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节子》骨灰拌饭

2、江林深渊

　　江林深渊在这六界里提起来素来是被这六界鬼神所忌讳的，它倒也不像鬼界里毒雾漫布，鬼哭狼嚎，竟是一些长舌头，血脑袋，崩脑浆一样的地方。
　　相反这江林深渊处有一位骷髅所化的美人，有人传说比着这天界玉露公主还要美上那么几分，玉露公主那人就长得一双似喜非喜的星目，面若春花秋月之色，眉如上弦之月，连那身上都飘着似有若无的海棠黄梨花之气。想都能想到这骷髅化成的美人到底能够有多美。
　　不过这美人却有一个爱好，爱唱曲，一遍又一遍唱着“蓬门又迭户，只等为君开。“只听得这般艳曲，想着美人香汗半掩扇的场面，就引得一众作死的人前来，前来者无不打扮的一副自以为倜傥潇洒的样子，可真的跨了这江林深渊的地界，无不被这比鬼哭狼嚎还难听千万倍的声音给慢慢的震碎五脏六腑，最后自己剥落了皮化成了一个个的灯笼挂在了这江林深渊的入口处，血肉骨头化成花肥灌溉着这两边的草木。
　　若是远观这里万盏灯笼亮起，观得还以为是哪条街上的盛景，毫不会想到这是个万骨成灰，万盏人皮灯笼相随的地方。
　　而穹帘在夜幕降临处由着一众萤火虫指路就来到了入口处。
　　他并未听到那样的艳曲，而是树上人皮灯笼开始齐齐发声。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
　　穹帘听到这却是笑了，从怀间掏出一把刀，割了自己的手指，洒了几滴血，念了个咒语，树上就突然倒挂了一个人头，那人头轱辘似的化成了一个小童。
　　“穹帘仙君，我家主人等了你好久了。“
　　说完那血淋淋的人头又开始变回了原貌，由着一个赤边的花红蛇给勾到了树上。
　　穹帘手里拿着赣及瞑，一步步的踏入江林深渊，进了江林深渊走了一里路，跨过了毒物迷障，就眼见一个清明的景象，垂髫小儿，岸边嬉戏。两岸茅屋生炊烟袅袅，商贩推车百家吆喝，这是以前姜国的旧貌，若不是穹帘自己心境明清，怕是他要在这毒蛊组成的幻境，慢慢的被啃噬血肉，最后在自己幻想的极乐仙境之中死去。
　　赣及瞑一挥，这眼前的幻想就消失了，穹帘却看到一片烈火，有一似秋菊落英，长身而立如上古璞玉一般卓越的男子。
　　男子一转身间霞姿月韵，霁月清风。
　　穹帘看着火海中的怀庆，心下里万分煎熬，他的怀庆，本来金尊玉贵的怀庆，现如今却在这般地方日日烈火焚身。
　　可他刚入火海，火海就变成了捆仙锁把他捆到了地上。
　　而火海中的怀庆太子也变成了一点又一点的灰，一笑间灰飞烟灭。
　　这时有百余个骷髅提着南瓜灯，抬着一顶轿子前来，轿子上抬着一个用任何词语描绘都觉得是附庸的女子。
　　女子慵懒的用着手臂撑着她的脸，眼中毫无媚态，添着一丝的凄清愁苦，可那凄清愁苦也只能给她的美更添一筹。
　　“上邛帝君小仙在这里有礼了。“
　　软榻上女子转忧为喜，只是那笑容却颇为恐怖了些，而她那笑声也足以震碎十里八境。
　　穹帘被捆仙锁锁着，看着那绝美的女子疯魔着，瞅了她身边一圈并未发现那人的身影。
　　“你不在天界做你的小神仙，来我这江林深渊做什么“
　　上邛飞身而下，靠近了穹帘，试图从他的脸上细察出一丝的不轨之心。
　　可面前的人只是一张冷脸，直接把话挑明。
　　“在上神这里求见一人。“
　　“人，我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穹帘你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小仙找怀庆太子“
　　““这里没什么怀庆太子，有的只是林外那万盏人皮灯笼而已。“
　　上邛欲飞身离去，却是被穹帘用赣及瞑给勾住了。
　　“穹帘并未有冒犯之意，只是在上神这里求见一人，望上神让我见怀庆太子。“
　　“这世间都言怀庆太子为一人战死边疆，你不去地府，倒是来我这寻什么人。“
　　上邛的脸上已经有一丝的怒意，可这怒意却是被穹帘拿出八荒镜的那一刻就击碎了。
　　她看着八荒镜里坐着的怀庆，处身明镜台那般血污之地，却心如明镜一般的抚琴，她就想着这世间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这样的男子甘愿入寒冰地狱，忍着万年的孤寒。
　　她一施法，指尖荧光流动，这八荒镜就变成了尘土飞扬在空中。
　　“穹帘，我怜你是怀庆师兄，故而才不剥了你得皮，若是你执意如此，本神也不介意这江林深渊多一盏人皮灯笼。“
　　穹帘从前在凡间便为姜国开疆拓土，见惯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的模样，自然是不怕这等威胁之言。
　　“是吗那就试试吧！若是打架，我可没怕过谁。“
　　上邛也知道这穹帘素来有六界第一战神的名誉，若是真打起来，再加上他手上的赣及瞑，他未必不能跟她打个平手。
　　说是迟，那时快，上邛就取出了芙蕖扇与穹帘打斗起来，霎时间，天地失色，碧波海潮声随着扇面打开的那一刻，穹帘瞬间察觉到有万根冰针携着海浪向他袭来，而他也抽动了赣及瞑，抽动起来的那一刻，这万根针瞬间变成了晚玉海棠花从失色的天空之中飘落下来。
　　持久僵持之中，这时有人却从远处抱着琴而来，那人似弱柳扶风，一张口间，便夹带着几声咳嗽声，来的人正是怀庆太子。
　　“住手。“
　　这一声分散了穹帘的心神，而上邛则趁机袭击，最终穹帘倒在了地下，连咳几声，吐出一滩鲜血而来。
　　怀庆看着败了的穹帘，只是冷静的站在了穹帘的面前。
　　“是我自甘堕落，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兄长回去吧！“
　　说完这话就走过去，依偎在了上邛的身边。
　　而上邛看着怀庆狐疑了几下，捏住了他的脖子。
　　“太子真的愿意陪在我这老妖婆的身边。“
　　“食色者乃人性，上邛帝君既然为这六界第一美人，怀庆自然是与这世俗间的男子一样。“
　　“那好，不如你我今晚就合欢帐中做鸳鸯，红烛掌灯渡凫水。“
　　听到这般话语，穹帘却是骂起了上邛。
　　“你是缺男人还是缺野鸭子，日日把那些艳曲挂在嘴边，还是被野男人伤透了，脑海里竟是一些腌臜下流的事。“
　　上邛听到穹帘这般骂自己，只是尖着嗓子嚎着。
　　而穹帘则是趁机给她施了定身咒。
　　拉住怀庆就要走，可就在他拉住怀庆手掌的那一刻，就察觉到怀庆的手掌有些异然。
　　用着探灵咒细查间才发现怀庆竟是少了一丝生魂，若是他现在拉着怀庆出了这江林深渊，怀庆就只可能永远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心头暗骂卑鄙，却是松开了怀庆的手，用赣及瞑捆束了上邛。
　　“快说，他的一丝生魂在哪里。“
　　“在哪里，你不是问了阎王那小儿，又来问我干什么。“
　　上邛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又添了一丝的凄凉。
　　“说来，我当初抓这小儿，倒不是为了行苟合之事，只是无趣罢了，看着太子的一腔深情，付给了一个负心汉，我就不免觉得生了几分同情之意。“
　　“明君是个王八羔子，你那么大的本事，大可以把那个王八犊子挫骨扬灰，你在这又关着怀庆作甚。“
　　真是提起明君那个小王八，穹帘就生气，也不知道那年佛塔圣地，那个贱奴又怎么会混去，对着孤寒的怀庆讲了一句
　　“千般荒凉之地也可缱绻，从此我便陪着你，岁月生香，你我也可两相静好。“
　　后来怀庆归王宫，不知为何指名要明君为陪侍，后来的后来岁月葳蕤生香，不过是怀庆噩梦起源。
　　穹帘收起了情绪，追问着上邛。
　　上邛只是半点不屑的念了一串咒语，这赣及瞑就松了绑，她复而又飞到了那撵架之上，树上树叶化为仆从，抬起撵架，而她以扇掩面，眉目间还是那股伤情。
　　“黄口小儿，本神乃仰天地日月而生，区区灵法又能奈本尊何，本尊不过是逗你玩玩罢了。“
　　穹帘这一生还没有被人这般戏耍着，他抬头看着撵架上的女子，随手就引来雷霆万丈。
　　“既然如此，那就请神尊赐教。“
　　上邛不知哪里来的法器，把这雷霆万丈都化成了狂风暴雨，浇灌在了穹帘和怀庆的身上。
　　“穹帘，若想要生魂，把天帝给我叫到这，否则，我就把你最在乎的人丢去堙鬼窟，那时候你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说完这话就从这里消失了，徒留怀庆和穹帘。
　　而穹帘看着消瘦的怀庆，两边的颧骨也已经显得凸露了那么几分。
　　他这一生向来是不喜那些矫情的话语。
　　可当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牵挂许久的人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
　　而怀庆在听到这三字的时候，也是泯然一笑。
　　“阿兄说什么，在怀庆的心中阿兄是这世间最好的阿兄。“
　　“你知道的，我没有照顾好你，圪潭一战，若不是那日我贪了几杯酒，你也不会死在浮水堆里。“
　　“阿兄那些都过去了，我在这江林深渊过的很好，上神她总是很好的，若是一辈子能够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我也甘之如饴，那些情爱什么的，只当我做了一场梦。“
　　“怀庆，你知道明君那个混蛋总是在天界搞些皮/肉勾当，你忘了那个混蛋，阿兄带你去姜国旧地，阿兄给你种漫山的山节子树可好。“
　　“阿兄，不必多言，上神今日里还要听我抚琴。“
　　“太子，你瞅瞅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太子的模样，整日里拖着一个病殃殃的身体，那个狗娘养的整日在天庭快活，用着你的命格，可又能心疼你一分。“
　　怀庆手头透明的指甲，已经被生生的折断，他一只手抱着琴，讲的话都是:“那又如何。“
　　随后就不再看穹帘，可穹帘却是从背后抱住了他。
　　“当年的太子殿下，朝堂敕封，万里封疆，受姜国万民敬仰，怀庆，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师母的意愿。“
　　怀庆突然想起梨花树下，一温柔女子，眉眼处却都是坚忍，字字句句教着他的都是治国之道。
　　可现如今万里封疆换成了铁骑踏破江都，朝堂敕封也变成了万千唾沫，而他从太子变成了阶下囚，最后自刎谢罪。
　　“穹帘，这世间没有怀庆太子，只有罪人怀庆。“
　　他撂下了这就话，走到了一颗树下，那树上还盘曲着两条赤练蛇。
　　而他则是镇定的坐在树下抚琴，琴声之中都是无限的哀情。
　　高山流水再难遇的不过是从前的一个怀庆。
　　“阿兄姜国灭了，也没有什么旧地，即使种上再多的山节子树，心中想着千万朵含笑花开放的样子，可我一闭眼间就是尸横遍野，鬼哭狼嚎的声响。“
　　“若是你想，这姜国还是可以复的。“
　　“复国，复与灭之间不过是一个恶念罢了。“
　　怀庆从树下起身，那树干上的赤练蛇爬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则是取下了头上的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流出的血却是黑色的，像是东山煤炭一般黑，那血落在了地上，蛇伸着两条发叉的舌头，呲溜舔舐了两口，就化成了一滩泡沫，散与那滩黑血之中。
　　而他被利刃所伤的口子，也瞬间愈合了。
　　穹帘看着往日里最怕蛇的怀庆，正看着一条蛇，而那条蛇也是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睛望着他，万物皆有灵，双生的蛇要去咬怀庆，刚要下口的那一刻，却是被怀庆用琴弦给震得皮肉俱开，随后嘭的一声炸裂，崩了怀庆满脸的毒血。
　　而怀庆只是掏出手中的帕子，震静的擦拭了几下，随后起身抱起了断了一根弦的琴。
　　“这生魂是我自愿献于上邛帝君的，而我当初因祸得福得了钟山之神烛阴的精元。阿兄，若是我想走，这六界谁又能拦我。“
　　虽是那副病态的模样，可怀庆的眼中却多了几分阴鸷。
　　他不明白这上古之神的精元又怎会到了怀庆的体内。
　　他势必要把这个事件的缘由都察探清楚。
　　而在穹帘走后，上邛又再一次的现于这林中，立在了怀庆的面前。
　　怀庆则是跪倒在地，取出从穹帘身上探得一点天帝之气，幻化成影像，现于上邛的眼前。
　　上邛则是看着那镜像，眼中生出一股雾意，随后雾化成火，烧的百里成灰。
　　而在上邛走后，这里一切如常，怀庆也继而抚琴，只不过神情显得漠然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