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夏练三九

13、壹拾叁. 咒

　　赫连加木亲征的蜀黎军已兵临念澜城下。

　　仅几日，他们便攻陷包括盐城在内的数座重城，军力不减反增。大有一朝得胜之势。

　　直到归海逸岚现身。

　　他一袭红衣，衣摆几朵纯白彼岸花，独自静坐于城头，身前一张七弦古琴。修长的指节停住琴弦，和那日与楠安花海重逢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去额间花是纯白色的。

　　他随手拨琴弦，音流中飞出片片白色花瓣，当即几名被邪气笼身而威力大增的蜀黎敌将颈间飙出血线。

　　这血溅上了赫连加木的脸，他抹一脸血糊，惊惧的仰头望去。

　　逸岚居高临下俯视着那繁衣带冕的蜀黎王，竟是有几分好笑道：

　　“初次见面，蜀黎王对我这份见面礼，可还算满意？”

　　而城下人则惊道：“你还活着？！”

　　哪有半分自己人的模样。

　　赫连加木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人为什么竟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甚至，甚至还能手御彼岸邪力琴而额间花色不变，神志清醒，气度悠然。以新生之力来抗击死亡恶力，这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邪不压正，对彼岸之力亦如是。
　　这……该怎么办呢？没有办法。……没什么好怕了。

　　他尖瘦的下巴扬起，勉强一笑，道：“归海逸岚，别来无恙啊。”

　　逸岚嗤道：“少来这套，我问你，这七年来给我下彼岸邪咒的，就是你吧！”

　　一切的幕后操纵者，竟是这赫连加木。
　　控制了逸岚七年的人是他，操纵军队的也根本不是燠烨臣子口中所说的“红衣妖人”，而正是蜀黎王自己。彼岸邪术，只是蜀黎国特有的秘术。

　　这些，是逸岚在狱中凭借彼岸新力感应出的。

　　亦是那晚幽雨向主上的禀告内容。

　　宿太尉说得不错，主上见到某个人，心绪会乱。

　　可他的主上却不会因此而失了运筹帷幄，名副其实之才。

　　楠安他一直是清醒而睿智的，也始终坚信着那个人，与蜀黎敌军，无关。

　　始终如一，分毫不疑，重任厚倚，从未有易。

　　赫连加木听出逸岚的话是肯非问，因此并不再次肯定，只道：“你这个人呀，要本王怎么说你呢。――是非不分，明白太晚。”

　　这自然只是赫连加木的一面之词，可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这七年间，逸岚除了满心的仇恨和时常的癫狂，似乎真的什么都不剩了，而且只针对慕容楠安。他只知道，孤王慕容楠安是他应千刀万剐的人，灭国之仇，不与戴天。

　　……可他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又一定亲自来做？为什么当时又只用扇气伤他，而非一扇毙命？他不是做不到。

　　以前楠安自己给的答案是：他七年间一直都在卑劣阴险的算计之中，很早就忌惮逸岚的能力想要他死。而亲手除掉他确实是更能巩固提高太子储君的地位威望。只用扇气伤他而非一扇毙命似乎也只能凸显其折磨猎物的残忍玩味。

　　何况他的确这样做了，逸岚也的确坠下了百丈高墙，几近丧命，受痛至今。谁还会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当时的逸岚听了楠安的话，除了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更深的痛绝，再没有其他。

　　可如今有了这赫连加木，逸岚敏锐察觉到这一切不能再一概而论了。

　　他努力再次疏通自身经脉，想回忆从前的一些事情，又是汹涌澎湃的彼岸之力干扰阻隔。

　　呵，看来这力不管邪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根本不是逸岚的能力。

　　这只是一个龌龊的邪咒。

　　一个只能让他记得仇恨的恶咒。

　　怎么破呢？正邪相消。逸岚不愧是逸岚，一下子便想到了。信手琴弦一拨，又是一个被邪力加威的蜀黎将领身首分离。

　　他漫不经心道：“蜀黎王，你这用邪术操控军队的能力，也太弱了。”

　　只怕是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王族的秘术本意是要用来操纵他人，结果反而被超越，还被点评“也太弱了”更加讽刺了。

　　听着逸岚过于客观的点评，看着自己辛苦以术力栽培的爱将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血飙数尺，蜀黎王面上僵了又僵。

　　逸岚方才确是随口评价，同时暗察经脉，干扰阻隔之力微不可查的小了一些，并没能躲过他的医感。

　　破法的确奏效。嗯，就是这“新力”太多，需要更多的“邪力”来供他相消。

　　上哪儿找更多邪力呢？哎，找什么，逸岚看着城下黑压压举目无边的蜀黎敌军，笑了，这不就有现成的么！

　　他向赫连加木提了个建议：

　　“蜀黎王，别这么被动，要不你下个令让你的邪兵邪将一起上，应该会强点？”

　　他是真心不确定，上将甚至国君自己都那么弱，这些小兵，……真的够他用么？

　　也是奇，明明是一身单衣，一张素琴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而且这千军万马也明明是出了名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实力差距却真的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赫连加木在初见宛如新生的逸岚时便不住心惊了，没想到逸岚的能力竟已超越了他们整个以彼岸之力纵横天下百余年的赫连古王族。可，战吧，不战难道要引颈受戮吗？

　　赫连加木也算得上是宁折不弯之人，他顿了顿后，御马上前，扬声道：

　　“归海逸岚，你并非完胜。”

　　逸岚道：“不如一试。”

　　国君摇摇头：“本王指的并非战力，如今不说本王，便是我赫连宗祖在此，也不一定能胜过你。”

　　逸岚心道：真是很弱。

　　国君又道：“本王指的，是另一件事，你非全胜。”

　　逸岚眯了眯眼，心头一跳，神情一凛：

　　“废话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