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遇见他》羽欣嫣

24、自责

　　丁睿出事的消息是中午传来的。

　　徐珩刚从学校餐厅吃了饭回来，在回教室的路上迎面遇上了慌慌张张往校外奔跑的大辰，差点撞在了一个同学的身上，还好那个同学及时闪开了。

　　“大辰，去哪儿？”徐珩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医院。”大辰匆匆扔下一句。

　　医院？徐珩心头没来由地一慌，脚下一滞，随即向大辰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徐珩说。

　　大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两人一起坐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启动，徐珩问大辰：“是爷爷出了什么事吗？”徐珩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是爷爷出了事，丁睿一定会非常难过，那他就必须要去陪在他身边。

　　然而大辰说：“不是，爷爷他身体没有问题，是丁睿……”

　　徐珩迅速望向大辰，然后听到大辰说：“丁睿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徐珩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他抓住了大辰的胳膊，而大辰因为跑得急的缘故，上身只穿了一件打球时候穿的背心，他裸露的手臂被徐珩抓得生疼。

　　大辰虽心生怪异，却还是说了下去：“昨天晚上，丁睿被他爸……被丁贵生捅了，医生抢救了一晚上，上午刚送到重症监护室……，刚才渣子打电话告诉我的……”

　　大辰掰开了徐珩紧抓着他胳膊的手指。

　　徐珩的心沉了下去，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徐珩只觉得天地黯淡，车窗外的一切也都变成了灰色。徐珩用手指紧紧地抠着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直到手指关节根根作响，直到手背因为充血而变成青紫色，直到手指的指甲嵌进肉里。就像是回到了父亲因为重病住进医院的那天，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世界到底还会不会好了，会不会好了？

　　丁睿的几个姑姑都在医院里，大家走马观花一般地不时到爷爷的病房里去走走，一会到重症监护室外看看，又都守口如瓶地对爷爷保持了缄默。

　　渣子把他们带到重症监护室门外的时候，丁睿的姑姑们对他们两个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太多的话说，而是劝：“你们在这看他一眼就行了，现在这种状况你们也帮不上忙，医生也说了他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了，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和他爸不对付，这下可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两个人的命都搭进去了。”

　　“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丁贵生怎么样都是他罪有应得，丁睿他犯了什么错，听你这语气，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似的。”大辰瞪着眼怼了过去。

　　“你这孩子……，咋还听不出好赖话了，”丁睿姑姑语结，最后说：“行吧，我也不管你们了！”

　　丁睿的几个姑姑气呼呼地走了。

　　徐珩从渣子的叙述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进过，丁睿昨天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被一直藏在那里等他的丁贵生盯上了，丁睿估计是发现了丁贵生，两个人起了争执，然后就动了手，要说以丁睿的年龄和体质丁贵生根本就占不到便宜的，丁睿显然是让着丁贵生的，直到后来发生到无法收拾，丁贵生拿出了藏在自己身上的一把刀刺向了丁睿，丁睿一开始是躲开了的，刀也被他打到了一旁，至于后面怎么就被丁贵生捅了，大家都无从猜测，只知道丁贵生跑了不久，丁睿就在离住院部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倒了下来。

　　“我也是听我一个哥们说的，他爸爸是这里的保安，昨天晚上上夜班，今天上午回家的时候给他说的，警察来了之后他们去看过监控，丁睿也不是毫无防备，刀一度曾被丁睿抢了过来，他当时要是能稍微狠一点心，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可能就是丁贵生了。”渣子说。

　　“不要说了！”徐珩想起了那句他曾经劝解过丁睿的话，他说想要杀了丁贵生，但是下不去手。他当时还表扬了夸他做的对。如今发生这样的状况，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当初的那句话？

　　徐珩心头无比的难过与自责，他难过的是不能代替丁睿承受这一切，又自责现在已无法告诉他没有人能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没有。

　　渣子以为徐珩只是嫌他吵，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去看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病床上的丁睿。

　　快两点的时候，渣子让徐珩和大辰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你俩回去上课吧，一有什么消息我就联系你们。”

　　大辰还没有开口，徐珩先说话了：“还是你俩走吧，大辰回去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胃疼去医院看病了，渣子你也回店里吧，我留在医院。”

　　“我那个店看不看都……”

　　渣子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大辰打断了：“行，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记得先给我们打电话。”

　　渣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妥，他还想说什么，被大辰拉着离开了。

　　徐珩去找了丁一，丁睿的这些姑姑们他认识的只有丁睿的小姑丁一，他对她说：“我想进房间看看丁睿。”

　　丁一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医生说只有亲属才能……”

　　“求求你了，小姑，我只是有些话要对丁睿说，你帮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徐珩言辞恳切。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丁一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说：“好吧。”然后又问：“你和我们家睿睿关系这么好的？”

　　徐珩没有回答。

　　由于有丁一的帮忙，徐珩终于在下午的探视时间得以进入丁睿的病房，时间是两个小时，丁家那几个姑姑倒都没有人和他争，大家在外面一边闲谈些家常，一边用一种听天由命的态度时不时地提起一下自己的弟弟和侄子。

　　徐珩坐在病床前和丁睿说话，他说：“丁睿，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进重症监护室来了，每一次我都在恨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我自己，如果这样，我就不必那么的难过，那么的自责。我给你说过没有，我爸最后一次进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我看着他躺在那里的样子，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让我爱的人躺在这里。所以，小乖，醒过来吧，不要让我再自食其言，不要再让我这么难受，只要你愿意醒过来，哥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为你写所有的保证书，可以为你学会做很多你喜欢吃的饭，你的每一个生日哥都会记得，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哥都会支持你，你做的任何一个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帮助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在哥的身边好好活着，哥会带你离开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和那些令你不开心的日子，哥养着你，不论什么时候……，醒过来好吗？醒过来看看我，抱抱我，好吗？”

　　徐珩的眼圈很红，但他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因为他相信丁睿一定能听得到他说的这些话，他才十七岁而已，他还没有尝过人生的甜，上天不可能这么残忍，让他就这么离开他。

　　他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说很多肉麻的话，也说他小时候的事情，讲他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妈妈……，说了很多，直到护士进来通知他时间到了。

　　晚上他回了舅妈家，按部就班地辅导轩轩学习，等轩轩睡了，又打开自己的书做了两页的试题然后洗漱睡觉。

　　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又在心底无比虔诚的念了很多遍，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丁睿，你不能这样离开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去做，丁睿，一定要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丁睿听到了他的呼唤，第二天早上到学校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好消息，大辰说：“丁睿醒了，渣子刚刚告诉我的，已经转普通病房了，渣子这会在医院。”

　　“我向老秦请了两节课的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大辰问徐珩。

　　“我等下午放了学再去吧。”徐珩说。

　　大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徐珩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白天来探望丁睿的那些亲戚基本上都已经走了，病房里只有丁睿的小姑在，端着一碗粥在劝丁睿吃。

　　徐珩进来的时候，丁睿是看见了，但他没有说话，而是把头扭向一边。

　　“我来吧。”徐珩对小姑说。

　　小姑犹豫了一下，说：“也好，你来了就在这帮我盯丁睿一会，我还要去那边楼上看看爷爷，你说我这几头跑的，也没个人帮……”

　　“小姑你去忙吧，不用再来这边了，我晚上不回去，在这陪丁睿。”徐珩说。

　　“那就……麻烦你了，徐珩。”小姑可能想说“那就太好了”，估计又觉得不合适，就改了口：“平时就看丁睿天天呼朋引伴的，觉得不怎么好，你看这关键时刻，这朋友就用得上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闹别扭呢，你给劝劝，这生气也不利于伤口愈合呀。”小姑说着，拿起自己的东西出了病房。

　　徐珩把书包放在了一旁，端起了床头的那碗粥，在丁睿病床前坐了下来，先试了一下温度，然后用勺子送到丁睿的面前，丁睿继续扭着头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