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逸话》烦鬼

23、记忆

　　沙沙，沙沙，黑色的影子穿过树林，枝叶被拉扯，沙土被磨蹭，幽怨的歌声模糊不清，孩子的哭声渗到土里。

　　亡灵在唱歌，血液在附和，悠长模糊的时光中，怨恨还是结了果。

　　他们看见阴鬼的眼睛，无神无明无爱怜。月亮的泪水倾泻而下，浇筑悲哀照亮恨。太阳睡着了视而不见，等着天明挂青天。

　　它开口了，问道。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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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前，审讯室。

　　化尘本不想用强迫的办法，虽然他们素不相识，但若无冤无仇，保证对方的基本安全是他的底线。阴气等着他的命令，只要他决定下手，它们就会直接刺破她的心理防线，把记忆拖出来公之于众，哑巴姑娘的精神可能崩溃，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但化尘不能只考虑她的身体，这个姑娘做了错事，阴鬼事件绝没有这么简单，他要寻找真相以确保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阴谋酝酿。这是他的责任之一，但这不是他的意愿，连处理阴鬼都觉得不好受的他却要对一个可怜的姑娘下手——她的身上全是新伤叠旧伤，头发枯黄，又瘦又小。好吧，他认命的咬咬牙，就像你所说的，义父，我真的得这么做了。

　　化尘挥手，黑烟就像脱绳的猎犬一般猛地扑向哑巴姑娘，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奇异景象吓了一跳，愣神的同时被黑烟猛地冲击。黑烟撕咬着她的意识，让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王季合和邓韦惊魂未定地看着化尘和哑巴姑娘，手还是按着她不知道该不该放开，刚刚浓烈而充满危险气息的阴气属实吓到了他们。化尘闭上眼就地盘腿打坐，说道：“还请你们二位帮我护法，读取记忆还需要一些时间。”

　　两位领头面面相觑了一会，小心翼翼的撒开了手，哑巴姑娘安分的瘫坐在椅子上昏迷不醒，偶尔有一丝丝阴气渗透出来。王季合和邓韦一个守门口一个守窗边，有些忐忑的等待结果。

　　夕阳已经遮住了半边脸，水路下仍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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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气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思绪桥梁，它们带着化尘进入了她的意识深处，强硬的撬开了哑巴姑娘的心防，探寻着她不愿吐露的记忆。

　　一朵桃花从记忆深处被阴气找出来，带到了化尘面前 。这是第一把钥匙，越清晰的记忆越难打开，必须从最遥远最浅淡的记忆开始，他将跟着这个线头去寻找他想知道的东西。

　　绽放的桃花开始枯萎，种子从落地就开始发芽，一个女娃娃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哭的极其难听。饥饿，寒冷，烂木头和剩菜的味道刻在了记忆里。直到一双粗糙的大手将她重重扔了出去，落入了水中。窒息和恐慌环绕着，有谁举着光把她从死亡手里夺下，她得以继续苟活。

　　扫把和抹布，冷漠和嘲讽，平淡的生活，无声的姑娘。月光和虫声消磨着她的思绪，连品尝苦闷都无味了起来。

　　恰啷啷，叮当当，百灵坐在桃花树下哭哑了嗓子，发簪闪亮亮。如此悲哀，如此凄凉，不同病却相怜，她转身喊道：

　　“七巧！”

　　你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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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事找化尘牧长。”

　　王季合看向门外，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青宇站在那，赶紧起身说道：“亲卫长，你来了？化尘牧长正在施术，暂时还不能打扰。”

　　“有急事，能叫醒他吗？”青宇淡淡说道，进到屋里。王季合和邓韦为难的看着青宇，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叫醒化尘。青宇走到化尘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说道：“化尘牧长，麻烦打断一下，我们这边出了状况，需要您亲自去解决。”

　　化尘深入记忆才一半，阴气代替了他的外界感官，因此他知道青宇的到来。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不想放弃继续深入的机会，于是装作听不见。

　　一个美丽的姑娘闯入了哑巴姑娘的记忆里，占据着最明亮的地方，她是谁？似乎和哑巴姑娘很亲密的样子。她们在无人的桃花林手拉手转圈跳舞，又在深夜的草地上数星星。漂亮姑娘总是偷偷塞给哑巴姑娘小点心，哑巴姑娘头一次知道世上竟有这么甜的东西，美得她心都在颤。她想尽一切办法报答她，给她捉麻雀玩，编花环给她，想尽办法去见她。世界变得明亮起来，生活不再是单一的苦味，每一天都有滋有味。直到她不小心闯入了那个夜晚，看见床榻上姑娘的伤痕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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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逃吧。

　　“我哪里都去不了。”

　　会有办法的。

　　“就算逃了我也活不久。”

　　我会想办法的。

　　“傻姑娘，我们无处可逃。”

　　我们哪里都可以去。

　　“我们可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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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可以成为你们的归宿。”

　　化尘猛地睁眼，一个闪身躲过了突如其来的攻击，反手抽出阴气直接还手。青宇睁着无神的眼睛，手上的金光闪烁着，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王季合和邓韦本来是上前劝青宇暂时等一下的，没想到他突然暴起，用阳气震开了他们，直接凝气一个手刃劈向化尘。还好化尘反应极快，才没让他得逞。化尘把随身带着的白伞架在身前，伞柄内的银剑已经蓄势待发，阴气从脚底升腾而起，以化尘为中心开始扩散。

　　王季合和邓韦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都懵了，完全没想到青宇会突然袭击，看着两个人的架势，好似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王季合赶紧上前劝架，“亲卫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

　　“别靠近他！”化尘向他喊道：“他被傀儡蛊彻底控制住了！立刻去通知青业，今晚计划有变，派人过来支援！”

　　“傀儡蛊？？”王季合傻了，邓韦也彻底懵了，“哪是什么？你说亲卫长他被控制住了，什么东西能——”

　　“闭嘴！快去！”化尘先发制人，银剑从伞柄内脱出，血光闪现，阴气被激怒，冲向青宇。青宇身子晃了晃，金光大盛，震开了向他袭来的阴气。随后金光又聚集回来，青宇站定身体重心前倾，直接冲向化尘。

　　王季合和邓韦被吼回了神，赶紧按照化尘说的前去报信。而面对青宇的进攻，化尘也毫不示弱，直接挥剑刺去，银色细剑渗出浓烈的黑色阴气，寒意逼人，与青宇拳上的金光碰在一起，丝毫不处下风。

　　青宇只好退开，化尘没打算放过他，被当做剑鞘用的伞身直接抽过去，结实的打在了青宇身侧，震出的阴气扑了青宇一身，金光被直接镇压住，青宇力气没了大半，不得不拉开距离。

　　“别装哑巴，”化尘突然收手，提高声量说道：“人都走了，要说什么趁现在说，你和他一起都绝对撂不倒我。”

　　青宇抬头，无神的盯着他，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终于，一丝紫黑色的阴气从青宇胸前探出来，有道声音传到了化尘耳边。

　　“不愧是化尘前辈，论实力还是智慧，在下深感敬佩。”

　　“拍马屁就免了，阴贼？”

　　“不对，前辈，我等为苦难之人奔波抗争，行大义之事，怎能被称作贼寇？”

　　“用救人的名义去害人，不是贼寇胜似贼寇。”化尘收回架势，但仍没有放松警惕。“说，此次事件是否是你们所为？目的呢？”

　　“前辈，您这就是在以偏概全了，我们可不是那样虚伪自私的贼寇。”声音飘飘忽忽，似远似近。“这次事件我们确实有参与，但您要明白，我们只是负责放走阴鬼，这个祸害还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我们只是让他们自食恶果而已。晚辈听说您行事作风光明正大，追求大义，也同样厌恶阴术女子被如此对待。可您现在却在帮这些阳术的人擦屁股不说，还为了一些对阴鬼无用的信息去强行窥探一位弱女子的隐私。前辈，这样真的好吗？”

　　“好不好？”化尘闭上眼，微微地笑了。“你这么能说，你出来说说这好不好怎么样？”

　　“什么——”

　　阴气从背后的瓦砖里突然渗出，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双腿，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拉下屋檐，重重的摔在窗外。化尘转身一挥伞，阴气直接腐蚀了墙壁，他轻轻一踹便直接塌了一大块。青宇晃了晃直接倒下了，昏死在角落。

　　“控心术学的不错，小伙子，但感官差了点火候。”化尘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衣人，不屑的说道：“我问你是不是你们放的，目的是什么，别说有的没的跑题，我做什么与你何干？就你口沫多。”

　　黑衣人心里暗叫不妙，他知道这个人不好惹，于是做了万全准备才来。但他是真的没想到他穿着夜行衣都能被化尘发现，还用阴气直接偷袭抓住。回想一下刚才，真的一丝阴气都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实力明显超过了他的预期。

　　“防御做的不错，心声听不清。”化尘俯下身，抓住了黑衣人的头巾连着头一起提了起来。“那只好请你亲口道来了，说，你们的组织叫什么？规模呢？领头人呢？”

　　“前，前辈，这你就是在为难我了，”黑衣人被凌厉的阴气镇压着，动弹不得。“我要是真说了，岂不是，变成叛徒了？”

　　“嚯，还挺忠心。”化尘把黑衣人的头放下，继续问道：“那问个实在的——阴鬼在哪？”

　　黑衣人沉默了，化尘不耐烦的加重了阴气，试图逼他说话。但黑夜人闷哼了几声，仍然没有回答。

　　“说不说？”化尘把银剑抵到黑衣人眼前，寒意几乎让黑衣人失去知觉。“我耐心有限，最后一次机会。”

　　“说，我说。”黑衣人开口了，看着银剑远离，终于幽幽地回答道：

　　“别急，这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