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疾》木风橘

1、南柯

　　我和陈岁是在小区外的天桥上认识的。

　　自从辞职后，我每天黄昏都会去小区外那条马路的天桥上走走。

　　那天去得早，天桥上的小商贩都还没开张，来来往往只有零星几人，我走得有些累了，就靠着天桥护栏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底下络绎不绝的车辆。

　　陈岁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只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熟络的就像认识了许多年的老朋友。

　　“看车也能看的这么入神？”

　　我回头对上他噙着笑意的眼睛，干净温柔，没有一丝杂质，我咽下骤然涌上的坏情绪，偏过头冷淡地嗯了声。

　　他个头和我相差无几，那张脸若是放在学生时代就是行走的男神，阳光、帅气。

　　不过……
　　就是脑子不怎么好，对待陌生人也这么自来熟。

　　陈岁丝毫不介意我的冷淡，他学着我也将手搭在护栏上，“你每天都来这儿？我看见你好几回了。”

　　我依旧只是嗯了声，继续盯着车辆发呆。

　　“我就住在对面那个小区，你也住这附近吗？”

　　陈岁随手指了一栋高楼，那里的房价是我们小区的好几倍。

　　陈岁说自己是A大毕业，那是全国前几的名校，我没去过A大，也没读过大学。
　　陈岁说他有个弟弟跟我差不多大，也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看着呆呆的。
　　陈岁那天说了很多，我有些记不太清了，我偶尔也会应一两声。

　　日落西山后，天桥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岁说着自己生活中的糗事，说得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乐，惹得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离开的时候，陈岁拽了拽我的衣袖，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陈岁，耳东陈，岁岁年年的岁。”

　　和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聊了几个小时，学校、住址和人生经历抖了大半，他大概就是诈骗犯最喜欢的那类人。

　　我想了想，开口说了几个小时间最长的一句话，“朝夕，朝代，夕阳。”

　　大概是因为少见的姓氏，旁边卖手机壳的小商贩又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陈岁挥挥手心满意足的走了，天桥上人来人往，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

　　我也转身走下天桥，路过小区外的小卖部时买了一把挂面，这是我和我妈每天的晚餐，想着她最近胃口不好，又拿了几只鸡蛋和火腿肠。

　　我家在四楼，楼里不知道是哪家家人去世了，白色的纸币落了些在楼梯上还没来得及清理，被风吹得作响。

　　妈妈总是省电不爱开灯，家里黑黢黢的，她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怕打扰邻居，连声音都只开了一格。

　　听见开门声，妈妈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柔声道：“小夕回来啦？饿不饿啊，妈妈去做饭。”

　　我放下钥匙换鞋，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做，您歇着吧。”

　　妈妈又坐了回去：“诶，好。”

　　我打开了灯走进厨房，熟练的起锅烧油煎鸡蛋，两碗面，和妈妈一人一碗。

　　不过这几日妈妈每次都只吃一口，剩下的全都进了咪咪的饭盆。

　　咪咪是我几年前捡的流浪猫，是只橘猫，瘦不拉几的，不知道是不是流浪太久了，到现在也没补出传说中赛大象的夸张体重。

　　面条端上桌，妈妈悄无声息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拨弄面条吃了两口又放下了，看碗中基本没怎么少。

　　面条煮得太久了，入口像是在吃糊糊一样，火腿肠混在里面都没什么味儿了。
　　我的厨艺实在是一言难尽，也就咪咪爱吃。

　　囫囵吃完黏黏糊糊的面条，妈妈又坐回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电视里还是那个六十多集的苦情剧，这段时间她总是翻来覆去地播放那一集男女主分手戏码。

　　拾掇完碗筷后我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没像往日那般秒睡。

　　陈岁。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间想起了他，或许是因为他的自来熟，也或许是因为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想着陈岁那张干净帅气的脸，我忽然轻笑着摇了摇头。

　　亦或者因为五官合眼缘，长在了审美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