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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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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哭的蛮不讲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嚎出来。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外面的阳光好像长了腿一样,移到了金家旁边,可也就到旁边了,泾渭分明,阴阳两线。外面的世界一片光亮,金家就坐在光亮的边界,像只困兽,在界线旁边,动不了也不敢动。或许是哭累了,纸片上润了一大片,像是起丝的样子,金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护着纸片,拿了夹子晾了出去,然后扑到床上,阖了眼。纸片在夹子上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纸上的字有些被晕的模糊,有风吹来,纸片摇摇晃晃,总像是摇摇晃晃着这里许许多多的日子和许许多多的事情。
金家和陆望两家因为关系有些亲密的不可思议,所以打小两孩子也亲密的不可思议,即算是从襁褓里就认识的孩子,也没有说起过半分争执,亲密的不像话。金家性子淡,和个谪仙一样,话少,带着几分薄凉又礼貌的可人,半大的娃正是闹腾的时候,金家可以耐着性子陪着自家组分下围棋,一下就是两个小时起,小时候酿酒也是跟着祖父,摘花洗花,老远的路好小的一点儿孩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金家喜欢眯着眼看太阳,小时候采花累了就在花树底下,眯着眼,朝着太阳的方向,安静恬淡,总是喜欢温暖的人,金家也会在这时候在嘴角牵起笑意,画面好看,像个慈悲温和的谪仙。陆望倒是风风火火,性子烈又是个放的开的主儿,话倒是也不是很多,不过多半是些惊天骇俗的句子,要不就是讨喜的话,哄的人心头甜丝丝的,长相也是,不像金家,长得好看但是也是阳光可爱的那种好看,但也不是特别可爱的类型,许是性子野的故,身上带着光一样,总是走到哪儿,大人小孩的眼睛跟到哪儿。陆望像是上辈子五识具失,又被人囚了许多年,这辈子就疯一般的四处野,四处野也就算了,又是个心飞的主,到哪儿都惦念着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来去去惹出了不少祸事,不过他嘴甜,又是个小的,到底也出不了多大的岔子,等到金家想着去看看这回陆望这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又干了些啥的时候,陆望已经笑嘻嘻的拿着不知道从哪里靠皮相拐来的栗子酥来找陆望了。说来也是怪,陆望这么个性子野的主,总是喜欢到金家家里的柳树边蹲着,有时候自己搬一个小板凳,然后让金家拿一个小板凳,两个孩子就那么坐在那里,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数叶子。也就只有这么会儿,陆望能敛了性子,脱下那身放荡不羁的皮相,像个翩翩公子一样,透着清高。金家看着这样的陆望总是好奇的,好奇他怎么就不踹天踹地了,好奇他为什么喜欢这棵柳树喜欢到眼睛里会闪光,好奇原来他是可以这样的。金家的好奇和陆望的好奇不一样,所以每每和陆望一起坐到树下,金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这些他好奇的事情,想不明白了就盯着陆望看,一动不动的,陆望有时候会抬起来盯回去,不过大多时候是没什么反应的,想来也是被金家盯着盯惯了。陆望会在柳树底下坐好久,有时候可以看完很厚的一本书,有时候会把家里闲置不用的竹笛带出来,滋滋啦啦的吹一下午,到回家的时候隐隐约约自己也能摸索出个调调。金家和陆望不太一样,金家在看书,或者看陆望,或者眯着眼睛看太阳,哪怕柳树的树荫铺成一大片笼络了一方天地,金家也在眯着眼从缝里看太阳。
还是因为小,所以陆望倒是也没有多少时间去闯祸,所以大多时候就和金家在柳树底下消磨日子了。宅子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小孩,不过金家性子淡,不怎么喜欢和小孩子玩,陆望性子野也就算了,心比天高,谁都看不上眼,也就剩一个金家可以一起玩。大人们有些担心这两小孩不合群,不过两小孩虽说性子古怪了些,又都是心里有底的孩子,大人们想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念头,也就这么任他们去了。
所以这两小孩和小孩都不怎么熟捻,就和大人亲近了不少。金家三天两头的往陆望家跑,盯着陆望的妈妈绣花、泡茶、做糕点、读古卷。这时候陆望总会被压着和金家一起盯着看,不过陆望的屁股除了能在柳树底下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其他时间一概不沾凳子,所以陆望总会没多会儿就困了,然后就会被陆伯母抱到旁边的软塌上眯着睡,有时候会搭一床毯子,有时候旁边会放一盘果蔬。金家倒是有耐心,盯着陆伯母做完事情以后和陆伯母聊会儿闲,然后和陆伯母说自己困了,说对不起,然后爬到软塌上,有时候盯着陆望看一会儿,有时候把手搭在陆望身上,和陆望一起睡。小孩的睡相都挺好的,虽说软塌是可以睡两个人的,可到底只是个软塌,不过两小孩倒是从来没有从软塌上掉下来。金家如此往来,生活的活动范围大多只在家里,陆望家,有时候去摘花,就是花田。跟着陆望妈妈许久,渐渐的也拿起了针线,古卷看了不少,泡茶也有模有样学了个七八分,糕点也照猫画虎做的不错。慢慢的宅子里的人就开始说了,亏得金家生的男儿身,要是个女儿家,日后金家家里的门槛都要多修厚几寸防着踏破。倒也有不怎么看眼色的人,盯着金家的脸,说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之子于归,宜室宜家。陆望记得那人说的时候金家和他在柳树下坐着,金家手巧,拿着柳树枝细细的圈了一个环,有些好看。那个人拿着不大的深灰色酒瓶,里面的酒香一阵一阵的往外飘,带着桃花的香气,陆望想,真好,是桃花酿。金家对这些没什么意见,听了也就笑笑就过去了,有时候眸色会暗一点儿,不过金家到底是被大家当谪仙当久了,也就到此为止。倒是陆望,慢慢的看在了眼里,有些太过分的话,陆望也就这么当面发脾气了,大家有些尬尬的,不过权当是小孩子脾性,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总归有用,不会当着金家的面说了。陆望这时候总是趾高气昂的,看着金家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个给金家一个小傲娇的表情,牵了金家的手,问“走吗?”金家笑笑,然后捏一捏陆望的手,“好”。于是金家便跟着陆望走了。不过到底是陆望,脑袋里总是跳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等后来陆望在软塌上醒来看见金家的次数多了,就会看见金家和自家母亲谈笑有道,场面温馨。陆望对此很是不满,有一天恨恨的磨着牙和金家说“我总有一天要和你家里的长辈混的比你和我妈也熟,到时候让他只和我亲近”。虽说没来由,不过陆望也就这么做了。不过金家家里父母都不在,也就剩祖父和祖母了。所以金家去摘花的时候陆望总会跟着一起去,陆望说金家眯着眼睛在桃树底下笑的时候是天使,遥不可及又总是想往上凑,像是羽毛,在心上挠痒痒。陆望喜欢桃花,所以一般也就摘桃花的时候会跟着一起去,连带着金家也有点儿喜欢桃花。陆望喜欢桃花是喜欢到骨子里的,所以总想着金家祖父的那两瓶桃花酿,有的时候陆望会拿着小杯子偷偷的刨开土坑然后偷偷开一坛,悄咪咪的喝一点儿,然后再喝一点儿,最后总是喝的小脸通红,倒在金家怀里不肯起来。金家向来对陆望纵容,拿自己的手一点儿一点儿戳着陆望的小红脸,然后问陆望“你最喜欢和谁在一起玩啊”,陆望第一次答的时候总会把头抬起来,冲着金家傻笑,然后奶声奶气的说“金家”。金家问的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也或许是柔着音吧,陆望也没有恼,一遍一遍的答,直到自己晕晕乎乎的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