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赎罪》岁拾

11、Chapter11

　　那一瞬似乎拉得有些长，但其实很短暂。

　　董凉菁恍惚过后，握住她指尖的温热也松开。

　　她下意识想要挽留，又在蜷起的下一秒克制地停下。

　　最终，挽住了清浅的一缕香风，空落落的心在无声怅然。

　　柳姒瑶蹙眉揉着太阳穴，似是有些不适。

　　年轻美人的脸庞无疑是娇美的，鲜活的。
　　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忧郁易碎感。

　　好似需要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温柔对待的珍宝，娇贵到容不得一点磕碰。

　　董凉菁微微屏住呼吸，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的臆想带有冒犯。

　　从前旁人总喜欢评价她是恪守规则的好学生，就连夫子也称她最令人省心。

　　然而她扪心自问，自己似乎没有那样谦谦君子，不然也做不出谋反这类离经叛道的大事。

　　对于柳姒瑶，她存着太多复杂情感。

　　过往守着一条看不见摸不到的线做着端正君子，看懂自己心意后却没有机会倾诉衷肠。

　　现在有什么悄然改变，令她在感情一事也不再那般桎梏着自己，如破茧化蝶，生出些许美好的温柔。

　　只是董凉菁经验太少，无法继续深究下去。

　　“抱歉，喝的 有点多了。”柳姒瑶的声音响起。

　　声音将董凉菁的心神拉回，她微微一顿，摇头示意没关系。

　　对方像是已经从短时间内恢复清明，那双丹凤眼中透出锐利和冷静，没有了迷蒙和懵然，好似方才的短暂触碰只是错觉。

　　这才是大熙国皇储长公主该有的样子，绝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外人。

　　董凉菁的心却轻轻抽痛了一瞬。
　　这也意味着，她已经被划进了外人的范畴。

　　说完那句语气冷淡的话，柳姒瑶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纤细白净的手指压在玻璃桌上，微微用着力，像是想要支撑起身体。

　　然而，酒精是容易麻痹神经的坏东西，柳姒瑶尝试了一番，最终还是手指绵软着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柳姒瑶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准备再试一次。

　　她完全忽视了屋子里的另一个大活人，明明只需要一句话，对方就会毫不犹豫上前帮忙。

　　董凉菁垂下眼睫，极轻调整呼吸。

　　几天未见，或许柳姒瑶对她没有念想，对方的身影却入了她的梦里。

　　执念太深重，又求而不得，好比隔靴搔痒，怎么也止不住难耐的渴求。

　　但哪怕中间隔着巨大沟壑，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把人吓走，再无机会。

　　其实，她现在又何尝算得上有机会。
　　董凉菁喉咙轻滚，咽下微苦的涩意。

　　在柳姒瑶又一次跌坐下去前，她终是没有忍住，上前伸出手臂，稳稳接住了对方。

　　秋风凉，然而柳姒瑶穿得并不算多，肢体相触便能捕捉到单薄布料下的温热。

　　与此同时，那过于瘦弱的身形也愈发明显。

　　董凉菁眼底浮现出少许心疼。

　　柳姒瑶目光落过来，四目相对，转瞬便错开。

　　“谢谢，麻烦了。”柳姒瑶的声音如方才一样，浸过冷水般的凉，带着客气疏离的礼貌。

　　明知这个时候松手是最不会引人嫌恶的做法，可董凉菁无法对她的挣扎袖手旁观。

　　更何况，怀中人实在是瘦得令人有些心疼。

　　董凉菁默了默，低声说：“抱歉。”

　　在柳姒瑶没有反应过来前，将人打横抱起，朝着门口走去。

　　越是这样近距离接触，越能真切体会到柳姒瑶究竟多么瘦弱。

　　如果风再大一些，或许她就要被吹走了，像蒲公英一样，去往不知何处。

　　重逢之后，董凉菁一直在克己复礼，逼着自己守在一条看不见的线后，做一个彬彬有礼的故人。

　　可再克制压抑，在这种时刻也变得有些坚持不住。

　　董凉菁不敢垂眸去看怀中人的眼睛，怕看到对方表露出的厌恶和抗拒。

　　“你醉了，走路容易磕碰到。”她嗓音微低，无意中带了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把你送回去。”

　　本来还想要挣扎的柳姒瑶闻言，有些迟缓地反应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档，董凉菁便已经将人从屋子里抱了出来。

　　温度在随着深秋的逼近而变低，细风拂来，薄凉微冷。

　　董凉菁拢了拢手臂，将人往怀中挡着，不想让对方被风冻到。

　　旁人不知，素来冷静端庄的长公主，其实有时候会显露出些许娇气。

　　怕冷怕热，娇贵挑剔，像只外邦送来的波斯猫，漂亮却难养。

　　偏偏课业不能耽误，柳姒瑶每日都要非常努力才能起身，离开温暖的寝室。

　　太子是谄媚阴毒的伪君子，整日围着圣上转，可也时常盯着松竹宫，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去圣上面前吹风。

　　柳姒瑶不能松懈，哪怕厌倦不满，也只能日日坚持着，不让对方找到可趁之机。

　　一有闲暇时刻，董凉菁便能听到许多太子的坏话。

　　她对那个高大的男人同样没有好感，不止是因为柳姒瑶，还有对方曾经想要求一道圣旨赐婚的蠢事。

　　丞相之女，身份高贵如云端白雪，学富五车，是京城争相追捧的才女，又自幼和长公主相伴长大，知道不少后者的秘密。

　　太子看中了她身上无法数清的附加值，自负地以为她会屈服于对方的身份。

　　然而，董凉菁只觉得好笑。

　　单论这一点，她便觉得太子难堪大任。

　　蠢，无可救药的蠢。
　　怎么会有人蠢到想要撬别人墙角。

　　被她言辞犀利拒绝后，太子怒而甩袖离开，自此暗中记恨上了她。

　　董凉菁后来想过，圣上对柳姒瑶步步紧逼，她们之间的嫌隙逐渐变大，这位蠢货太子或许功不可没。

　　圣上驾崩后，她将太子关进了蛇窝。
　　蛇鼠一窝，他理应待在合适的地方。

　　那时，旧部劝过，认为这种时候不应该过度屠戮，可董凉菁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劝谏的话便憋了回去。

　　疯子，修罗。

　　一夜白头的董凉菁，早已不是那位京城人人称赞的才女佳人。

　　她冷漠绝情，手段残忍狠辣，将皇室一脉杀的杀，残的残，几乎断了柳氏一族。

　　董凉菁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疯魔的境地，可想到就是这些束缚住了她的阿瑶，心中的嗜血念头如杂草疯长。

　　柳氏族人，全都该死。

　　幸好，幸好。
　　董凉菁无意识捏紧了手指，她又见到了阿瑶。

　　怀中人闷闷出声，把她远去的思绪拽回来。

　　董凉菁低头，看到柳姒瑶微微拧起的眉。

　　“你弄疼我了。”柳姒瑶不满地说，“不会抱就换别人来。”

　　董凉菁抿了抿唇，轻轻松开力度，却没有应她的话。

　　“抱歉，很快就到了。”
　　董凉菁没有再继续胡思乱想，侧身挡着寒风。

　　路边灯光微弱，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姿态亲密，像是蜷谴的恋人。

　　经纪人打来电话时，董凉菁已经将安全带扣上。

　　她问了对方酒店地址后，抬眸看了眼后座上蜷起身侧睡的丽人，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她在剧组里受委屈了是吗？”

　　经纪人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隐瞒：“倒也算不上欺负，姒瑶毕竟根基不稳，又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强硬后台，剧组里的人就喜欢看碟下菜，只是风言风语几句，没有真的欺负她。”

　　剧组人多眼杂，最是踩低捧高的地方，柳姒瑶正跟经纪公司闹解约，明眼人都不会上赶着来献殷勤。

　　人心险恶，多的是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经纪人没有说太多，可董凉菁好歹也是从皇宫里陪着柳姒瑶长大的人，转瞬便明白了。

　　哪怕是前世，身为尊贵的长公主，柳姒瑶都如履薄冰，活得并不肆意，更别说现在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艺人。

　　她压着眉骨，又看了一眼后面的柳姒瑶。

　　对方没有动弹，像是已经睡着了。

　　这样也很好，起码不会对她恶语相向，是难得的安静和谐。

　　董凉菁决定越界一次。

　　虽然她很少在深夜打扰别人休息，可今晚她破了例。

　　礼湘接通电话时，颇感意外看了眼来电人名，直觉不好：“有什么事吗？”

　　董凉菁文质彬彬：“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你。”

　　礼湘：“。”
　　莫名有些不想被请教。

　　挂断电话后，董凉菁启动车子，朝柳姒瑶现在住的酒店地址驶去。

　　为了方便，酒店离剧组拍摄地点很近，有些艺人也住在这里。

　　董凉菁下车后，思忖片刻，将外套罩在柳姒瑶的身上，挡住对方的面容身形，只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腿无法遮掩。

　　大厅里人不多，只是走进电梯后，有个相貌算不上周正的年轻男人打着电话一同进来。

　　因为电梯里信号不好，他并没有继续打，摁断电话站在一边，抬头打量起同乘电梯的董凉菁。

　　捕捉到这道不加掩饰的探究目光，董凉菁没有放在心上。

　　她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习惯了被人注视，并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男人没有看她太久，流里流气吹了个口哨，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几秒后响起。

　　“你们剧组的那个小艺人，叫柳什么的，吴哥你不是说好带来给哥们玩玩的。”

　　若有所感，董凉菁倏地抬起眼皮。

　　大概是她草木皆兵，可那人的腔调很让人不适，令她不动声色蹙起眉。

　　而不远处的年轻男人啧了声：“一看就是被用烂了的货，你就那么惦记吗？”

　　网络不好，他说完皱了皱眉，又摁着屏幕重新说：“你等着，她现在跟东家闹解约，给点好处，勾勾手指就能喊出去。”
　　“没什么后台，好弄得很。”

　　年轻男人看着屏幕上不断转圈的语音气泡，有些不耐又啧了声。

　　然而下一秒，一阵劲风袭来。

　　不等他反应，手指倏地一痛，手机不受控制脱落，又在落地后被一只穿着纯黑皮鞋的脚狠狠碾住。

　　屏幕四分五裂，折射出冷意的光泽。

　　年轻男人皱着眉，不悦抬头，却撞进一双狠戾的眼睛。

　　女人一头白发，五官立体而精致，像是美术馆里摆着的冰冷雕塑。

　　“刚才的话，你怎么敢说。”

　　一些护妻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