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见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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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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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晏棠梦到了小时候。
她在梦里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小的女孩，从长满青草的小山坡上滚下，身上沾了草屑与泥土，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骨碌碌地从山坡上飞到下面。她记得那天她因为弄脏了新做的半臂被娘亲教训了，可是在梦里的时刻，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开心地玩闹。
“四娘！”
有人叫她，她在野花丛中抬起头，原来是大师姐御剑飞来，那时候大师姐刚学会御剑，走到哪都要飞一阵子，还被她和展眉私底下嘲笑过。
“师姐呀！”虞晏棠喊道，“怎么啦！”
“是不是夫人发现她又闯祸啦？”那时还在换牙的小师兄喊道，他说起话来漏风，好不滑稽。
“夫人喊四娘回去！”师姐说，“云梦的亲戚来了！她叫你和五娘接你表姐！”
“好嘞，这就去！”
虞晏棠从地上捡起外衣拍掉脏东西，就向着山下的家里跑去，风轻抚着她的脸颊，好不惬意。她一路跑回家，在门前整了整仪表，装作大家闺秀一样推门而入。
母亲看晏棠来，微笑道：“棠儿来了，快见过你姑母姑父和表姐。”
“棠儿见过姑母姑父，”虞晏棠朝着他们礼道，又看向表姐，行了个同辈的礼仪，“表姐安康。”
那时她多大？四岁？还是五岁？那应该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三姑姑一家，虞晏棠只觉得自己简直太有礼了，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聪颖，简直万中无一。
“江澄见过舅母。”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虞晏棠转过头，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门前，发髻上插了根素白的簪子，身穿一件暗紫色织金圆领袍，他容貌清丽，柳眉杏目，宛如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虞晏棠从没在眉山见过这般标致的男孩，一时间竟忘了行礼，只是痴痴地看着那男孩。
“这是你表哥阿澄。”母亲介绍道。
虞晏棠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这一定是棠儿妹妹吧。”江澄说着，递给她一根步摇，“我见这根步摇落在地上，可是妹妹的？”
“是我的，多谢阿澄哥哥。”虞晏棠脸一红，接过步摇。
那根步摇尾巴上堆着花和蝴蝶，带着细细的金流苏，是她小时候的审美，现在看来有些俗套。她那时候似乎对江澄很有好感，现在想来真是眼瞎，终究是年纪小不懂事，那时她还都不知道他俩长大后怎么吵嘴吵个没完、互相恶作剧到连摸鱼也要骗得对方跌一身水的。
梦境在小小的虞展眉跑进来时戛然而止。虞晏棠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疼痛、灵力不足，眼前模模糊糊的是个陌生房间。这是哪儿？
记忆清晰起来，她想起了江澄那档子事儿，现在他们应该是在罗氏的地界了。虞晏棠松了口气，调动体中内力，感到灵力慢慢流转，从身体深处的金丹发出暖意。她觉得比之前好了不少，于是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个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客房，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在。
江澄呢？
虞晏棠有一些不妙的猜测，她推门而出，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你醒了？”
眼睛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她看见了一身青衫的江澄站在小院子里，他已然是个身材颀长、猿臂蜂腰的青年。
“醒了。”虞晏棠微笑说。
“罗家还不知道你我身份，现在我们都是虞家修士。”江澄说，“今天我们就回眉山吧。”
“好。”虞晏棠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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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晏棠的“望舒”是她心爱的剑。她及笄时有了命定的这把剑，此剑细长，虞晏棠的手指拂过剑刃，能听到嗡嗡的剑鸣。剑柄上没有像大多数修士一样刻下名字，而是雕刻了一弯明月，这就是“望舒”，剑气洁白如月光，冷凉而美丽。
但是此时，这把剑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坨废铁。
虞晏棠和江澄坐在马车上，他们离眉山越来越近，夜幕低垂，虞晏棠拉起了马车的床帘看着自己的剑，“望舒”在月光下再也没有明月华光闪烁。
“唉。”虞晏棠摸着那坨废铁，心下无比忧郁。
“人没事就好。”江澄安慰她说。
“我他妈想把温逐流的狗爪子剁掉。”虞晏棠咬牙切齿地说。
“等咱们回了眉山就再挑一把更好的。”
“算了……你的剑是不是在温家？”虞晏棠把废铁往座位下面一塞，似乎是下定决心不去伤心了。
“对。当时去温家，他们把几乎所有人的剑都抢去了。”江澄也恨恨地说，“你师兄的剑不也是吗。”
虞晏棠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只想把温家个个绑起来打一顿才解气，可是这也只能想想，温家势大，无论虞晏棠还是虞家，都不能和温氏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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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晏棠和江澄在次日下午终于回了眉山，刚一回来，他们两个和大哥虞解就被父亲喊去了书房。
虞晏棠和她爹关系微妙。她父亲是宗主，和她很少有寻常父女亲昵的感情，可是她爹又很用心培养这个唯一的女儿，一些大事也不避着她甚至会让她参与，这种事是虞晏棠她娘很反对的，娘想让她当大家闺秀，可是爹说要虞晏棠做闺房之外的大事。虞晏棠敬重父亲，在父亲面前，她总会收着顽皮性子，认真得有些严肃。
“大战开始了。”虞宗主说。
小辈的三人都无言。
“虞氏是西南百家里除了江家外最大的宗族，现在联合了各家，西南算得上团结，可是要联合其他地区的家族，虞家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大哥开了口说。
“可是我们有阿澄哥。”虞晏棠说，“让阿澄哥继任江家宗主，江家可是四大家族之一。阿澄哥，你愿意当宗主吗？”
“我自然是愿意的。”江澄苦笑了一下，“可是现在的江家只剩下我和阿姐，我师兄失踪，江家什么都没有了。”
“虞氏会支持你，也会让西南百家支持你，”虞宗主说，“如果你愿意继任宗主，我立刻命人起草讨温檄文，以你的名义广招天下豪杰，向百家发英雄贴。”
江澄点点头：“好。”
虞宗主对虞晏棠说:“棠儿，去传书，告诉西南百家晚吟在眉山。”
这是要支开她？
虞晏棠点点头，退出书房，顺手关上了门。她父亲基本上不会背着她说什么，虞宗主的书房对她来说也从来不是什么禁地，夸张点说，虞晏棠从她爹那里学来的东西，用在管理一个宗族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次怎么就要支开她了？
虞晏棠有心想偷听，即便心里一百个怂，但还是支起耳朵探听。屋里人说话声音并不十分清晰，但还是偶尔有“帮助”、“江家”、“稳固”什么的词，想来是在讨论怎么帮江家重振。可是这些怎么也不让她听呢？
忽然间，江澄拔高了声音，叫了声“什么？！”。虞晏棠被吓了一跳，暗骂了江澄一句。
呸，不给我听，走就走！
虞晏棠扬长而去，回自己房写信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屋里的江澄被虞宗主刚才的话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舅舅，您的意思是……让我……娶……”江澄的脸通红，“晏棠她……”
“这也是权宜之计。”虞宗主说。
“只是订婚，而且你和棠儿不是关系很好吗。”大哥虞解说，“但是作为兄长，我还是觉得应该由你跟她说。棠儿直爽泼辣，我怕这事强加于她，她会生气。”
“我……也怕她生我的气。”江澄说，“倘若能娶晏棠，我自然是极为欣喜的。可是晏棠刚刚失了宝剑正是伤心时候，如果再硬塞给她一门婚事……”
“我看你们玩得不错，还以为你们都有心在一起。”虞宗主说。
江澄垂眸不语。
“也罢。”虞解说，“此事以后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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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起了风。虞家办下宴给江澄接风洗尘，江厌离知道了江澄平安无事，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虞家两姐妹哄了她半天。虞家小辈一共五个孩子，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相聚也越来越少，所有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意识，如若战争波及眉山的话，这次家宴恐怕会是最后一次，但是没有人脸上有忧色。到后来江家姐妹也同乐，与虞家的亲人把酒言欢。
吃喝玩乐到深夜，长辈和江家姐弟早就回房休息了，虞家小辈们有些放飞自我，划拳喝酒、插科打诨，虞晏棠她三堂兄、也就是虞展眉她亲哥酒力太差，倒在桌子上一睡不醒，被以虞展眉为首的兄弟姐妹们在脸上画了王八。
虞晏棠喝得有些高兴，离席时已经微醺。虞展眉去扶她哥了，虞晏棠见今夜月白如雪，雅兴大发，于是自己散步回小院。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虞晏棠憨笑着，对着明月感慨。
“你才多大个人，就年年望相似？”亭子中传来话音。
虞晏棠定在原地。
这是她爹的声音。
虞晏棠一瞬间酒醒了，她看向她爹，一时间手足无措。
“也是，你已经十五岁了。”她爹说，“你啊，怎么长大得那么快呢。”
“父亲这话说的。”虞晏棠觉得她爹也应该是喝多了，“哪个孩子不长大呢？”
“唉。”父亲叹了口气，“你的剑毁了？”
“是，被温逐流化成铁水了。”虞晏棠说。
“你对上温逐流，没死就算福大命大了。”父亲说，“我特别满意……你这姑娘从不让爹爹失望。”
“父亲，您喝醉了？”都开始自称爹爹而不是为父了，老爷子今晚准保不对劲。
“你呀。”父亲笑了笑，“来，爹爹给你拿了一把新的剑。”
虞晏棠走到亭子里，看到她父亲拿着个剑匣，匣子是老物件了，没有雕刻纹饰，素木上只有几条划痕。
父亲把剑匣递给虞晏棠，虞晏棠接过剑匣打开，一把干净朴素的剑静静躺在匣中。
“这把剑是虞家家传的一品灵气之一。世间闻名的另一件是紫鸢的陪嫁，跟着她去了云梦，现在兜兜转转，竟然又回了眉山。”父亲拍了拍虞晏棠的肩膀，“此剑名为青霜，是爹爹的太祖母传下来的。比起藏在阁中默默无闻，倒不如物尽其用，一展锋芒。”
“这……这剑太贵重了，女儿受不起。”虞晏棠说。
“剑，终究是物件，再贵重也要为人所用，是比不上人的贵重的。你收下，从明天开始练它。”
“……好。”
“夜深了，回去睡觉吧。”父亲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相见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