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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日上三竿的时候,黄延与朱炎风一起走出淇奥局,朱炎风一袭粉红衫袍在身,双肩披着一件玄黑的御寒斗篷,而黄延一袭月白衫袍,系着碧蓝腰带,披着雪白斗篷,两人都穿织金白缎靴,踏着薄雪走。
      紫月儿特意送祝云盏到一处广场,祝云盏还是穿着那身橘黄衫袍,皮革腰封锁住腰部,肩披红斗篷,脚穿黑靴,佩带着一把陌刀,与紫月儿刚站定,就见黄延与朱炎风缓缓走了过来。
      瞧了瞧眼前这三个要一起出行的男子,紫月儿说:“那我便回去给世安制衣了。”
      祝云盏回道:“回去吧。”
      紫月儿又望向黄延:“祖父……”
      黄延回应道:“回去好好照顾世安,祖父会把你爹平安接回来的。”
      紫月儿便不再说话耽误时辰,转身就离开了广场。
      三个男子继续往前走,出到了正大门外,莲幂一回头,看到人都到齐了,便逐个扶上马车,当然第一个就将黄延扶了上去。
      关上车门以后,莲幂立刻驱车,赶往船坞,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大港口的船坞,将马车寄存在了那里,给了小斯一点钱,让小斯好好看管马车。随即,尾随在其他三人的身后,上了青鸾城的海船。

      紫月儿带着几个侍女,进到一座安静的屋子,吩咐侍女往火盆里燃烧炭火,她自己一个人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副小画轴,打开来瞧了瞧,确认是自己闺女的衣服设计图,便拿到桌案前,摆在案上。
      “粉饼,木尺。”轻启朱唇,她这般吩咐道。
      侍女立刻呈了过去,紫月儿从托盘里拿过一枚薄如饼子的粉灰块,又拿过一把尺子,就着尺子的刻度,用粉饼的侧面在展开的布料上,画出线条,渐渐画出裁片。
      “剪刀。”她停下以后,不到片刻,又下了吩咐。
      侍女忙呈上过去,她从托盘里拿过一把开口细长的剪刀,麻利地剪布,剪出了一片片裁片,把剩下的布匹都卷起来,交给侍女。
      另一个侍女立刻呈上针线包,紫月儿接过针线包,从里边取出了一枚合适的缝衣针,以及合适的缝衣线,左手捏着缝衣针,一次就将线头穿过了针眼,然后麻利地缝衣。
      她以前习过武,如今用这枚细小的银针耐心地缝一件衣服,也不觉得累。缝好了以后,她便吩咐两个侍女将这件衣服拉展开来,自己用火钳把几块热滚滚的炭夹起来,放进熨斗勺里,一只手握着冰凉的柄子,让熨斗勺的底部一点一点地轻轻地将新衣熨平整。
      她刚熨完新衣,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就从屋外传来,她却不急着回头,只看着手中的新衣。这会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
      祝世安奔上前,扬声唤道:“娘!”
      紫月儿拿着新衣,回头笑道:“娘给你做了件新衣,你看喜不喜欢!”
      祝世安答道:“娘做的什么,我都喜欢。”
      紫月儿劝道:“穿上身试试,让娘看一看。”
      祝世安立刻大方地解下御寒外衣,接过紫月儿做的新衣就穿在身上,还当面转了一圈,高兴着笑了笑,问道:“娘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紫月儿答道:“好看!当真合适我的宝贝闺女!”
      祝世安把双手插在腰侧,宣布:“我就这样穿着它!”
      紫月儿笑道:“看你心急得!这衣服得要过一遍水,这样才会柔软贴身。”
      祝世安便不情愿地将新衣解下来,交还到紫月儿的手上,自己穿回御寒外衣。紫月儿拿着手里的新衣,瞧了瞧,突然叹息了一阵,祝世安听见了,便好奇:“娘为何叹气?”
      紫月儿答道:“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与你年纪相差无几,可惜不能带你回去,让你有个玩伴。”
      祝世安轻轻摇头,表态:“麟凤社总舵里有那么多人,我一点也不孤单。”
      紫月儿轻轻抚她的头,回道:“傻孩子,哪有人不想与同龄人一起玩耍的?神绕山庄只有你一个孩子,真是苦了你。”
      祝世安望进紫月儿的眼里,迎着她充满担忧的眼神,偷偷握紧了拳头,然后固执地回答:“不,我不苦!没有同龄人,可还有鸟兽愿意陪伴我!娘亲也不必为了这件小事,劳累了玉体。”
      她尚未及冠,心智已经很成熟,知道父母怕她孤单,商量过要给她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但她一直不同意。纵然麟凤社有足够的条件让她的生母再孕几次,可怀孕到哺乳这两三年里,只会累垮生母,她的生母已经为她这样累垮过,她不愿意亲眼看到这一幕,尤其是,她不能让后来出世的孩子来与她争夺麟凤社的地位。
      紫月儿对她的任性是无可奈何,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慰。

      不多日,一艘海船靠岸,船员站在船舷将一块踏板伸至岸上,随即毕恭毕敬地恭送四道身影,黄延走在最前头,没有戴面具。
      莲幂身份低微,只能跟在祝云盏的身后走,然后搀扶他们三人上了一辆青鸾城备好的马车,自己只能走在马车旁边,跟着马车的速度。
      到了青鸾城的城门口,车门打开,黄延与朱炎风一起下了马车,抬手朝着正大门,从掌心发出了一个带着青焰的印章图案,那是长老迎庆的私人印章,那团青焰穿透了正大门,霎时,铁栅栏与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迎接他两人。
      黄延吩咐莲幂:“在此等候。”听得莲幂恭敬地回了一声‘喏’,便迈步,与朱炎风一起进入青鸾城。
      来到香玄筑的长老阁,才刚穿过庭院,进到屋中,黄延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前方徘徊,是他最不乐意见到的身影,于是他负手,摆出一脸不屑的神情。
      苏仲明回头,瞧见了他,便立刻与他寒暄:“无极!”
      黄延冷淡地回答:“青鸾城里早已没有这个人,世上已无‘闻人无极’。”
      苏仲明只道:“叫顺口了而已。”
      黄延如是冷淡道:“有些习惯,该改的就不该留着,否则必成你之死穴。”
      苏仲明垂眸,然后撇开了话题,只问:“你和朱先生,是来迎接他回去的吗?”
      黄延只看向另一处,没有回答,对他而言,这句问话只不过是最俗气的废话。
      苏仲明继续说:“我刚听说,他已经先去浴房打理了,大概要等一会儿才送出来。”
      黄延问道:“那你为何在这里?”
      苏仲明坦白:“其实,我在犹豫要不要送他到青鸾城门外……”
      黄延劝道:“你与他有过什么关系,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见他一面,如果你想做个好人,就做到底。”
      苏仲明微愣:“你,很不希望我见到他?”
      黄延坦白:“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大概还能成为我的骄傲。他两次为了你,走了不该走的歪路,所以我劝你做个好人。”
      苏仲明垂眸,叹了叹。
      朱炎风出声,帮黄延劝道:“苏城主,你就听他说的吧。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养子。”
      苏仲明又暗暗叹气,不说话。

      脚步声传来,三个人同时往前方望去,只见迎庆缓缓走了进来。迎庆一瞧久违的脸庞,立刻愣住了,唤道:“徒儿?”
      黄延与朱炎风立刻恭敬地捧手行礼,唤道:“师父!”
      迎庆坐在了椅子上,问道:“可都是来接今日要从牢房里出来的那个人?”又无奈道:“派人过来接送便是了,这路途遥远啊。”
      黄延答道:“我们是特意顺道来看望师父。”
      迎庆听罢,扬起了笑容,瞧了瞧苏仲明,问道:“城主是来?”
      苏仲明答道:“我想送今天刑满释放的那个人……”
      迎庆叹了叹,发表自己的见解:“此人犯下惊动天下的大案,皆是为了策谋城主,我看,城主的宅心仁厚倒也不必用在此时。”
      朱炎风劝道:“城主还是回去吧。”
      前后都有人相劝,苏仲明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长老阁。
      迎庆立起身,负手走向两名爱徒,和蔼道:“上楼和为师喝杯茶吧,不多,两盏茶的功夫,之后,该接人的就去接人。”
      黄延微愣,朱炎风好奇着替黄延回道:“师父,我们不急。”
      迎庆笑了笑,才道:“我这个太师尊总不能让人在马车里等太久。”
      黄延听明白了迎庆的话语,不由道:“原来师父已经知道了。”
      迎庆却是遗憾道:“可惜他太早涉身红尘,失去了修道成仙的资质,不然,你早已能将武道传授于他。”
      黄延泰然地回道:“他的出身注定他这一生有一段江湖债,实在没有修道的资质,所以当初他追求所爱之时,我亦没有阻拦他,便让他过最平凡的日子。”
      迎庆轻轻点头,随后转身,领他两人上了楼。

      彼时,在那座阴暗的地牢里,一身轻甲的思午筑弟子用手中的骨朵锤敲了敲铁栅栏,粗声粗气地喊道:“零二三八六七号!该你出狱了,赶快!”
      牢里的男子,正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回头冷眼瞧了牢房外的壮汉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松散的衣襟。他头发零乱,还没有完全干透,满面沧桑,一侧眼角眉骨上的一条疤痕在乱发中却总是很清晰。
      他穿好几年前入狱第一天时穿的旧衣服,慢条斯理地走出牢房,跟着壮汉走过深长的通道,出到了地牢门口,一层接着一层的栅栏网格铁门在他面前缓缓升起,他双眼蒙着黑布条,听着响声,直到第一层铁门升起,他感受到一道亮光正在努力要透过眼皮上的黑布条。
      “在这里站一会儿!”
      伴随着铁门降落时发出的声响,壮汉粗声粗气地说了这句话,然后走开了。
      刚出狱的人无所事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听着周围的声音,突然他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他轻轻出声问道:“谁?”
      无人回应,来者只瞧了他一眼,轻轻一叹,便转身离去,那一头赤红发缕也随风消逝。他立刻摘下黑布条,但眼界里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从前方来了几个握着陌刀的轻甲壮汉,朝他吼了一声‘跟我们走’,他立刻跟着他们走,一路走到了青鸾城的城门口,看着厚重的城门打开、坚固的栅栏网格铁门升起,看到了一辆停在城门外的马车。
      马车前面站着祝云盏和莲幂,祝云盏冲他叫道:“岳父!”
      他大步走上前,问道:“怎会是你?”
      祝云盏回头看了看马车,告知:“师尊在车上等着岳父。”
      他愣了一愣,赶紧爬上马车,莲幂帮了他一把,又扶祝云盏上了马车,两个车轮子便转动起来,往船坞那边去。
      在马车里,紫天离见到了久违多年的两张脸庞,只唤了声:“爹!”
      黄延温和地回道:“爹带你回家。”
      紫天离低下头,只道:“不曾想是爹亲自来接我……”
      黄延质问道:“今后可敢再忤逆?”
      紫天离紧抿着唇不说话,只俯首,跪拜了黄延,额头磕碰到了地面也不怨半分。
      一旁的祝云盏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御寒的斗篷,披在他的双肩上,以表关心。他回头看了这女婿一眼,只问道:“月儿……不来接我?”
      祝云盏答道:“她在山庄照顾世安,不方便过来。”
      紫天离叹了叹:“以前真是害苦了她,如今她真正地成家了,我这个亲生父亲却没有机会喝她的喜酒……”
      祝云盏回道:“岳父不必自责,她现在过得很好,也会孝顺岳父的。”
      紫天离突然抓住祝云盏的手,突然问道:“想来,岳父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恨过那时候云岫顶对你痛下杀手一事?”
      祝云盏沉着地答道:“我相信那不是岳父您的命令。”
      紫天离惊诧:“你肯相信那不是我的命令?”
      祝云盏答道:“月儿并非是云岫顶尊主的女儿,他理应是早有发觉了,所以一心只想利用月儿做任何对他有利益的事,而我妨碍他伤害月儿。”
      紫天离懊悔道:“我与雷谈好交易,但想不到是我走错了一步,让月儿降生人间,可我却不能告诉雷——那是我的女儿!只能眼睁睁看她在交易的计划中受苦。”
      祝云盏劝道:“这次回去重逢,岳父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紫天离重重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五人一起回到神绕山庄,正大门打开,朱炎风拉着黄延的手,带他走上石阶,祝云盏与紫天离都走在旁边,唯莲幂走在最后。
      高高的石阶口,渐渐出现了一道倩影,紫天离一见,愣了一愣,随即立刻加快步履。紫月儿一个人端庄地站在那里,温婉地扬起了笑容,温婉地唤了一声‘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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