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7、第 7 章

　　胭脂买了香，缓缓踏进城隍庙的大门，这城隍庙本是拜城隍的，可是后世人贪念太多，总想向神佛求的更多，巴不得事事有神佛佑着，这城隍庙里便顺便摆了关公相求财，供了菩萨求子，紫微星君也置了个房间，好叫妇人们为子孙求个前程。这城隍庙因每月有庙会的缘故，香火十分旺盛。
　　径直走到了紫微星君的供桌前，取了头上斗笠，烧了香供上，却没有拜，旁边一个简易的小凳子上，还置着简易的笔墨，替人写字的先生大约也去吃饭了。
　　胭脂过去摸了摸，娘回忆这个细节时，眼睛里总会起一层蒙蒙的笑意，因为苦难，就算是真的美好，也觉的是隔了一层。娘就是在这里遇见爹的，官家小姐女扮男装出来逛庙会，遇见了苦中作乐的穷书生，书生言辞犀利，妙趣横生的骂了养尊处优的小姐，然后为表歉意，用当日挣了几文小钱请小姐喝酒赔罪。胭脂忽然笑了起来，话本子里的事情，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还是觉的好笑，不知道是他们读了传奇话本觉的他们合该学里头的人后园私会夜半私奔，还是他们两情相悦挣脱身份门第书写了传奇话本。纵使事实是那穷书生不过是一时贪玩的贵族子弟，然而仍旧逃脱不门第和权利的枷锁！
　　却听身后一声怯怯的叫，“思静。”不相信似的。中午庙里人少，听的清楚，那脚步慢慢向自己挪。
　　胭脂没有回头，身后人停在几步外，深深的叹了口气，影子刚好在胭脂脚底下，动了动，无奈的样子。
　　一个虚弱的声音自主殿门口传来，朝身后人唤了声，“阿玛。”胭脂转身去看她，听声音便知是弱症，看颜色，心内震惊，竟是有气无力，怕是命不长了。
　　那女子看清胭脂容颜，眼睛里也惊上一惊，慢慢走近了，一双眼睛却不眨眼的看住胭脂，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起了一层红，看着胭脂笑了笑，问，“敢问姑娘？”
　　“好儿，这是妹妹。”身后的中年男子低声道，声音里是极力忍住的伤痛和激动。
　　“静好见过舅舅，见过唯好姐姐。”胭脂向二人行了礼，却不抬头。
　　“我们找你许久，你舅母说，今日是你父母忌日，或许这里能碰上。”中年男子深呼了一口气道，“静好，随我们回去吧。”
　　“静好很好，劳舅舅舅母挂念。”胭脂一笑，抬头看唯好，眼睛睁的很大望住她，若不是母亲曾告诉她，舅舅家的好姐姐跟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她自己也要如好姐姐般惊诧，真的是像，胭脂拉住好姐姐道，“姐姐身子弱，不该这天儿出来。”
　　好姐姐转身咳了声，“听说阿玛说起你，便想先来一见。”
　　胭脂笑了，替好姐姐整整衣裳，“姐姐要多保重。”说着再施一礼，向二人说道，“静好这就告辞了，他日有空，去舅舅府上看望。”
　　中年男子一把拉住静好，“静好，你舅母与你母亲情同姐妹，会把你和好姐姐一样对待。”
　　“静好改日看望舅舅舅母，二老好意，静好心领，只是那深宅大院，静好不习惯，如今也住的很好，就辞了。”说完脱了中年男子的手，出去城隍庙。
　　细凤几人已经吃好了，正要说来城隍庙寻人，胭脂就走了出来，面已凉了，也没换，吃了两口，下午人渐少了，闹哥儿和宝妹都困的直掉脑袋，几人便回去。

　　郡王府里，轩二爷的病愈发的重了，近晚时发起热来，急的曳眸和见梅饭饭也顾不得吃，忙去报了大福晋知道，大福晋不敢瞒，直接禀了老太太，一阵神天菩萨的叫，都朝修林院去了连明郡王都被惊动，又不好生气，一边骂次子体弱不争气，一边急唤了世景去多找几个稳当的太医。
　　老太太摸着世轩滚烫的胳膊，眼睛就湿起来，想着几个孙子里，就世轩知道跟自己亲，越发的不受用。干等着大夫还不来，就要敲拐杖骂人时，被世轩拉住了胳膊，模模糊糊唤了句，“静好。”
　　老太太一怔，没听清，侧起耳朵问，“轩哥儿，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叫他们备去。”
　　世轩用力争开了眼睛，虚弱的求道，“老太太，都是我的错，你错怪静好了。”
　　老太太这次听的清楚，哼了一声，却没敢多说什么，回头看了眼大福晋，大福晋低头叹了口气，轻声道，“额娘，依我看……”接着低下了头。
　　老太太掖掖世轩的被子，叹口气道，“我看那丫头是不省事的，罢了，都是冤孽，叫回来就叫回来，孩子大了，有心思了。”又看世轩道，“原以为这孩子不像他老子急躁性子，却跟老子一样，为个女人……。”后半句咽在肚子里，大福晋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明郡王因着老太太在，不得不也跟着几个大夫一起进了修林院，平日里丫头们在修林院自在惯了，冷不妨郡王爷突然进来，慌的没处躲，世景在前头偷偷的笑，朝见梅呲呲牙，才引了他阿玛和几位太医进去世轩的房间，正好听见老太太后边一句话，明郡王脚步顿顿，仍旧进去了，给老太太见了礼，亲自扶出卧房外歇着，等太医诊治。
　　等的时候大家都不作声儿，世景是年轻人，自然坐不住，瞧着阿玛心不在焉，便溜出去找见梅，见梅正带着几个小丫头煮茶水，冷不防被世景从背后抱住，吓的差点打了茶盏。几个小丫头乐成一团，见梅红脸啐了世景一口，“做爷的没个爷样儿，没的招人笑话。”
　　世景放开她，自己在房里找了几样果子，塞嘴里吃道，“你看着二爷比大爷俊俏，姑娘的心眼子春心动了吧。”
　　见梅横眉瞪了他一眼，“离我们远点儿，我们可惹不起大爷，没的狐狸没做成，倒惹了一身骚。”
　　“你个小蹄子，几日不见，牙口更好了，给爷看看，世轩这里风水好，怎样养的你这红口白牙。”说着攥了见梅的胳膊，不顾见梅反抗，一手捏了见梅的下巴，就要亲时，帘子外冷冷的一声儿世景。
　　慌忙丢开了手，整整衣服出去，见梅咬着牙恨恨的踢了他一脚。
　　大福晋冷脸站在廊下，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他一脑袋，“前儿个怎么关的禁闭，一转身就忘了不曾，你呀，非得这层皮被你阿玛扒了才肯老实。”
　　世景嘻嘻笑着，抱了大福晋一只胳膊，“额娘疼我么！”惹的大福晋再气不来，噗哧笑起来，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说兄弟俩一个肚子里掉下的肉，性情怎就这般不一样，世轩整日闷口葫芦一样，连我都不肯亲近，就是你，会逗额娘欢心。”
　　“世轩那不是还得哄老太太开心不是。”世景笑着搀大福晋偏房里坐了，“额娘出来有何事？”
　　“还不是世轩，原以为就是受凉发热，吃几剂药便好了。哪曾想这孩子心重，为着个丫头寝食难安，前几日他看中了个姑娘，想要做房里人，老太太看着不行为着日后不安生，就给送到庄子上去了。世轩竟为这个生起病来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府里丫头这么多，独那个好么。”大福晋不住叹着气。
　　世景抚掌大笑，“我原以为世轩是个吃素的人，竟然也会做这风流事儿。照我说，老太太也是，世轩看中了就给他呗，还费老大劲棒打鸳鸯的，害世轩生了相思病。他人大了，这女人势必要有的。”
　　大福晋笑着打了世景一巴掌，“满嘴胡吣，老太太是你派不是的？还不是都因为你。”
　　“怎又怪到我头上。”世景不解道。
　　大福晋长叹了一声，“景儿，以后你在府里也争口气，打量着离的远就不知你做下的龌龊事儿，真有好丫头，额娘做主给你收了房，媳妇也该娶了。你也是堂堂郡王府的公子爷，怎么老做这偷嘴摸腥的下流事儿。”
　　世景笑着应下了，问，“那额娘唤我来到底何事儿。”
　　“世轩是为着那静好姑娘病的，老太太的意思，非那丫头回来了，他才肯依呢，哪能由着他使身子怄气。你和志荣快去接了来罢，随了他的意，咱们也都安生了。”
　　世景笑着要去，被大福晋拉住，“你兄弟看上的姑娘，你可别没正形儿。”

　　胭脂想过会重回郡王府，却没想到这么快，世景和志荣带人到老葛头庄子上时，吓的老葛头和冬寸差点操了家伙。待志荣从马上跃下来大声叫是郡王府景大爷，大家才松了气，胭脂正给宝妹洗头发，抬头看见酷似世轩的世景走过来，心惊了一惊，细看又不像，才把宝妹的头发擦干了，交给细凤，自己洗干净了手。
　　世景站在院子里看胭脂不紧不慢做完，心里暗笑，以为世轩和自己一样不过是看上略有姿色的丫头，待看清胭脂时，才觉的世轩是有眼光。这哪里是个丫头，分明是个小姐的派头。胭脂朝世景略施了礼，听世景把来意说了，也不吭声，志荣急的顾不得主子在前，道，“姑娘，就应了罢，轩二爷都病的不成样儿了。”
　　上车的时候世景笑胭脂，“以为你会不来。”
　　胭脂也不笑也不恼，“你们是主子，来去何时由的我们。”说完自己上了马车，世景觉的这钉子吃的十分低智。
　　胭脂到修林院时，谨四姑娘正在院子里玩，一边奶妈叮嘱，“小姑奶奶，你慢着些。”谨四姑娘是郡王府里最活泼的一个，正是十三岁天真烂漫的时刻，也最得老太太喜欢，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是以胭脂认得清楚，她也认得胭脂。见了胭脂进院子，谨四姑娘噗哧一笑，道，“二哥哥真是风雅的有趣，亏了他，想不出静好的名儿，我道是另外的人，也是，就你，二哥哥才看的眼里。”
　　曳眸已经站在廊下迎着，眼睛红红的，等四姑娘话说完了，才道，“静好，快进来罢。”
　　胭脂朝四姑娘略一施礼，随曳眸进去，老太太大概早被人劝回去，大福晋还在当间守着，见了胭脂进来，先是一愣，听见胭脂向她请安，狐疑了半天才说，“快去吧，把哥儿照看好了，我们也放心了。”
　　胭脂又施一礼，却反身朝曳眸道，“胭脂庄户人家刚出来，一路上风脏的紧，待洗漱了，才好进去。”
　　大福晋微微一笑，“这个倒忘了，你倒是仔细的，且先去吧，凤鹃去把我年轻时的衣裳挑一两件鲜亮的给她。明儿个叫裁缝来，另做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