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 ...
-
朱炎风至黄延面前,黄延抬头瞧见他一只手稳稳拿着托盘,而托盘里有一只黑漆描金桃花形八宝盒、小茶壶和茶杯。黄延便好奇道:“你带了什么过来?这地方很适合吃茶和菓子吗……”
朱炎风答道:“搁屋里吧。”
黄延说:“暂时不想回去,只想在这里透透气。”
朱炎风只好道:“搁我手上。”
黄延浅浅一笑,用一根食指的指尖戳了一下朱炎风,佯装无情道:“一会儿手酸了,可别诉苦,是你自己要拿着的。”
朱炎风答道:“我拿来的量不多,除非你不想吃,只想看我怎么手酸。”
黄延便更好奇藏在食具之中的茶水与菓子,抬手揭开八宝盒盖子,瞧了瞧,一格子的大颗大颗香酥兰花豆,一格子的腰果黄油曲奇饼,一格子的蔓越莓蛋挞,还有一格子的桂花糕都映在了眼底,香味和卖相都在悄悄勾住人的食欲。
他随意捏起一颗兰花豆,看着这颗香酥豆子,突然道:“你给我带了这种豆子,可不能让我的曾外孙看见了,小孩子可不能吃。”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嘴里,轻轻一咬,满嘴香酥。
朱炎风回道:“三岁以内不能吃蚕豆,世安已经八岁了。”
黄延提醒道:“是十岁以内都不能吃,染上蚕豆病可不好治。”
朱炎风趁机会问道:“我突然有那么点好奇了,延儿六岁之前可曾偷偷吃过?”
黄延立刻道:“那是自然,还是一碗那么多,那时候都说我活不到舞象之年了,早死晚死都一样罢,结果意外地无事,可是……我才吃了一丢丢芝麻,却火邪了三日。”
瞅了一眼朱炎风的脸色,只见他在若有所思,黄延便不由道:“想什么这么出神,总不能背着我在外面有狗?”
朱炎风答道:“瞎说,我只是在想……你不能吃芝麻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了,我怕你会有性命危险。”
黄延平静地笑道:“有你在,天打雷劈我都不怕。”
朱炎风见他这副模样,便有些着急:“我是真的怕!万一有人将芝麻油混入饭菜、芝麻粉混入菓子,别人吃了是没事,可你吃了可就……!”
黄延扯了扯他的脸皮,之后发现手指上还残留着兰花豆的香油,便一边舔手指,一边说道:“看你这么紧张,我心里欢喜得紧。……其实若饭菜茶水里放了芝麻,我的鼻子闻一闻便能嗅出来。”
朱炎风听了后半句话便姑且放心了,腾出一只手,拎起茶壶,在托盘上斟满了一杯热乎乎的液体,隔着一小段距离,黄延靠嗅觉也闻出了杨梅酿的香气,不等朱炎风拿起杯子,自己早一步偷施术法,杯子被无形操控,翩翩浮起,飞到黄延唇边,黄延衔住杯子边缘,微抬下巴,潇洒地饮下了酸甜有位的杨梅酿。
空杯子平稳地飞回到托盘,黄延便起身,负手沿着回廊走。朱炎风微愣,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黄延直接道:“闲来无事,不如去瞧瞧世安的武功学得怎样了。”
朱炎风便拿稳托盘,跟上黄延的步履,走着走着,又说:“说起来,以前只知道你的徒儿云盏喜欢云岫顶的千金,才替他圆了这段姻缘,没想到啊,还藏着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云岫顶千金是你养子的闺女。”
黄延勾唇浅笑,只道:“这桩买卖不亏,倒是赚了。”
两人来到一处小院,刚穿过院门,便瞧见几道舞动的身影,石阶下方摆放着几排武器架,两侧屋檐之间横着一条几乎与雀替齐平的粗麻绳,而粗麻绳上稳稳地立着一个身穿玄黑麂绒箭袖圆领袍与短靴、腰系蹀躞革带还扎着高马尾发型的女娃儿。
她的双脚似是勾住了绳索,在上方滑行与跳跃都游刃有余,敏捷地用膝盖和脚尖踢飞破空而来的箭矢,一旋身,十根手指都抓住了一把,头稍稍一偏,用嘴也衔住了一支,还能在绳索上迈开一字腿。
黄延与朱炎风看在眼里,只是露出满意的神色,不打算惊扰这样绝好的现场,唯一名弟子见他两人来到,上前恭敬行礼,唤了一声‘掌门,朱先生’。
朱炎风摸了摸茶壶外壁,斟了一杯杨梅酿,弟子见状,便立刻邀功:“不如让弟子替朱先生拿着?”
不及朱炎风回答,黄延启唇劝他:“让别人拿着吧,你拿了这么久,手酸了我也是会心疼。”
朱炎风不言语,只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旁边的弟子,一只手只拿起茶杯,递到黄延的唇边。黄延一饮而尽,然后伸手要求道:“菓子。”
朱炎风立刻揭开八宝盒的盖子,瞧了几种菓子,回首问道:“要哪一个?”
黄延稍稍思量,才道:“最大的那个吧。”
朱炎风便取出一个蔓越莓蛋挞,递到黄延的唇边,黄延低头瞧了一眼蛋挞,又侧头瞧了一眼他,随后肆无忌惮地捧着他的这只手,啃了一口蛋挞。
朱炎风看着黄延的样子,忙低声劝道:“小心着点儿,别吃到我的手……”
黄延一边吃蛋挞一边看祝世安习武,吃到了最后一口,还就故意咬中朱炎风的手指。朱炎风轻轻吃痛一声,看了看手上的齿印,无奈地喃喃;“要是皮破了,就只能找人替我泡茶做菓子了……”
黄延凑到他耳边,勾起唇角说话:“那可没关系,泡茶做菓子你还可以用嘴来。”
此时,习武告一段落,祝世安展开双臂,用轻功轻巧地飞降下来,稳着地面。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祝云盏立刻迎了上去,对她笑道:“我的闺女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来,让爹抱一抱!”
哪知他刚靠近,祝世安却突然凛冽地使出拳脚功夫,与他过了一招。祝云盏不敢伤及自己的掌上明珠,急忙退让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祝世安也才刚收手。
祝世安说:“抱什么抱啊,我都已经八岁了!”
祝云盏伸手要摸闺女的头,想安慰她,不料这闺女眼疾手更快,用食指与中指就紧紧钳住了生父的手,还不客气地说:“咸猪手打住!”
祝云盏无奈道:“爹的手怎么能叫‘咸猪手’呢……”
祝世安答道:“我娘的手是玉手,玉手的反义词便是咸猪手。”
祝云盏听罢,捏捏下巴思考起来,半晌仍是拿不出可以反驳的话语,反而越想越觉得闺女说的这番话有道理。
祝世安忽然嗅了嗅空气,然后高兴道:“好香啊,有好吃的!”便循着菓子的香气跑去,冲到了黄延的面前。
祝云盏在她身后叫道:“这么急着跑去哪里?你还没有洗手……”
见到黄延,祝世安便撒娇道:“曾姥爷,今个儿是不是带了好吃的过来?世安要吃。”
孙女这般乖巧,黄延不由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大方道:“世安乖,想吃菓子,曾姥爷便让给你吃,但切莫贪多,以免损牙。”
祝世安乖巧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嗯’。一名弟子端着水盆匆匆奔上来,对她恭敬地说道:“少掌门,水来了!”
祝世安便将双手伸入水盆中,用清水洗净双手,又拿起搁在盆子边缘的布巾擦干双手,抬手便从八宝盒里取出一块酥脆的腰果黄油曲奇饼,一块便已津津有味。
祝云盏缓缓走上来,笑得很无奈:“你最爱的曾姥爷抱你一下你都肯,你爹我抱你一下,你便要揍爹,说爹是咸猪手……”
祝世安立刻道:“那不一样,我要是不乖一点,少掌门的位置会被我外公抢回去的!我不能输给他!”
祝云盏不由道:“是啊,算起来,你外公也是快要回来了。你出世的时候,你外公没机会见到你,现在你八岁了,可要给你爹我争光!”
祝世安一脸傲然,用一根拇指指着自己,傲然地回道:“我才不输给外公呢!”
祝云盏听罢,不禁高兴道:“年少有志!的确是我的闺女,有爹以前的风范!”
祝世安瞧了瞧生父,目光又顺着移到他的肚子,微微皱眉道:“我们哪里像了?爹发福比我长个子还快,当心我娘不要你。”话罢,胳膊肘无情地撞了一下他的肚子。
祝云盏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缓解尴尬的办法,便说:“其实……你是从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爹才会发福!”
祝世安刚取出了蛋挞,刚下嘴,但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了,发愣看着祝云盏,祝云盏只认真地点了点头。机灵的祝世安立刻伸手,笔直地指着生父:“我去问我娘!”
话落,她便大步流星地穿过院门,没走多远又停下了,回头用食指又笔直地指着生父,补充道:“骗闺女,天打雷劈!”
祝云盏回道:“有这么严重吗……?”
朱炎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一回头,瞧见黄延已然悄悄走远了,便拎起还盛着杨梅酿的茶壶,那些菓子连带托盘都交给了祝云盏,还记得住叮嘱:“别让世安吃兰花豆。”然后快步去追黄延。
祝云盏刚接住托盘,就见朱炎风跑人了,忙回头叫道:“那这兰花豆我就自己当下酒菜了啊!”说完,等不到回话,便当做是默认,端着木托盘也走了。
流云无声无息地飘过天际,天色渐渐变化,蔚蓝色渐渐染上了霞红,流云依然不尽,只是变换了形态,当漫天霞红被漆墨取代,流云便也看不清了,月轮出头,放出光华,照出经过的流云。
登风楼总舵内,天枢组的一座楼阁还亮着无眠灯火光,巧千岁还站在书桌前,一只手握住画笔,另一只手轻轻敛住袖口,作画许久才终于搁笔。
画卷上的墨迹未干,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画卷,在微弱的灯火光中细细观赏画中的人。稍稍闭目,他的思绪便轻易地飞入久远以前的回忆。
春郎,我不常唤你为师尊,唯有那一次,我敬了你一声‘师尊’,你我邂逅在那一夜的灯会。整条大街粉红色的春花烂漫,无数盏花灯通明,我第一次穿越,来到这个特别的时空,狼狈地坠落在这条街上,压落了一排花灯,落在地上的花灯都烧成了灰。
东家不顾我身上的作痛的淤青和擦伤,揪住我的衣服就指着我狠戾地谩骂,要我赔钱,还要揍我,你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主动为我赔了钱,还扶我起身,问我家在何处。哪知我来自现代,穿越的时候连眼镜都摔碎了,只有镜框尚且完好。
我无可奈地捡起镜框和碎裂的镜片,你蹲在了我眼前,灯火光之下,我唯独看清了你的脸庞,你俊美而高雅,看起来像是哪家调皮的千金假扮的少爷,纯净的桃花眼眸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我手中损坏的眼镜。
你说如果我无家可归,不如就随你而去。你说你是断崖海的一名世外道人,到如今已经百岁高龄。我那时候一愣一愣的,就这么跟你来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见到了你的几个徒弟,你刚介绍我时的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刚拜师入门的小徒弟,我才恍悟你是个‘人贩子’,将我拐来了断崖海,兴许那几个徒弟也是你拐来的吧。
我就这么跟你学了武功和术法,那时候我想着凭借这样的本事找出回到现代的办法,不料我竟爱上了你,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春郎,你已经不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我好想你,你可知晓?我好想你……
你说你是紫微神尊,从紫微垣诞生,像陨石一样落到人间。可是仙者怎么可能说死了就死了呢?你一定是被禁锢在什么地方,或者是在我未知的时空之中。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设法把你救出来!
画卷上的墨迹才刚刚干透,巧千岁却不由得将它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舍不得放开,就如同那画中人紧紧地被他揽在怀里。
他的眼瞳在灯火光中,更显得赤红,这双红眼睛昭然了他半仙半魔的身份。在他左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照片,是段春郎回眸的刹那被偷拍下来的那一瞬间。
突然这张照片射出星星点点的荧光,像萤火虫群一样,飞舞到了桌子的对面,化成了一个九尺身长的人,长相就如照片里的一样,一只手拿着镶嵌红玛瑙与祖母绿宝石的二尺玉如意。这玉如意的尾端悬着一条并三根小流苏,流苏头上方贯穿一个十六瓣玉莲珠,玉如意的顶端悬着一只八角宫阙形的小金灯,水晶灯罩内的长明火燃着一枚孔雀翎,莲花形底托的下方还悬着一条并两根大长流苏。
他额头中央印着一个似火苗似花瓣的红紫相间的额纹,一袭白衣,细腰上系浅紫腰带,长长的前发梳成辫子绑在发髻上,袒露美人尖,留着两条长长的鬓发,发髻倒垂在后脑勺,插着一支仙鹤紫檀钗,嘴角一侧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像活人一样,缓步走到巧千岁的桌前,抬起玉如意的尾端,轻轻敲打了一下这个男子的头,‘说’着严肃的话语。
‘好好上进,打不过你师尊我,你不丢脸,丢脸的份都要算到你师尊我头上的’
“春郎……”巧千岁望着他,立刻伸手去抓他,但却什么都抓不到,眼前的人突然又化回了一团星星点点的荧光,散开了,可巧千岁不死心,再度低呼:“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