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峰回路转 ...
-
落日森林内的空气潮湿而清新，繁茂的绿叶间偶闻虫鸟啼鸣，微风轻拂，几滴朝露落在了唐三头顶。
唐三并不着急去猎杀魂兽，他带着月关缓缓穿梭于丛林。青年记得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月关曾多次牵着他的手从铁匠铺走回学院，过去的自己是如此渴望那条小路更长一点儿。可自打他进入史莱克，后者来看他的频率就大幅度降低，每次见面也只是说上几句话就走。参加精英赛时两人更是只能对面不相识，之后一别五年才在月轩重逢。等上了海神岛，自己的魂力终于提升到足够使用那菊花瓣，结果花瓣消失了。十数年下来，唐三的爱意越来越浓烈，和月关交流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他心中沉积的苦闷与无奈可想而知。
他做好了默默守护的准备，可这不代表他就不渴望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小舞点醒了他，纵然只有一丝机会，自己都应该尽全力去争取，哪怕是能让月关开心，让他看到自己的好，也不枉动情一遭。不然这么多年来暗地里苦兮兮的，到底为了什么？自我感动吗？
眼下就是个增进感情的绝佳机会，唐三不愿用杀戮去把它打破。事实上，他现在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带月关同来的正确性：唐三并非嗜杀之人，他明白月关也不是。从小到大他从未在月关面前剥夺过生命，青年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自己屠杀时的模样。
要是他们都没有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就好了。月关不用为了恢复自由费尽心机，自己也不用总想着变强，他们可以随意浪迹天涯，闲云野鹤……
青年晃晃脑袋从白日梦中解脱出来，要是能通过做梦达成心愿，那他早不在这里了。此刻最该做的还是找个话题，月关从出来就一言不发，虽然唐三也不排斥和对方共享宁静，但能够与喜欢的人进行深层次沟通总是更好。唐三也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明明他们不必再受制于时间，明明他们有许多话可以说，月关这段时日却鲜少主动找自己交谈，大多时候他安静得像个瓷娃娃，蹲在冰火两仪眼边琢磨那些天材地宝。若是自己凑过去，两人倒也交谈甚欢，可自己要走，他也就“嗯”一声，连头都不抬。
难不成在他眼里自己真就是个任务？完成了便再懒得搭理？唐三不信，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月关原来根本没必要对自己那么好，寄钱就完事了。
“我说，前辈。”他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的人，“你就不考虑再在我这儿种一片花瓣吗？”
“你还要阿？咱们现在有话不能直说？”月关抬起头，零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形成一片不均匀的斑驳。
唐三厚起脸皮解释道，“那当然。再过几天又不同路了，那时要联系怎么办阿？”
回给他的是一声略显无奈的轻笑，“好吧好吧，依你就是。”
瑰丽的大花浮现在封号斗罗右掌，一片紫色的花瓣被主人摘下，它慢悠悠飘高，轻灵地融入了蓝发青年的额头。
与花瓣的融合并未带来丝毫异样感，可青年还是下意识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然而心有灵犀似的，月关也恰好抬起眼眸，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心底一颤，不约而同地偏头挪开视线。
他的眼睛还是这么美，唐三想，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二十五年了，月关的双眸仍旧透亮，似两轮明月映在寒潭中。这双凤目算不得太大，却极其修长，眼尾处以一种惊心动魄的弧度飞扬而起，和着那细软的长睫与婉转的双蛾，顾盼生辉。要是再和月关对视一会儿，唐三恐怕会克制不住去亲吻这人。作为一名顶尖控制系魂师，唐三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屡屡在所爱面前摇摇欲坠，他想要将这人揉入怀中肆意怜爱，想要他的眼里蒸腾起雾霭，他恨不得对方眼里只有自己……
但这目前是不可能的。
君似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余乃凡间草，邀枝向谁笑？
若不日夜伴君好，此恨从何道？
从何道？问谁道？唐三知晓这世上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结果，自己的追求，最后也不一定会得到回应。
青年竭尽全力去压制渴望，月关的异常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忽略了——唐三没有察觉到白衣男子细微的精神波动，更没有发现对方的心跳在对视的霎那骤然加速。月关早已背过身去，他微红的面庞被碎发掩护住，刘海下的眼瞳竟透着罕见的慌乱。
我这是怎么了？他抚上自己乱跳的心口，也不知是唐三太适合海神这个位子，还是海神的考核影响到了他，青年瞳孔就如同汪洋大海，分明没有使用魂力或是精神力，却有着特殊的吸引，自己险些溺毙在里面。
幸而此地没有其他人，两个封号斗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场景要是被小舞看到了，她绝对会先头大几秒，然后不厚道地笑掉门牙。
这样诡异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灵魂上的波动令两人猛然惊醒。“小心！”唐三喝道，本能地伸手去捞身前的人，可他捞了个空：月关的反应不比他慢，足尖一点，顷刻间旋身而去，唐三无法，只得横移而出，跟上对方的身形。一抹黑光从两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处一闪而过，同时光芒快速延伸，朝着二人穷追不舍。
那是一道道锐利的黑色尖刺，上面带着浓郁的黑色气息，他们在空中接连转换了几次方位，可它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强横的能量波动刺激的空气发出一阵噗噗之声，所过之处，地面上腾起一股股刺鼻的腥味儿。
这是……地穴魔蛛的穿刺技能？
唐三哭笑不得，他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他想不懂的是，为什么自己和月关的独处总是难以一帆风顺？正常的情况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收拾好心情再和月关出发，确认目标就顺理成章地动手么？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是怎么回事？莫非连森林也和他对着干？
进入森林之后，由于并不赶时间，两个人的气息一直都是内敛的，反而招来了魂兽的攻击，这不长眼的还是一头修为相当不俗的地穴魔蛛。唐三与月关悬浮于半空中，前者嘴角止不住抽搐，后者往后移了几步，“看你的了。”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海神三叉戟轰然落地，唐三与地穴魔蛛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五万年修为的地穴蛛皇已经拥有相当的智慧，眼见自己选错了对象，转身就想溜，又被唐三压回地面。青年悄悄瞥着月关，见对方一脸漠然，便也安下心折腾起这送上门来的傻冒。他对折磨这类邪性的魂兽向来没什么心理负担，一门心思想要再捞块魂骨，周围的其他人可能还用得上。
吱吱，地穴蛛皇看透了唐三心思般怒叫两声，突然间，它整个身体再次钻入地面之中，出现在唐三和月关眼前的场面极其惊人，想那地穴蛛皇直径达到五米的巨大身体竟然一下子就钻入泥土之中，这场面是何等怪异。最令人惊讶的是，在它钻入的过程中，地面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只有些许泥土翻转的痕迹而已。
噗的一声轻响，周围的地面，大量的泥土骤然腾空，连带着无数生长在地面上的植物也都沸腾而起，而紧接着，唐三竟然失去了对那只地穴蛛皇的精神锁定。
怎么回事？唐三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刚才在泥土腾起的刹那，那地穴蛛皇似乎从他的精神大网中完全消失了似的，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你感受到什么没有？”他尝试性询问月关，对方摇摇头，显得同样困惑。
高修为的地穴魔蛛，果真有些特殊之处。唐三起了兴趣，他还不信邪了，到嘴边的肉就能凭空消失？
“你也找不到它了？”月关皱眉，这可真有些意思，唐三的精神力他不是没领教过，一头修为五万年的魂兽，能躲过自己的精神力已是相当惊人，躲过唐三的搜寻则实属天方夜谭。
“是的，再等会儿吧，它不可能就这么跑了。”唐三耸耸肩，并不是很在意。就算真跑了，这头地穴蛛皇被他打伤，也跑不到哪儿去，自己要是想追，天涯海角也能给它追上。
见唐三如此淡定，月关也懒得费心去思考了，这小子摆明了就不担心时间，自己又急个什么。过不了几天就要去天斗那边，要不先问问情况？
“天斗现在怎么样？比比东这次回去估计就要开战，武魂帝国保守估计有二十名以上封号斗罗，魂师更是数以万计，天斗若没有顶级强者，很难与之抗衡。”
“你安心吧。”青年轻松一笑，“托你的福，七宝琉璃宗与蓝电霸王宗都得以保全，总共为天斗提供了三位封号斗罗与庞大的战力，老怪物人也在天斗。我的老师们拥有武魂融合技，不逊于封号斗罗。戴老大他们前不久刚回去，有荣荣、小奥的增幅，他们的战斗力也可以和封号斗罗媲美。原属于昊天宗的单属性四大宗门之前被我并入唐门，同样参战，我们短时间内和武魂帝国僵持还是没问题的。待昊天宗出关，我继承了神位归来，就更加万无一失了。你和鬼前辈要是不想参加战争，也不是不可以。其实，我更建议你们不要上战场。”
“为什么？”月关不解，他原以为自己加入到唐三这边便意味着要在战场上面对原先那些同僚。虽然对那些人没什么好感，但真要打起来，下重手依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
“比比东清楚你们的实力，战场上她很可能刻意针对你们。你们完全可以留在后方做战术指导，这样会更安全。”月关从唐三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担忧。青年忽然又补了句，“而且，没人比你们更了解武魂帝国，比起直接参战，由你们来指导战斗可能会带来更高的效率。”
这倒是个可行的提议。月关刚想应下，心头却猛然一跳，与唐三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有人来了，八个，都是魂师。其中四人至少拥有魂圣级实力，有一个是魂斗罗，应该是专门猎杀魂兽的魂师小队。”
月关也感知片刻，道，“是武魂帝国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先看看吧，没准认识。”
两人交谈之中，另一个方向，八道身影已经飞快的来到了他们眼前。八个人中，有四人身穿白色劲装，三人身穿黄色长袍，只有一人身上穿着黑色的魂斗罗长袍，这种装束唐三当初在天斗皇家学院的三位教委身上见过，乌黑的貂皮大氅上绣着金丝。这八人左肩上古朴的“武魂”二字无疑昭示着他们的来处，落日森林是天斗帝国的领地，他们居然敢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前来猎魂，显然是自恃实力。
为首的魂斗罗年约七旬开外，皮肤黝黑，阴鹫的双眼中闪烁着沉凝的光芒，刚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和月关碰在了一块儿。两人同时微怔，月关猜的没错，他们还真认识：这帮人是千道流那边的，由四供奉调度，难怪他们有胆子无视比比东的命令出来猎魂。
“八供奉？”那位魂斗罗的脸有些发黑，你猜这人是谁？竟是当年与单惠交好的任怀德。彼时单惠在月关这里吃了闭门羹，转头便去求刺豚斗罗，仍旧谋得个探子的职位，可惜后来为争抢情报与鬼斗罗的人结怨，被别个暗地里设了套子，落得个“因公殉职”的下场。任怀德骤然丧友，又见教皇座下势力盘根错节，各方牛鬼蛇神争相斗法，自己独木难支，不由惶恐灰心。遂趁猎魂行动失败之际倒向了供奉殿，这些年靠着四供奉扶持，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若论个道理，单惠之死究竟归因于其自身，再怎样也轮不到任怀德找月关寻仇。此刻他也不是怕月关，毕竟他有四供奉撑腰。只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八供奉跟着教皇去猎魂了。月关此刻现身在这里，莫不是代表着比比东猎魂成功，回到武魂城了？
月关点头施以一礼，道，“教皇冕下两日前归城，本座出来散散心。您这是晋级了？”
从武魂城到落日森林距离不短，月关在赌这帮人是趁着比比东不在的空隙溜出来找魂环的。他压根不知道任怀德和单惠的旧事，自认和这些人无冤无仇，便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愿。
那任怀德一听比比东回去了，脸色就变得愈加难看起来。他知道，自己此行务必要获得一个合适的魂环，否则即使有四供奉罩着他，他也很难逃脱比比东的责罚。万一四供奉也见他没用，和他切割关系，武魂殿便再无他容身之处了。
唐三低头站在月关身后观察这群人的神色由嚣张到难堪，心底暗暗发笑，看来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这十几天里所发生的事。如果比比东真回去了，应该早在全大陆通缉月关、鬼魅与自己了吧？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想看看月关怎么对付他们，却忽然听得一声，“这位是？”
原来任怀德终于注意到了唐三。如果是唐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根本不会把这年轻人放在眼里，毕竟像月关这样永葆青春的强者又有几个？唐三低头乖乖杵在后面的模样好似个下属，可他又不记得月关有这么个手下，两个人一道怎么看怎么有猫腻，因此才发问。
“他是本座的朋友，本座是来帮他猎取魂环的。”月关淡然道，唐三配合地抬头，蓝眼睛眨巴几下，满脸无措的他在外人看来就与普通青年人无异。
“朋友？这位小友是何方英才？如此年轻就能吸收万年魂环了？”任怀德有些怀疑，二十多岁的魂师天赋再好也大多撑死不过魂宗，像黄金一代或者千仞雪那样的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何况他刚刚感受到的能量波动远远不是普通万年魂兽能够拥有的，说唐三能吸收这个等级的魂环，他做梦都不信。
月关有些不耐地挥挥手，“他是谁与您无关。如今冕下的心情还不错，您们早些回去或许不会……”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唐三却忽地爆发出一阵极强的杀气，但那杀气却不是针对那躲藏起来的地穴蛛皇或者任怀德的，而是直指这猎魂分队中的一名魂帝。他循着青年杀意的指向望去，那样的眼神他年少时也曾在部分人眼中察觉过：贪婪饥渴，好似瞧上了一份美味。那耗子眼的主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对封号斗罗抱有如此妄想。只不过，那厮的目光相当小心，飘忽不定，只瞥上一眼就立即转开。
冷哼一声，紫光从月关的金瞳中一闪而过，那魂帝闷哼之中萎在同伴身上，两道鲜血从他鼻孔中蜿蜒而下。待他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的魂力都被掏空了，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您……”任怀德的脸瞬时铁青，他不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大骂自己手上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背着教皇出来本就属违规行为，月关的地位虽低于四供奉，可他毕竟掌管刑法，身后又有比比东，这下好，原本别人还没拿他们怎么样，这白痴倒自己找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任怀德苍老的脸上冷汗涔涔，他可能唯有把那没脑子的蠢货就地正法，才能保住队里其他人的命。
“别闹。”月关通过奇茸通天菊花瓣提醒唐三冷静，他转身不再看后方八个面如死灰的魂师，“还不快滚！”封号斗罗厉喝道。
那八人哪里还敢多说些什么？任怀德应声抽了那不省人事的魂帝两巴掌，赔笑带着自己的人一溜烟没影了。
许久之后，唐三才从愤怒中逐渐平静下来，只要一回忆那恶心的眼神，他就忍不住作呕。“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青年不禁询问。
“有必要吗？他们算不得武魂帝国精锐，那个魂斗罗我有印象，他的魂环不是最佳配置，更没有魂骨，还和比比东不和。纵使成了封号斗罗，也对战局起不到很大影响。”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三扶额，“我是说那个混蛋，他，他……”
他怎么敢那样看你！他把你当什么？唐三胃里又泛起了恶心，杀意也再度回归。
“你说他？连我一个眼神都扛不住，能做什么？”月关笑笑，拍了下青年的肩头，“别和自己过不去了好吗？”
“可，可……他们回去不会告诉比比东吗？”唐三仍是不甘心，若月关要他追出去，他真会放弃唾手可得魂环去把那些没眼力见的挫骨扬灰。
“比比东？你放心，她十成十不会来。在她看来，我敢暴露就说明我快转移了，她不会想扑个空的。”金发封号斗罗弹了一下唐三紧蹙的眉头，“乖，你还是先把那蜘蛛找出来罢。”
“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就干脆当作他们不值得我们动手好了。”
唐三闷闷“哦”了声，提起海神三叉戟朝地穴蛛皇的藏身之处走去。他很久之前就觉得月关有哪里和自己不一样，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差异的所在。
我们大概并不是一类人，这个认知让青年略感失望，可凭心而论，他认为自己一心相倾的人和绝大多数魂师都不是一道的。
他难道不懂吗？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个身经百战的封号斗罗怎么会这样？唐三望着挚爱白色的长袍，只觉得更担心了，手中的三叉戟也迟迟没有掷出去。
你觉得他是错的吗？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少取几条人命有错吗？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令唐三有些迟疑。
但他没有听到答案。
后半日的路，唐三尽管跟着月关在林间游荡，再没有一只魂兽主动来找茬，他自己也没了寻找魂兽的心思。月关淡金色的发尾在他眼前左摇右晃，上面坠的翡翠也跟着奏出断断续续的小调，唐三定睛细瞧，才发现月关用来束发的东西居然是串翡翠项链。
项链也能拿来扎头发么？青年暗自称奇，转念想起月关方才的举动，一时心中怅然：自己对月关存了十来年心思，到头来竟还没把他看懂。
两人默然行至黄昏，不觉竟已到达落日森林腹地，月关忽地扭过头来，问唐三，“你是想看枫叶，还是想赏菊花？”
而唐三本就心神不定，这一下更懵了，足足花了了三五秒才反应过来，“阿？赏菊花？”
他这模样令月关捂嘴发笑，“我是说，你今天是不是已经不想找魂环了？如果你真不想了，往前半里有片高地，那下头专长红枫，这个时节可好看了。要么现在就转东北面再走三里，哪儿有片湖，对岸开的全是菊花，我记得什么色都有。”月关语毕，低头捻着自己的发梢，眼珠狡猾地转上两转，“你刚说了，去赏菊花，那就再走走？”
“好，刚好可以在湖边过夜。咱们今天赏菊花，明天再去看枫叶。”青年将三叉戟收起，终于敢上前和月关并肩而行，后者又是抿嘴一笑，打趣道，“你也太贪了，还找不找魂环了？”唐三也不回嘴，只顾憨笑着同他往前。
三里地对于两个封号斗罗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他们半个时辰便寻着那湖，远远就闻见冷香扑鼻，待走近后，只见湖对岸秋菊成片——灿金的、暗紫的、艳红的、素白的，五彩缤纷，争奇斗艳，有的大如绣球，张牙舞爪；有的小似蜜枣，顺眼低眉。少数菊花零星缀地，更多则是密密匝匝往远处铺去，一望无际，竟有通天之势。可惜晚秋已至，花丛间罕见蜂飞蝶舞，略失几分意趣。
月关挑了处干净草地，拂去露水后同唐三席地而坐，他隔水遥望那花海，复又展眼观赏晚霞，最后合上眼，沉浸在清香中。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赏过花了。
待他睁眼，才察觉肩头居然多了件大衣，转脸一看，唐三也正看着他，“天晚了，这是在水边，小心着凉。”
晚霞为青年湖水般的眸子平添几分柔情，月关的脸又热起来，他低头回了句，“我哪有这么脆弱，倒是你，前几日刚好，才该小心些。”说罢就要把大衣往唐三身上披，后者急忙抬手拦下，“我没事，你放心。”推辞间两人的指尖又擦在一处，皆是触电般闪开，唐三转过脸深吸几口凉气，站起来道，“我去弄点吃的。”月关蹲在原地，他牵起大衣冰冷的双袖贴在自己脸上，直到两颊恢复常温，才安下心跟过去，从唐三那里接过炊具，到湖边打水。
饭后唐三在湖边搭起小屋，月关就坐在他背后削梨。青年操纵蓝银皇编结成型，也悄听着刀片摩擦过果肉的“唦唦”声，这声儿忽然断了，只闻月关细细的叹息，“这花虽好，再过几日入了冬，怕是也要谢了。”他把削好的梨子递到唐三手里，背过去继续喃喃道，“我好多年前来过这里，那时的花开得比现在还要好，如今竟少了。若这林子有感知，也不知它在不在意？反正那蜂蝶怕是不在意，今年的花谢了，来年自有新的可以取粉酿蜜。哪怕菊花全败没了，也有桃花李花，横竖短不了它们。”
青年听了这话，心头没来由的犯起堵。他握着那只梨，却迟迟没有咬下，良久开口，“或许林子和蜂蝶不在意，但若换个角度想，竟也不必强求。我想这世间万事万物，每一件都总有个在意它的。譬如一朵菊花谢了，它旁边那棵草见了，没准就伤心欲绝，也跟着枯死了。”
听他说这话的人没应声，仍是背对着他，拾起另一只梨来削。等他削完了，才发出声极轻的笑，“原来当你是小呆瓜，现在倒好，人越来越机灵，嘴也越来越厉害了。往后若碰上喜欢的姑娘，怕不要一张嘴皮子哄得人家团团转。”他没等唐三作答，从魂导器里取出一只青花细口的小瓶，道，“是我多心，原是天地皆无情，万物自生灭罢了。我看你这几晚睡觉总皱着眉，就把那朱砂莲和青芯兰摘了，加了些药引子，混成粉装在这里。你每晚睡前取一平勺服下，保证就睡稳了。”说罢，把那瓶子送到唐三鼻尖跟前，唐三怔怔接到手上，心中恍然：“原来他这几天竟是在做这个！”感动之下又问月关，“那你不也……没睡好吗？你有留这个吗？”
“我跟你不一样阿，我是不想睡。你拿着吃吧，我的抗毒性和抗药性都太强了，这个对我没多大用。”
那你就摸过来看我吗？唐三哑然，依旧放心不下，他把瓷瓶收起来，“你真有这么贪玩？是不是山洞里地太硬，你才睡不好？”他稍作回忆，确认爸妈那里没有更多被褥了，只得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个原来装药的袋子，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去对面拾些菊花瓣装了，可以当作香囊挂在洞口。菊香最是清心静气，说不定有些用。”
月关听着他讲，原想辩解的，待听到香囊时，却不由暗自感叹：“好新奇精妙的主意！”连方才心中那股沉郁之气也散了，点头便称好。两人遂一道过湖边去，共同挑那落在地上的花瓣，前后忙了约有半晚，一连做了八九个香囊才罢休。
他们回到对岸时，夜已经深了，唐三让月关去休息，自己守夜。后者也不多话，把大衣盖在他身上，自进那草屋去。到了后半夜，他却又起来，叫唐三去睡。
“你去吧，被子还是热的。”他见唐三不解，笑笑盘坐在他身边，“去吧。原是两个人一起出来。”
唐三无法，老老实实进屋躺下，被里果然还残留着余温，携着些淡淡的暖香。他打了个滚，只见月关的身影在寒月下伶仃，忍不住嘱咐，“你把大衣穿上吧，扣子扣好。”对方略略偏头，远远应他声，“嗳。”
*青芯兰：倾心兰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峰回路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