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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卡尔下船 ...

  •   主帅殉职,旗舰烧成焦炭,死亡近千人。
      西班牙装备无敌的大天使军团第一战的战果就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而红狮子无一死亡,只有一个笨拙的海盗点火时被烧伤了手背。
      噩耗传来,查理五世几乎震惊到从王座上跌落下来,这不仅仅因为他荡平北非海盗的自信被迎头痛击,更有一层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简直让他恐惧到坐立难安。
      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妹妹。
      十多年前,西班牙内部的贵族派系斗争达到极点,两派各自支持一个继承人,两个懵懂的孩童就这样被推倒风口浪尖。而当时的执政者,查理的外祖父斐迪南二世更倾向于一个女性继承人,就像他的女儿胡安娜那样,更易于控制。但他更大的目标是削弱贵族加强王权,所以一直坐山观虎斗,不对任何一派加以援手。
      万幸的是,七年前卡斯蒂利亚派系政治斗争失败,这个妹妹和其保护者就此“人间蒸发”,查理的继承权因此确定下来。“疯女”胡安娜的儿女中,这个公主的存在被永远删除出去,随着外祖父的去世和卡斯蒂利亚的衰落,查理本以为自己的宝座稳固如山。
      但就在半年之前,一个意外的消息从法国传来,消失多年的女继承人现身枫丹白露,而她新的保护者就是——北非大海盗巴巴罗萨·海雷丁。
      当年参与此事的卡利图斯主教、贵族佩德罗被接连暗杀,国内局势动荡不安,海盗、复仇、分裂、叛乱,这个幽灵般的妹妹像达摩克斯利之剑悬在查理的头上,让他无时无刻不如坐针毡。
      一定要除掉她!
      年轻的国王眼中恐惧与疯狂互相交织,西班牙海军浩浩荡荡,被陆续派往北非。
      天使军团虽然痛失旗舰,但主力并未受到重创,经过几天休整便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不敢在海上跟可怕的红狮放对,将攻击目标定为无法移动的陆地——海盗之城阿尔及尔。
      西班牙人预计在此将有一场大战,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红狮子居然干脆利索的放弃大本营跑了。没有弹药、没有武器、没有抢来的财宝,只有一座空空如也的白色城堡,和无数痛恨基督徒的□□和摩尔人。
      西班牙舰队一番劫掠,将阿尔及尔城轰得千疮百孔,只换来北非人民更加浓烈的仇恨和反抗。
      海雷丁长期以来的人望政策终于如期发挥作用,穆斯/林世界视他为民族英雄,竭尽全力的帮助他渡过难关。整个北非的海岸线都变成了红狮子的补给港、大本营,海雷丁每到一处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欢迎,人们以为海盗提供食水和帮助为最大荣耀。
      接着,海雷丁换了战场,变被动为主动,将炮火引至西班牙本土。
      西班牙拥有近八千公里长的海岸线,查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所有港口布防,漫长的海岸线变成了一个噩梦。海雷丁的游击战又狠又准,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不占领不深入,打完就跑,每一个西班牙港口的总督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两股战战,面如土色。
      海盗中的王者,让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帝国瑟瑟发抖。

      昏暗的舱底人声鼎沸,二十多个或敞怀或赤膊的海盗围成一团,在一盏跳动的油灯照耀下,聚精会神的观看一个木箱上发生的战斗。
      啪的一下,一张脏兮兮的纸牌甩在箱子上,
      “一个有钱的佛罗伦萨商人。”
      “压上,一个更有钱的犹太商人。”
      “压上,一个税务官。嘿,没收一切非法财产!”
      “再压,一个地方主教。不买赎罪券不能上天堂哦。”
      “哈哈,你惨了!”一个海盗将手中的纸牌甩在同伴的“主教”上,上面有个袒胸露背的艳丽女子,他得意奸笑:“一个头牌妓/女~~”
      “喂喂!妓/女压主教,这他妈是什么规矩?!”同伴非常不爽的大吼。
      “主教喜欢女上位呗。”冲锋队长尼克扔下一张“流氓首领”,目无表情的说。
      海盗们哄然大笑,认同了这个幽默的打法。
      绝大多数纸牌游戏都是先把散张打完,再较量重量级的牌,这些文盲海盗都喜欢的“大乱斗”游戏也是如此。在场的四个人斗完了小偷、强盗、富农、手艺人等小牌后,大法官、骑士、贵族、国王等大人物才粉墨登场,战斗激烈,木箱周围凑不上场子的海盗怪叫连连,若不是船上严禁金钱赌博,他们早已把全副家当压上。
      卡尔下到舱底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尼克挤在一群臭烘烘的海盗里玩牌,全然没看见她的骑士脸色发青。
      卡尔闭上眼睛深呼吸,可进入肺叶里的只有舱底污浊的空气。
      “队长,我有事跟您商量。”他挤进人群,连拉带拽把尼克弄了出来,找了个无人角落放下。
      “什么事啊,刚刚我手里有张船长呢,那可是大王!”尼克很不高兴被搅了牌局,而且是她胜利在望的牌局。
      “你不应该跟这些人……”卡尔停了下来,知道她讨厌自己啰嗦,便商量着道:“想玩牌,可以去找船医啊。”
      “才不要,维克多那个事儿妈,跟他玩一会儿就得洗手,没劲又不热闹。再说他还有照顾伤员的工作呢。”尼克心痒难耐,见金毛没什么事,推开他就要下去继续牌局。
      卡尔终于忍不住拉住她胳膊恳求:“我请求你再别这样了,你的身份跟这群海盗是完全不同的!”
      尼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的身份就是个海盗啊,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卡尔一言不发,拳头在身侧紧握。
      快了,很快就能让您离开这里,重新得到失去的一切。
      “不说这个。”他放软声音,对尼克道:“我在西班牙有些急事需要处理,这就要下船,接下来的几个月大概不能照顾你,你千万注意安全。换洗的床单衣物我都叠好放在你箱子了,晚上值班记得添件衣服,冷热别混在一起吃,酒不要多喝……”
      卡尔慢慢叙述,只觉得想交代的事永远没有尽头。
      “呃,啊……”尼克张口结舌,半天才从他一堆话听出个头绪,接着大吃一惊:“你要下船?!”
      “没错。契约里不是写了么,退出全凭个人自愿。”
      “可是、可是……这里很好啊?有吃有喝的,大家一起多快活,而且船长是不会输的,肯定会打败西班牙!”
      “西班牙不是你的敌人。”卡尔定定地看着尼克。
      不要恨她,她是你的祖国。
      尼克终究没有想出挽留卡尔的办法,只能看着他走进船长室,带出一张撕成两半的契约。受了一年多无微不至的照顾,尼克还是有些伤感的,海妖号停在瓦伦西亚附近的岸边,她亲自把自己的原副队长送到西班牙的领土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需要帮助,你会来带人来吗?”卡尔试探着问。
      “不违反命令的话,我会在欺负你的人身上插两刀的,好兄弟嘛。”尼克很义气的回答,举起小拳头在卡尔结实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卡尔淡淡笑了,时常忧愁的蓝眼睛里透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他拉掉黑方巾,金发垂落下来。这位天使般的战士比刚见面时瘦多了,长期的忧虑和蹉跎使他的光辉被磨灭了一些,但气质依然高贵磊落。他执起尼克的手,像亲吻十字架一样轻轻吻了一下。
      这不是一只柔嫩的小手,它布满了命运加诸的残酷苛刻;但很快,这只手将握有宝石镶嵌的权杖。为此,让他付出所有鲜血和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真名是卡尔·德·巴莱米亚,你阿萨叔叔的侄子,他的继承者。”卡尔沉重地说,“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希望你能偶尔想起我。”
      骑士孤单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旷野里,好像要独自去挑战一头恶龙,完成一个永远没有希望的任务。
      尼克怔怔地看着青年离去,连告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这么难过?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快十分钟了。”背后一个深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尼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不……我只是没有想到……卡尔他居然是……”尼克出神地想着那个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将他和记忆深处的阿萨比较。
      “我叔叔虽然也是金发,可已经秃成地中海了,而且是个三百磅的啤酒肚大叔……”她甩了甩头,颇为遗憾的道:“原来卡尔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啊!”
      “……你听人讲话从来抓不住重点。”海雷丁非常无奈的叹气。巴莱米亚这个姓氏是卡斯蒂利亚王国四大贵族之首,这个落魄骑士可是绝对的出身贵胄。
      “你没想过跟着他走吗?”
      “从没想过,我是海妖,当然要和海妖号在一起了。”
      “呵,那说说你选择这边的理由吧。”
      尼克回过头去,很直率地说:“当然因为你比卡尔有钱的多呀,船长。”
      你还是赶紧跟他走吧。海雷丁太阳穴上青筋一跳,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除了钱,你留下就没别的原因了?”
      “钱以外的……”尼克苦思冥想,吃穿住用,船长给她的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有什么更重要的呢?
      有。自由,伙伴,希望。
      还有那焚灭一切的火焰,无人能敌的力量。
      或许卡尔的出现是个征兆,尼克想。他和阿萨的关系让她觉得温馨又怀念,可仇恨也愈加鲜明。而很快,她也即将拥有这火焰和力量……
      终于,她扬起脸看向海雷丁,漆黑的眼睛明净澄澈。
      “你是我认识最强的人,比任何人都强,所以我会一直跟随你,船长。”
      海雷丁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拍拍尼克的小脑袋,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要是敢忘了,我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尼克坐在海雷丁右手边,默默听着船队高层们激烈的汇报。这一次集体会议格外严肃,各船监理、军械长和事务长全部列席,连从不参加类似集会的船医也坐在了桌旁。
      “船长!三叉戟号必须上岸维修了,水线下破的几个大洞用木板根本堵不上,必须用沥青在外面涂才行,最下层的船员快睡在水里了!”
      “我们奥丁号也是这样,龙骨要用铜皮加强,不然再开炮就要断成两截啦!”
      “圣火号的三门十八磅炮炸膛了,最近火药实在不够,细粒的上个月就用完了,粗粒的顶多再撑上七八轮……”
      海雷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等军械长们抱怨完弹药匮乏,事务长要求上岸维修船只后,他朝桌尾的维克多扬了扬下巴:
      “只有你没发言了。”
      维克多拿出一份详细的清单:“药厂产的片剂和药膏早就没了,大黄、奎宁、芦荟、黄芪、鱼腥草、丁香这些代替草药也快告罄。如果不想再有人投诉医疗室里鬼哭狼嚎,就给我弄些鸦片来,罂粟果或者曼陀罗也行,截肢和开颅的时候没有镇静剂真是太费劲了。”
      船医的声音落下,长桌旁的人们一片寂静。
      片刻,端坐在高背椅上的海雷丁终于开口,深沉而有力的嗓音回荡在这个对海盗来说最为神圣的地方:
      “兄弟们,我们离开阿尔及尔已经四个月了,虽然北非人民一直支持我们,使我们食水无缺,但是没有维修船只的干船坞、没有弹药补给渠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处境将会越来越艰难。
      但,这只是一时的困难。
      四个月来我们经历血战数十次,但一次也没有失败过,甚至连一艘船也不曾沉没。每一个国家都在注视这场战争,注视我们伟大的胜利,葡萄牙、法兰西、意大利、神圣罗马、普鲁士、奥地利,特别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他们仰视我们、畏惧我们、渴望拥有我们战无不胜的力量,而这些,都将为我们铺平未来的道路。
      北非是我们的,地中海也将是红狮子的掌中之物。我们不该听凭命运摆布,而应该让命运替我们服务。兄弟们,别让这一时的艰难打败我们!唯一值得惧怕的,不过只有惧怕本身。
      信任我,我将决不辜负众望。”
      这番自信而充满魄力的谈话是如此的振奋人心,海盗们群情鼎沸,纷纷拔出佩刀割指明志,表示愿为海雷丁赴汤蹈火,竭尽全力战斗下去。由于长期作战、资源匮乏造成的低落士气再一次高涨起来,而尼克小小的心目中,更加对船长崇拜到五体投地。

      五月,海雷丁带着尼克秘密来到西班牙东岸的阿拉坎特镇,在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客人正在等待着他们。
      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和同样颜色的整齐胡子。英武的红发男子站在人群中,频频引起来往行人侧目。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就是纵横东地中海的红胡子海盗,巴巴罗萨·伊萨克。
      红胡子和他虎背熊腰的冲锋队长实在太引人瞩目了,再加上更加耀眼的弟弟,四个人不得不钻进偏僻小巷里,找了个酒馆角落坐下。
      “该死的!我已经快二十天没吃过熟肉热饭了!”伊萨克叫了整整一只熟羊,三只烤鸡,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连骨头都懒得吐。他的冲锋队长也是如此模样,只不过在座的都是大人物,才勉强令自己的吃相斯文了一点点。
      尼克莫名其妙,难道红胡子也遇到了什么困难情况?
      海雷丁等到哥哥吃了个八分饱,才开口问:“东西都到了么?”
      “都在三里外的避风港里,一百八十桶上好火药,五百箱各种磅数的炮弹,两百条枪,还有不少药,能弄到的全搬来了。”伊萨克扯起桌布擦了擦手上油腻,恨恨地道:“连我的卧室和厨房里都塞满了火药!不能开火做饭,不敢点灯照明,我们摸黑吃了整整二十天该死的饼干!”
      海雷丁诚挚地道:“谢了伊萨克,我记着你的情。”
      红胡子摆了摆手:“我不过出了趟苦力,你该谢谢苏莱曼大帝的慷慨。雷斯,价钱也差不多了吧?你不能指望他把皇位都让给你。”
      “呵,我当然没这个意思,不过是机会难得,想多打两仗练练手脚。”
      “等你过来,我们兄弟一起,什么仗打不得!”伊萨克十分高兴,一口气喝下一杯朗姆酒。他知道只要弟弟同意收下这几船弹药,就等于收了聘金,投奔奥斯曼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情办得顺利,伊萨克把注意力转到尼克身上:“我的莉莉怎么样了?听说西班牙人轰了阿尔及尔,你可没把她扔在那里不管吧?”
      “怎么能呢大哥,走之前就把小马送到内陆去了。”尼克很殷勤的回答。
      “不错!有前途!”伊萨克大力拍了拍尼克的小肩膀,几乎把她拍进面前的海鲜饭里。“你干得很不错,我在君士坦丁堡都听到人们谈论海妖,雷斯看人就是有眼光啊。”
      吃完饭,红胡子的冲锋队长启程安排转移“货物”的事宜,红发两兄弟详细讨论以后的兵员安排,尼克从酒店出来,在路边望风等待。
      饱食之后,全身精力似乎都流进胃里,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一阵轻柔恬静的歌声从旁边的住宅里飘出,好像五月慵懒的暖风吹拂面庞。
      “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树梢送来微风,摇篮插满玫瑰……”
      尼克循着歌声走了两步,朝半敞的木门里朝里张望,一个胸脯丰满的年轻女人低声哼歌,手里晃着简陋的摇篮,哄她的幼儿午睡。
      “睡吧,我可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安逸,一切幸福属于你……”
      这首古老的摇篮曲已经在欧洲大陆流传几百年了,歌词有许多版本,但曲调始终不变。
      尼克蓦地呆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冥冥中一个遗失已久的时空突然打开来,那些比乌云还要黑暗浓重的记忆里,几丝光线透了进来。
      爱怜,忧伤,一个女人温暖的怀抱。被乐曲撩拨出的意识里,浮出了许多模糊的映像。那是比和阿萨在一起的日子还要遥远的过去,久到她不知道是幻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我亲爱的宝贝……”尼克下意识的跟了一句,没发现自己用得竟是西班牙语,曾经痛恨无比的语言。
      初夏的午后,尼克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陌生人的门口,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直到自家船长来叫她。

  • 作者有话要说:  甘达婆王对帝释天的感情我小时候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只要能给我高工资的BOSS,我就有强烈的追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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