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草》程最

1、全文

　　小画家的院子里住着一盆海棠，院子外的泥巴地里住着我。我和海棠之间虽说隔着一道门，但过得都是每天晒晒太阳，吹吹小风的悠闲日子。这天，小画家又出门写生去了，院子里的海棠也许有点无聊，于是扯着细嗓子问我：“喂，你是什么花啊，是花吗？”我觉得她挺不礼貌的，告诉她我是风铃草。“喔，那你就不是花喽。”我懒得说话，没有回答她，在温暖的春光里伸了个懒腰。又觉得自己也挺不礼貌的，刚准备接话，她又说道：“你知道的吧，我是海棠花。”她挺了挺身子，抖了抖自己的花瓣，很好看，我却更不想说话了。

　　在我打着瞌睡的时候，小画家抱着他的画板回来了，除了画板，还有两本书。一回来就直接钻进了屋子里，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开始读书。阳光打在小画家的脸上，小画家看上去又专注又温柔，我忽然觉出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正准备晃晃脑袋风雅一下，就听到小画家念着：“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他的语气有些兴奋，匆忙地起身往屋子里跑。我觉得自己被迫下了个腰，脑袋也有点瘪了。我明白，即使我开了花也未必有人知道，但一想到自己也许开不了花，还是有些难过。被春风托起身时，我看见小画家正拿着画笔构图，那株平日里懒散的海棠也直起了腰身，安静的站成一个娇羞的少女。挺可爱的。

　　会有人为我写一首诗吗？会有人为我作一幅画吗？

　　在那次“折腰”之后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生长，过着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日子，但心底却有些东西时不时地翻涌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总觉得时间越过越慢。就在一个无聊的下午，一个让我昏昏欲睡的下午，我做了个梦，梦见被拽着离开了土壤，梦见自己渴成了一朵干花，如果梦里我可以开花。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真有个人刨开我旁边的土壤，抓着我轻轻地往外拽，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连根拔起。他两只手握着我飞快的跑，风打在我的脸上有点疼，我止不住地往后歪。他倏地停下来，脱下校服外套把我包住，抱在胸前又慢慢地在走路。在他的校服里我觉得有点闷，但却挺开心的，其实刚刚被握在他手里跑的那段路我也挺开心的。开心到我都没想起来和海棠道个别。

　　他到家后，把我安置在一个小花盆里，给我泥土和水，又把我放在太阳下。说真的，我有点受宠若惊，虽然平时我都是一株宠辱不惊的风铃草。晚上的时候，他又把我移到他的书桌上，其实我是不怕冷的，但这样被悉心照料着，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即使没有太阳也暖烘烘的。

　　他会为我写一首诗吗？他会为我作一幅画吗？

　　太阳一天天的升起又落下，我觉着太阳这些天都挺兴奋的，起得早又睡得晚。不像我小时候，那时他每天出来都不情不愿的，就连阳光也没什么热度。把我弄回家的男生叫沈言，对我挺好的，有时候还会和我说话，但更多时候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还对我笑。其实我也在冲着他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出来。沈言出门后，我把挺疆了的背松一松，又懒散地随着风晃。我有点想念海棠了，每天看着她打瞌睡都习惯了。但现在看着沈言也挺开心的，就是觉着有点不真实。

　　最近我老觉得自己胀胀的，有点难受。沈言好像也发觉了，他摸了摸我的脑袋，问我：“你什么时候会开花呢？”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想开给他看。我拼命的吸收阳光和水分，希望能早点开出朵花。凌晨的时候，我被疼醒了，原来开花也会疼啊。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展开，伴随着轻微的声音。就在我准备孤芳自赏，静静地开花，静静地体会。正当我明媚忧伤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亮堂起来，沈言开了灯。我冲他摇了摇身子，卖了个萌，但他没看到我，起身去上厕所了。我觉得连开花都没有那么开心了。正当我闭着眼睛玩忧郁时，略带湿意的手指碰了碰我刚开出的花瓣。我飞快地睁开双眼，沈言定定地看着我，飞快的拿出纸笔开始写字。心里面被一颗种子撑开了，这颗种子迅速地成长开花，连带着我自己，都觉得身体又展开了一些。如果一朵花也可以流泪，那么我一定被泪水糊了满脸。

　　他在为我写一首诗吗？他在为我作一幅画吗？

　　沈言很快写好了，他把我放在窗外，匆忙地拿起书包往外走，我还想让他念给我听呢。

　　一阵夏天的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小叶子，吹走了我的花瓣。我想伸出手接住花瓣，可惜我没有手，只有一双不会流泪的眼睛。沈言会难过么，我不希望他难过。如果这时候他回来了，我想问他：

　　我可是你眼中的一首诗，我是不是你心底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