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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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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
一声何人淡漠薄凉,传进初一的耳朵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什么蠢事。他连忙又将自己隐在进花丛堆里,似王八般一动不动地趴着,希望这美人儿不要一个生气就撕了他。
“呵。”
那边树下人儿蓦然间一声笑,初一在这边埋着头,心里叫苦连天,因为他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和不屑。初一默默叹息,看来自己是藏不住了,于是‘嚯’的一声便从花丛里站了起来,连带着满身的绿叶、花瓣和泥土,还有脑袋上顶着的红花环,看起来傻气十足。
见那人还倚靠在梨花树下一动未动,闭着双眼休息,站在花丛里的初一五官紧拧,还沉浸在那声笑里,美人儿分明就是在对自己冷笑,可他竟然还是觉得这‘美人儿’的声音也太好听了些。
他在心中仰天长啸,洛初一,你这可真是太不争气了!你今日可是!可能会命丧他手的!
初一咬牙。
楚扬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每次要挨罚的时候就嬉皮笑脸地夸赞三师伯,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决定先发制人,暗自肯定了自己的作战策略,趁那人还没开口,便急急抖落身上的枯枝落叶,又将红花环放到一边,咧嘴露出一个标准的灿烂的八齿微笑,“惊扰兄台清修,在下深表歉意。只是在下小憩醒来便已身处此处,擅闯贵地,实属无心,还望公子见谅,为在下指一条明道离开,在下感激不尽。”
一番文绉绉的话下来,初一胸中微稳定,他之前还嫌这样说话酸溜溜的,绕口的很,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这次回去一定得和青山师伯好好学学问。
“如此?”
“…是的。”
“呵”,树下的人轻启唇,言语里尽是冷漠与质疑,“不知此处为何地?”。
他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初一瘪嘴,道:“正是,无意惊扰公子。”都说玫瑰都带刺,果然美人儿说话也都是带刺的。
他又上前两步,清清音,犹豫问道,“敢问此处可是烟云山?公子可识云门?”毕竟自爆家门这种事情,危险至极。
那人站了起来,站在梨花树下,却仍然闭着眼睛,面朝着日光的方向,似乎在沐浴阳光带来的温暖。良久,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徐徐吐出二字:“云门。”
“公子可知?”初一悄咪咪地观察着这美人儿的表情,心下喜忧参半,他可不能命丧此处啊。
他道:“你是云门的人。”
他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初一道:“正是。”
“过来。”
初一一愣,过去?虽然他的声音里已经不带冷箭,但还是带着淡漠的疏离感的。初一心里嘀咕,这万一是云门的仇家,或是哪个被师祖压在这的妖魔鬼怪,就等着他过去自投罗网,然后再将他一掌就咔嚓了,那该如何是好!
初一道:“在下就不打扰公子清修了,劳烦公子指条明路,在下这就离开。”
许久,初一都没有听见声音,眯眼仔细观察起他的神情,见美人儿只是静静地呆着,清冽至极。
好似感应到了初一的目光,美人儿道:“寄思,如何了?”
寄思?他是在叫师祖,难道俩人是故友?诸多猜测之下,初一道:“原公子竟与家师祖相识,劳烦公子挂念,师祖安好。”
“师祖”,那人声带玩味的重复着初一的话,惊得初一心底一颤,果然和师祖有过节。
他又道:“过来。”
又要他过去?这美人儿到底想干什么?初一脚下踟躇,心道完了,躲得了断崖,躲不了被人取小命啊。这是第二次了,即使他不过去,怕是这‘美人儿’也会自己过来的。他思虑一番,还是决定自己先过去,先以示友好,再等待时机逃跑。
慢慢地挪步过去,初一打量着这四周,计算逃跑路线,好在‘美人儿’动起手时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万一云门的人发现他不见了,来救他小命了呢。走到距离那人不远处,初一停了下来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初一道:“公子,在下…”
“这花儿如何?”初一话还没出口,便被那美人儿打断。初一一愣,随即望了四周一眼,难不成‘美人儿’喜欢别人夸他种的花儿?
“嗯…公子栽的花儿,红花似火…”
美人表情有了些许松动,喃喃道:“红花似火…?”
初一眼前一亮,道:“正是,红花似火,延绵不尽,美不胜收。”
果然马屁拍到了刀刃上,初一瞧见美人儿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看来这个夸赞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乘机出声,套好关系,“敢问公子这栽种的是什么花?”
“…”
那人又是一阵沉默,初一眼睛一转,又道:“因这花儿与云门的家纹相似,所以我..”
“荼蘼。”
‘美人’薄唇轻启,话里冷冷清清干脆利落,可不知为何初一觉得他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落寞,连这火红的荼蘼都晃了两晃。
神情一滞,初一拱手道:“多谢公子赐教。”
这你来我往过后,空气便陷入一阵窒息的沉默。初一搓搓手,正愁该如何找话题开口时,对面传来了薄凉的声音。
“你道老天不公,是为何?”
他一听,乐了。因为你好看呀!初一笑眯眯地看着‘美人儿’,可心下又觉得要是直接这样说,怕是会被他一掌拍死,毕竟哪有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的,未免显得太阴柔了些。但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在他脑子里早已经东一句美人儿,西一句美人儿的称呼人家了。
初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道:“我躲在那花海树下,瞧见公子皎皎如白玉,灼灼若朝晖,丰神俊朗,清冽凌风。”
回想起刚才瞧见的一幕,初一又感叹道:“公子不是画中人却甚是画中人,这才脱口道不公。”
一阵马屁吹完,初一对自己倍感佩服,这夸赞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他扬着嘴角,正翘首以待这‘美人儿’出现些‘羞涩’的神情,七等八等,却不见他的表情有任何松动,仍然是淡淡的,闭着眼。
初一眨巴着眼睛,似乎意识到哪儿不对,踌躇道,“我说老天不公,是在夸赞你,并不是嫉妒与怨忿。至于‘人神共愤’,也是侧面修饰你的俊美。”
半晌,眼前人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冷冽的气质竟似冰融化了一般,温润起来。
‘美人儿’好听的嗓音响起,“谢谢。”
听到这一声谢谢,初一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有些羞涩地搓搓手,嘿嘿嘿地直傻笑。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啊?”
“…”
不见眼前人回答,初一一拍脑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十分唐突。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暗自道,让你如此跳脱,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吧!
打起哈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习惯嘛,像我就喜欢咬手指。闭着眼睛,还可以用身体感受万事变化,也是清修良法的一种嘛!我师伯就常说,打坐的时候要清心,静气,这样才能达到万物合一。”
他愈说,空气愈发的安静,初一第一次感到了一股窒息的尴尬向他袭去。想他洛初一可是云门第一话痨外加第一厚脸皮,竟然被股子尴尬给困住了。
悲也,惨也。
“抱歉,我话太多了”,初一一咽口水,他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打死了吧?
“那个,可以请公子指一条明路,怎么样才能离开这吗?在下不甚感激。”
那人道:“你想离开?”
初一一愣,“是的,我要回云门。”
话音刚落,初一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清脆悦耳。他往四周瞅了瞅,除了花海浮动,什么都没有,见‘美人儿’的脸上也没有异色。初一心下虽疑,也只当是幻听。
“留下一样东西给我,就可以离开了。”
闻言,初一瞪大了眼睛,留下一样东西?不会是留下命吧?初一摇头。不对,留下命就不会说可以离开了。难道是胳膊腿儿?这…初一面露苦色,要是剁下胳膊腿儿,血流不止,他不死,也会疼死的。
师祖啊,你可害死你曾曾曾曾曾徒孙了。
似乎是知道初一的想法,那人难得地主动开口,“留下你身上最宝贵的外物,即可。”
初一一怔,最宝贵的外物?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脖颈的位置,那是一条项链,是师父走前送给他六岁的生辰礼物,一块白玉,不贵重却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能不能?”
还没等初一开口商量,美人儿便道:“命留下,或是将项链给我。”
初一心惊,他为何会知道是一条项链?分明都没有睁开眼看见他的动作。看着一直闭着眼的‘美人儿’,初一暗道这人果然不一般。可面对他留下的选择,初一毫不犹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这下逃也逃不出去了。他更不可能把师父的项链给他,那是师父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这白玉是我师父死前给我的生辰礼物,它比我的命还重要。”
初一丧气道:“我不走了。”
还没等那人开口,初一睨了一眼那美人,嘴里哼哼唧唧又道:“本以为有些人生的好看,一定也是人美心善,却没想到如此冷漠。”
那人头不着痕迹地一侧,似乎在听他的抱怨,初一一瞧,大声道:“我先告诉你啊,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三魂七魄也缺了那么几魄,说不定哪天就又变回痴傻了,留我下来,我也只能当个蛀虫。”
“我养得起蛀虫。”
低沉的声音从初一耳边闪过,初一更是被气地没脾气,“你是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冷清啊,我回去以后可以常来找你玩啊。”
见他没有反应,初一继续规劝道,“我和你说,我洛初一…”
猛然,那人一个回身,疾声厉色道:“你说你叫什么?”
初一被他的厉色吓得一噎,“我,我叫初一,初一十五的初一。”
这厢话音刚落,那‘美人儿’的神情便黯淡了下去,抿起薄唇,下颌紧绷,闭着眼回头,一言不发,不再顾站在身后的初一,抬脚就往木屋的方向摸索去。初一一脸莫名其妙,压不住喉咙里的惊嗝,看着他脚下蹒跚的样子,原是眼睛看不见…想起刚才自己的问题如此冒昧,初一直骂自己傻子。
这人好像有些…失落。瞧着他的背影,初一心下担心,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那个…”
待到‘美人儿’安全地进了屋,初一舔舔干燥的嘴唇,刚想开口,那消失了片刻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不同的是此次的铃声比起起初的舒缓要急促许多,却又有序有节地响动着,一声一声震地初一脑子突突的疼。
看来不是幻听。
这时,那美人儿冷漠道:“你走吧。”
“什么?”初一惊愕,因为铃声的干扰,他生怕自己听错了。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他的眼前一片晕眩。
初一喘着气,头顶仿佛有个强力的磁石,将他拔地而起。他突然反应过来,看来这铃声的作用,是带他离开这里的一个媒介。对于美人儿突如其来的放行,初一虽然胸中一喜,但是仍然放心不下他突然的‘失魂落魄’。
“我叫洛初一,多谢放行,我会找办法回来答谢你的。但到时候你可别又将我留下来当蛀虫啊!”,顶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状态,初一接着对‘美人儿’叫道:“我身上除了那块白玉,唯有这发带和铃铛最为珍贵,云门有命,命铃非死不可离身,我将这发带赠与你,也不算破坏了规矩。”
说完,初一解下绸带,放置在地面上,两眼一昏便消失在这荼蘼花海当中。
待初一走后,那‘美人儿’身长如玉,站在木屋床前,闭眼感受着这周遭寂静一片,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初一留下的束发绸带便自动飞向他的手里,他轻抚了一下浮绣在绸带上的云门家纹,意味深长地唤了一声“洛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