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天堂》令舌

1、空想

　　（0）
　　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是······什么呢？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不过这次不是梦境里，是现实里。

　　（1）
　　并盛严格意义上不是一个滨海城市，然而乘着老式电车坐几站就可以看到明亮的蓝色海岸线，老渔村的旧址还有些破房子稀稀拉拉地扎在城市的边缘，而在崭新油亮的港口，许多人仍然做着千百年来他们祖先依靠大海所做的事情。
　　但渔村终究变成了城市，明亮的大探照灯在夜晚扫着海面令群鱼聚合，从本地佝偻了背的老人口中或许能听见支离破碎的民俗传说，但再也没有谁遵循那海火天气不得出航的传统——那只是藻类的荧光生物电而已。
　　哪怕龙神，也是可以用香火和砸在船头那瓶村酒贿赂的。
　　日落时，在海面上跟踪迁徙鲸群的直升飞机要返航了，拉起操纵杆倾斜尾翼，在燃烧的蓝色海火浪潮上成片地掠过，真美丽啊，难怪古时候都觉得海火是神迹，机长说。
　　有位观察员捅捅同伴，“这是什么？”，有人向下看，不久骚动的声音响起来了，最后机长怀抱着擅离职守般急促而匆忙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
　　那天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啊——
　　在蓝色海火照亮的大波浪下面清晰的阴影，有着鳞片般成片的反光，慢慢向上飞腾的雪白带状物体，像蛇或者乌贼的腕足一样有力地拧动身体。
　　在大海的日落下腾空而起的银白色蛇形生物。
　　“这是······”

　　（2）
　　沢田纲吉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好像在昏迷之中遭受了一顿社会的毒打，也有可能是他在负隅顽抗的逃跑过程中一系列危险行为的后遗症，在半年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废材国中生。逃亡的生活并不适合改善他体育考试常年不及格的底子，或者更有可能变更糟。
　　但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从那天晚上并盛的天空颜色变蓝开始。
　　那天他从警察局里面跑了出去，吓得惊慌失措，几乎没有能力组织完好的动作，但他并不想被捕捉起来。现在还没有从官方活着回到人群中的【空想家】，这是沢田纲吉后来在黑市的老商贩之间交流得到的消息，附带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当时他只是凭着直觉，跑了出来，跑进了梦境，梦境带他跨越了群山和大海，跨越了六小时的时区，从梦境滴着雨的天空里跳出去。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街头。
　　现在沢田纲吉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慢慢恢复的感官让他发现自己被包裹在毛毯里面，身下是柔软的床垫，散发着柔和的洗衣液的味道。然后睁开眼睛我，室内的光线略暗，对他而言还是过于刺眼了，所以他眯起来了眼睛，艰难地又慢慢睁开。
　　窗户上面贴着发黄的纸，边缘翻卷起来，窗户边框上挂着陶瓷猫，而有人走进来，手拿一只白瓷的碗，反手把门扣上，抬眼看着他。
　　你好啊，空想家。
　　他笑着，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很柔和，他伸手拨了一下遮住右眼的斜长发，然后把碗递过来。
　　“是药，治感冒的。”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用额头贴了贴沢田纲吉的额头，浑身无力被裹在被子里的沢田纲吉甚至来不及阻止这过分亲近的动作，他就分开两人的间距，展颜微笑——比刚刚的笑多了几分释然和温柔。
　　“你终于退烧了。”

　　（3）
　　“不好意思，我，我叫沢田纲吉，多谢你了！”
　　而给他喝药的少年也就微微笑着，坐在他的床边低着头切水果，蓝色的长发在脖子上挽了一挽，系在后面，用黑色头绳扎成一络。
　　留长发，还是这样的发色，无论在哪里都比较少见吧，现在已经入秋了，少年穿得工工整整的那件藏青色棉布长外套下摆一直搭到他枕头上，在窗外的日光下有着柔和的反射哑光。
　　“那我就收下你的感谢了。”切完苹果后他才抬头，并开口，把苹果戳起来一块递过去，少年露出来那只蓝色眼睛完完全全是海洋一般鲜艳的色彩，像是只在海报中看见过金发女明星雪白颈项上的蓝宝石。
　　“我叫骸，也是【空想家】，你好啊，沢田纲吉。”
　　他是外国人吧。
　　沢田纲吉这样想着，也伸出手握住他的，说。
　　你好，骸。末了想想，沢田纲吉补充一句，眼里闪着柔和的感激色彩。
　　“你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空想家】······”
　　而骸只是笑笑，眯起眼睛来。
　　“我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