶有化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垂在浓密的睫毛上。

　　下山之后，他立即在山下的休马堂寻了一匹快马，心中迫切的心绪在快速飞奔的马蹄下重重捻起。

　　“你若寻他，就去京城吧，那里曾是他的家。”师父的话响起在耳畔，清人看着远方，眼前的一道道阻碍慢慢地变成心中压抑着的畅快淋漓。

　　京城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清人第一次进京，走入其中，心底深处突然升起一股落寞感。

　　“公子进来玩啊～”

　　清人低着头正往前走，几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清人回头，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满脸春色的凝视着自己。

　　女子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微红的眼角微微上扬，一种油然而生的媚态顿时流露了出来。

　　看到清人的眼中满是抗拒，女子微微一怔，接着凑了上前，贴在清人耳边小声说道：“公子生的如此俊俏，为何不进来瞧一眼，今日可是有一位大人要来。”

　　清人不解地摇摇头，说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寻人。”

　　“呦，那公子更应该进来了，我们这里不仅美人多，小道消息也是个个灵通。”女子拉着清人，还未等他出口拒绝，就已经将他拉进了“春日轩”里，她亲昵的倚靠在清人身上，脸上尽是红光，“公子喊我乞灵便好。”

　　清人一进来，里面的女人们立马就看见了他，个个争先恐后的上前问询。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看着公子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公子不必害怕，我们这里只会让公子□□。”

　　“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看中了哪一位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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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人身体紧绷着，他看着眼前各不相一的女子，突然心慌起来，只觉想要逃离此处。

　　“你们可别吓坏了这位公子。”清脆甜美的嗓音骤然间从红纱帘的后方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红帘微动，一位女子动作优雅地掀起红帘，露出一张清纯欲绝的脸。

　　她向清人微微一笑，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是惊绝天人。待到她一步一摇地走到清人身边，清人顿觉自己手心中已经出了微汗。

　　女子微微上挑的朱红唇角犹如一朵绽放的莲儿，青春淡雅的芳香靡靡传来。她上下望了清人一眼，随即躬身笑道：“小女子方施，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清人。”清人低声回道。

　　女子纤指点在下颌角，然后思虑一番后，淡淡的开口问道：“不知清公子出身哪一世家？”

　　清人摇摇头，不解地说道：“不为哪一世家，只是寻常百姓。”

　　“哦，原来如此。”方施桃眼微眯，看向站在清人身旁不知所措的乞灵。

　　“姐姐，我瞧着他在街边走，看他气度非凡以为是哪家公子哥……”乞灵泪眼朦胧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想要远离清人。

　　方施伸手制止乞灵接下来想要继续说的话，随后对着清人躬身道：“既然来了，清公子不如将此处当个暂时的落脚处，委身歇息片刻也是好的。”紧接着，她微微一顿，笑眼眯眯的看着清人，“不知公子可愿满足小女子心中此愿？”

　　清人满脸纠结，握紧拳头却不知所言。

　　旁边站着的其他女子望着清人俊郎的容颜，不舍他离去，只在一旁附和道：“清公子就留一晚罢。”

　　“是啊，今夜可是当今皇子要来，传言道，皇子相貌俊郎，仪表堂堂，是为天下第一俊郎，您就不好奇，想着看上一眼吗？”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痴痴笑道。

　　“清公子，”乞灵小声道：“今夜皇子来此，想必会有众多探客聚集此处，您若是留下来，寻到人的几率不就大了一些吗？”

　　乞灵说罢，小心翼翼地看向清人。

　　清人微一颔首，心中暗想：她说的话确实有理。

　　清人看着皆期盼的看向自己的女子，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赶快带清公子找一处好地方伺候着。”方施说完就转身离开，清人看着方施妖娆婀娜的身姿，默默地在心中感叹一番，之后跟着乞灵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清人喜爱清闲，坐在角落里虽然视线不佳，却是十分的安静。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本来还有些冷清的“春日轩 ”，几乎在半个时辰内就已经坐满了宾客。

　　有几人互相寒暄着，相伴坐在前排椅子上观望，各自谈笑风生。

　　“各位公子，各位老爷，今天是“春日轩”第一次选举“花魁”，“春日轩”能够做到今天，正是多亏了各位公子老爷平日里对姑娘们的喜爱。”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摇着手中的一方红巾掩唇笑道。

　　“李妈妈，这都是应该的，你快让方姑娘出来吧，大伙们都等不及了。”底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吼了一声，他这一声，吓得躲在纱帘后面的女子们浑身一颤，几道慌乱的暗影骤然出现在纱帘上，若是仔细去听，完全能够听见帘子后面的窃窃私语声。

　　壮汉自然是看到了女子们的反应，他大笑着灌了一口酒，用手擦完嘴，两眼射出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而后大声说道：“想必姑娘们也已经等不及了，李妈妈，你快让她们出来，让老子看看到底有多美，嘿嘿。”

　　壮汉话落，底下瞬间传来几声唏嘘，壮汉满眼色眯眯的看着帘子，似乎能够透过纱帘看清后面的女子。

　　“这位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壮汉扭头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眉眼之间尽是淡然，他转过脸看着壮汉呆愣在原地，忽而嗤嗤一笑，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壮汉搔着脑袋赔着笑，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了下来。之后，清人发现那名壮汉其间再未说过一句话。

　　清人看向那位开口说话的男子的背影，恍然间似乎觉得有几分眼熟。不过，还未等他细想，男子似乎是发觉了清人的视线，慢慢地回过头来。

　　二人的视线皆落在彼此身上，清人先是一顿，而后满眼通红；男子先是一怔，而后一脸风轻云淡的转过头。

　　薛墨，是薛墨！

　　清人站起身，想要走到薛墨身边，薛墨却是及时起身，对身边跟着自己的黑衣男子说了几句话后，转身走出“春日轩”。

　　这时，李妈妈心慌意乱地大声喊了一声，“薛公子做什么去？”

　　薛墨没有回答，黑衣男子低声回道：“ 公子身体不舒服，今日就先行离开。”

　　“可，可是，方姑娘怎么办？薛公子可是说好了今夜就要了方姑娘。”李妈妈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方施一夜便值三千两银子，若是不把方施送到薛公子嘴边，这三千两银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一会儿你把方姑娘送到这里。”黑衣男子递给李妈妈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三个大字：前水街。

　　得到回应，李妈妈立马眉开眼笑的恭送二人离开。

　　清人看见薛墨离开，也急忙起身，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薛墨，如今薛墨就在自己眼前，清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到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

　　“薛墨！薛墨！你走慢点，等等我。”清人跑到热闹的街道上，薛墨一直走在他的前面，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薛墨越走越快，清人只好小跑着去追他。

　　“清人，”就在清人即将追上薛墨的时候，薛墨突然停下脚步，他背对着清人，看着周围黑漆漆不见一丝光亮的小道，心底突然冒出一股冲动。

　　“我们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清人皱着眉，他不再往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清人小声问道。

　　“我是说，我们以后不要再向以前一样了……”薛墨转过身，看着清人讶异的脸笑道。

　　“你不喜欢？可是我们之前还是一直……”清人瞪大眼睛，忽然觉得眼中涩苦难捱。

　　“清人，你是要升仙的，我不一样，我只想当一个凡人，只想过属于凡人的生活……我们还是……”薛墨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清人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只是忽然觉得眼前的薛墨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我，我可以，可以为了你放弃成仙……”清人低着头，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清人，”薛墨不忍心地走过去，他抱住清人，眼中满是疼惜，他记得他第一眼看见清人时，自己心底的那份悸动，那时的清人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清人。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是我辜负了你，你怨我，恨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你为了我而放弃自己。”薛墨轻轻地在清人耳边说着，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怀中的身体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薛墨，你告诉我，你爱我吗？”清人想要抱紧薛墨，可是当手指即将触碰到薛墨的时候，清人忽然把他推开了。

　　“你告诉我，这一年，你一直没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你早就不爱我了……”清人垂着眸子，眼中的喜悦一点点的散去。

　　“我……我，我不知道，清人，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的，”薛墨看了一眼清人，而后继续小声说道：“在离开你的这一年里，我爱上了别人，他人很好，跟你很像。”

　　清人抬起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薛墨，“你爱上了别人？”

　　“是，我腻了，清人，我和你在一起呆了整整六年，我想试着去爱别人了。”薛墨仰起脸，不再看着清人。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这时，黑衣男子走了过来。

　　“皇子，方姑娘已经在前水街等候多时了。”

　　“那就走吧。”薛墨叹气道。

　　 就在他从清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清人忽然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薛墨，其实成仙也不是我所追求的，我还是想要和你一起……”

　　“清人，我们之间已经不会在一起了。”薛墨低头看着清人暗淡无光的神色，皱着眉头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清人，我们之间，就此别过。”薛墨说完，清人顿时像是浑身上下失去了力气一般，苦苦支撑的腿脚终于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