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神议 ...
-
出云的神明会议自每年十月会持续一周。
听起来可能觉得由神明开启的会议一定不同寻常，但身为人类、有幸参与其中的奈奈生却得说一句其实没什么特别。
真要说的话，她觉得这些神明坐在自己位置上开会的样子，更像是她原来打工的地方、不愿意加班但不得不加班的员工。
因为御影的原因，奈奈生对神明的存在没什么恶感，但这个没有恶感，只维持到她赶来出云的那天。
参加会议的神明都会走专门的通道，而奈奈生身为人类、哪怕能使用能力，也做不到其祂神明那样轻易地腾云驾雾。
最后还是巴卫带着她一起，慢悠悠地走在众神的最后。
一众队伍中，不紧不慢落在最后的奈奈生当然是显眼的，所以有路过的、自称战神的家伙过来挑衅，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生气？
其实还好。
哪怕是要动手的时候，奈奈生也毫不畏惧地仰头瞪祂，甚至在对方拿出武器时，与奈奈生心意相通的式神做出了警戒的动作。
不过他们还是没打起来。
慢一步过来的乙比古神打断了他们的争锋相对，顺口还数落了战神的斤斤计较。
不服气的战神暂时放下了武器，直到奈奈生也踏入会场，祂才像是守在那里一样嘲讽地说了几句人类不该来这之类的话。
那时候奈奈生就决定讨厌这个傲慢自大的神明。
争执最后还是没有闹大。
会议的主持者、被称作大国主的神明出面肯定了奈奈生的出席，也让众神暗自打量评估的目光收敛。
“最近的事务有些繁杂。”气息温和的神明、大国主引她入座，“人间的异象骤起，黄泉那边也不安稳……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了。”
“有些神明对人类总有些偏见……嗯，希望你不要计较他的失礼。”
和御影气质相似的神明，让奈奈生收回刚刚决定迁怒讨厌其祂神明的想法。
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
“我并不介意。”奈奈生回答，“反正，祂的想法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不想再听到有谁质疑我的神使。”
她背后站着的神使向她投来视线，而跟随人神背影飞进会场的金色蝴蝶，也在停留的角落煽动了一下翅膀。
“即便我只是‘半吊子’的人神，也是货真价实的土地神。”
“巴卫是我选择的神使，不是什么野狐，更不是他人谈论的话柄。”
“同为神明，我希望某些不好听的言论不要再传到我的耳里，不然……即便只是‘区区人类’，我也不害怕挑战神明。”
大国主似乎有些惊讶她说的话，但很快祂又重新笑了起来，做出承诺，“我想没有谁会这么说了。”
这似乎是迎合她的话，又或许是众神心知肚明的命令。
奈奈生不在乎。
她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会议现场云雾缭绕，仿若仙境……啊，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神明所创造的境界。
神明会议其实没那么有趣。
奈奈生以为自己参加会议的过程一定跌宕起伏，然而实际上，除了第一天因为人神的身份被挑衅，之后的几天都很平静。
甚至每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批改公文”的样子，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跑去了妈妈所在的组织后勤。
等奈奈生无意中发现找过她麻烦的战神也满脸烦躁地坐在祂的座位、整个人都要炸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看祈愿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所谓神明，除了神力过于奇特，其实和人类也没什么差别。
她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也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毫无波澜的神明会议，止于第七天的意外。
神明会议结束前，大国主会就之后一年的事情说一些总结。
奈奈生在出云呆着的几天，也知道了一些神明之间的隐秘、或者说某些不成文的规矩——最主要的一个就是，从几百年前的某个事件到十几年前这之间的时光，神明之间其实是不被允许主动接触人类的。
御影神之所以能将自己的神印暂时给予奈奈生，也是因为这个规定近年来已经松动。
就像某些保管神器的家族，近几年又恢复了一小部分与主神之间的联系一样。
被问到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忽然就不需要遵循这个规矩时，大国主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像是忌讳什么一般。
不等奈奈生追问，祂就用别的话题掩盖了这个问题。
不过奈奈生注意到，当她挑起这个话题时，大国主的视线曾望向远处不见尽头的层云。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惑奈奈生很久。
神明会议结束的那天，准备离开的诸神等来了雷霆的封锁。
与此同时，众神听到了一句冷淡而陌生的女声。
“找到了。”
晴朗的天空化作乌云，层云之中电闪雷鸣。
划破空间的神明握着薙刀，一步一步从云间漫步而下。
没有神见过她，但祂们都察觉到了女性身上宛如实质的雷霆之光。
“有三年了吧？”闯入会议的雷电影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她喟叹一声，在众神或茫然或警惕的目光中看向上空。
“每年的这时候都能模糊地感应到‘祂’的存在，却一直没有抓到祂……现在，总算是逃不掉了。”
不等众神反应，雷电影收回了薙刀，抬手划出雷鸣。
雷光闪过。
所有妄动的神明身上被冒着雷光的锁链捆绑，不仅动弹不得，更是连神力也被压制到只剩十分之一。
“来自异世的神明。”受影响最浅的，是众神的领头者大国主。
此刻祂严肃了表情，温和的目光也变得锐利，但饶是祂还有些许还手之力，也没有在这时候轻易出手，甚至隐约有几分相让的姿态，“你特意找到此处，到底有何目的？”
雷电影没有在意祂的问题。
她只是在困住祂们的同时扫了祂们一眼，唯有看到现场唯一的人类时顿了顿，才又抬头望向了无垠的天际。
阴云在雷神的眼中飘过，云层之下的紫色雷光与明黄闪电交织，就像两股不对付的势力在相互对抗。
事实也的确如此。
雷元素浮动于她的四周。
在晴空无法遮掩的雷光之下，曾许诺臣民一梦的神明，以身为容器拔出了亲人为她留下的神刀。
她的动作没有分毫犹豫，刀锋直指仍在反抗的天理。
“此刻，寂灭之时。”
雷光划过。
阴暗的天空在那一刻陷入令人不安的黑暗。
然而那片黑暗未能吞没雷霆的威光。
来自雷神全力的一刀、武艺的极限，真是让不善其道的人也移不开眼啊。
不说直面这一刀的众神，哪怕是借由系统转播的千代柊，也不由沉浸在发挥全力的一刀带来的震撼之中。
这一刀将天（理）斩断，也让卡在百分之九十九几个月的图鉴终于跳到了百分之百！
——噗嗵、噗嗵。
千代柊有那么瞬间，明显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通过系统远程直播看清雷神大显神威的少女，忽然对她手中的某个马甲产生了好奇心。
原本只是写小说的时候偶尔翻看的资料，这次被她再度仔细地拾起。
雷电之下，人偶幻化成型。
由神明打造的人偶有着无比美丽的容貌，还未被剪成齐耳短发的长发与还未睁开的双眼，是与创造者一致的紫色。
视线偏移，人偶未经编织的发侧别着一根金色的箭羽，那是他为神明造物的凭证。
千代柊仔细地欣赏人偶的美貌，感慨资料中卷起数种风暴的人偶，此刻紧闭双眼跪坐在她身前的安静样子，意外有种让人心折的脆弱感。
“简直像张未经涂写的白纸。”千代柊近身，伸手按住了人偶的肩膀，“真是……诱人呀。”
少女微微低头查看细节的动作让她的呼吸就淌在人偶的耳边，若是人偶此刻拥有自己的意识，定然是不会让她保持这个距离的。
只是可惜，现在的人偶无法反抗召唤者的想法。
甚至初生的人偶尚未记起资料中的那些经历，还保持着创造时的纯白、能被使用者随意勾勒填写。
所以她才说，这是多么诱人的人偶啊。
千代柊的手往下，滑到了人偶存放心脏的地方，手掌覆于其上。
——手感倒是没有异常，但她知道那里是空心的。
于是少女放开了手。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眉眼染上了一丝笑意。
少女轻唤道，“睁开眼吧，我的‘爱丽丝’。”
人偶睁开了那双即使还无神，但仍旧瑰丽的双眼。
随着少女起身的动作，人偶的视线也随之转动。
但这并非是他已经取回了自己的意识，而是出于本能地追随。
面对人偶不含任何情感的懵懂目光，千代柊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有些相似的眼神。
眼睛？不是紫色，而是如碧湖一般的蓝。
长发？不，对方虽然不是短发，但也绝非这般柔顺的长发——少女恍惚间想到的，是如指尖泄露了阳光的浅金。
千代柊顺手关闭了马甲视角的直播，没有看到在雷神的无想一刀之下，天空暗沉后再度明亮，最后某种无形之物碎裂的景象。
与此同时，因为少女升起的探究之心，她没有注意自己很久前就已经收服、不会再展现自我的异能，在雷神收刀后意外地哆嗦了一下。
——就好像，在庆幸什么般。
千代柊没空在意那些。
因为她顺从自己的心意伸手，重新按住了人偶的心脏，并轻轻一推，将他按倒在地。
并非旖旎。
少女眯起眼，注视着人偶依旧平静的目光。
——这倒是一样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她刚开始用灵魂穿越世界的时候，那种朦胧又摸不清真相的飘忽感。
只是这次，她清楚自己并非穿越，而是身处现实。
但是有什么不对。
她似乎忘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就像——
她本该经历过和现在相似的事情才对。
少女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总觉得自己手中应该拿着什么，但她不记得了。
她再度与人偶对视。
在对方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如人偶一般平静的目光。
是了。
他们平静也是理所应当。
因为那是他们早就预料过的结果。
她好像……
“我应当杀过一个人。”
少女呢喃出声。
她松开了按住人偶的手，却持续着这个危险的姿势。
“没有反抗的、任由我动手的……某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一直任由她摆弄的人偶，在她恍惚之时，本该没有情绪的紫眸中，一闪而过了属于人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神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