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终燃烬》清言赋

5、傅长风

　　秋意渐渐浓郁了起来，长生山脚下的一片片树林都变成了枯黄色。而长生山上却仍是一片绿意盎然。

　　沈曦与傅长风走在上山的小道上。方才沈曦第一次感受到御剑飞行，才不到一刻钟便从二十里外的南安城来到了长生山脚下。沈曦对此惊叹不已，一直缠着傅长风跟他讲修仙之术。

　　傅长风平日里就是个话多的主，其他两个掌门带领本门弟子修仙练剑，要求极为苛刻严谨，他不一样，老是跟弟子们说些什么：练功不要急于求成，尽力而为就好，人活着，开心最重要......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而这些话造成的结果是——他门下的弟子在每年的擎天试炼中都是别派的垫脚石。

　　“师父，我以前听别人说过，修行之人有的一两年就能结丹，有的却四五年都不能结丹，这是为什么？”沈曦小跑着跟在傅长风身后疑惑地问道。

　　“结丹嘛，四分靠天资，六分靠努力，有的人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傅长风一边走一边从旁边的灌木上扯下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手指轻轻一弹，那叶子便如利剑一般飞了出去。

　　沈曦目光还没跟上叶子就瞧见远处一根粗壮的树杈分支整齐的断裂掉落在地上。惊的眼睛嘴巴一起张大，心里止不住的惊叹：天啊，师傅也太厉害了吧！

　　“比如说你师父我，十岁开始修行，十二岁便结丹，可谓是修仙届的一个奇才！”傅长风状似平淡的描述着自己的风光伟绩，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再比如说你师叔，也就是二掌门容华，他八岁开始修行，直到十五岁才结丹，不过现在他倒是在我之上。”沈曦在后面听的极为认真，却不料傅长风突然停下脚步，沈曦没来得及刹住脚步撞在了傅长风身上。

　　傅长风弯腰扶住他，又用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这些你回头见了你师叔可别跟他讲，不然他又要到我耳边絮絮叨叨。”

　　“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叔的！”沈曦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傅长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师父，那你觉得，我何时能结丹呢？”早上敞亮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铺在沈曦脸上，把那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衬的荧荧发亮，嘴巴微张，一双大眼睛也像是在发光，活像个瓷娃娃。

　　傅长风扭过头看着瓷娃娃一般沈曦，忍不住下手捏了捏沈曦的脸。

　　“这个不好说，但是看你这么聪明可爱，应该不会太久。”这话说出来当然是在哄沈曦开心，他是着实喜欢这孩子，不仅是因为沈曦模样长得讨喜，更是因为相似的童年经历。

　　在三百年前的人族巫族的混战中，傅长风也还是个跟沈曦年龄差不多的孩童。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雨丝，阴暗的云沉沉的压在地平线上，洪荒大陆与混沌之境的交界处到处是一片血红，哀魂遍野，寻不到归处。

　　“爹，娘，你们在哪？”废墟，硝烟和各种各样的尸体堆中传来孩童的嘶吼声，一个男孩用满是血污的手翻看着一具具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

　　四周还有混战的人群，甚至还有没断气的巫族人在挣扎着吐出最后几口鲜血。惨叫声，怒吼声和铁兵器相撞的声音深深地刺进男孩的耳朵里，男孩很害怕，浑身颤抖，他望着四周，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恐和无助。

　　战争在硝烟弥漫中愈演愈烈，男孩还在尸体堆里无助的翻找着，突然，他看到了一只带着镯子的手，男孩猛地扑过去费力的扒开其他的尸体，一具年轻的女尸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男孩突然放声大哭紧接着扑倒女尸身上。

　　刀剑声渐渐清晰，不知是巫族还是人族的剑刺进一具鲜活的身体然后猛地再拔出来，新鲜的热血溅到了男孩脸上，男孩还是不动，只是抱着尸体啜泣着。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拉着男孩的领子，男孩挣扎着想要挣脱，但是奈何力量悬殊。

　　“小孩，你是想死吗？快走！”身后有一道声音传过来。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男子，满脸是血，身上还有累累刀痕。看着男孩无动于衷的样子，男人又着急又无奈，只能加重手上的力气拉住男孩。

　　“想报仇吗？只有活着才能给你的父母报仇！快走啊！”男孩似乎有一些动容，借着男人手上的力气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地上那具熟悉的尸体，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娘，娘！”

　　回忆来时像浪潮一般汹涌，直到沈曦扯了两下傅长风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我教你你都没听见？”沈曦仰着一张疑惑的小脸问道。

　　傅长风轻笑了一声，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为师再跟你讲讲你的一些师兄弟如何？”傅长风笑着问道。

　　“好啊好啊，他们会不会很凶啊？”沈曦突然就想到了爹娘。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再也听不见爹爹河娘亲的声音了，沈曦忍不住攥紧了绑在腰带上的弹弓，那是爹爹留给自己惟一的东西了。

　　还有阿朝，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沈曦从小最乐意跟他在一起玩。可是现在爹娘和阿朝却已经死了，那么突然，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沈曦的眼眶又被浸湿了。

　　“怎么，你是个小哭包吗，眼泪马上又要兜不住了？”傅长风注意到沈曦的异样问道。沈曦用袖子狠狠地抹掉眼泪，抬头朝着傅长风挤出一个笑脸。

　　“没关系，开心了就哭，不开心就笑，师父不会笑话你的。”

　　“可是，爹爹从小就告诉我，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的。”沈曦一脸认真的讲道。

　　不料傅长风却反驳道：“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男人就不是人吗？在为师看来，做人，要能够随心所欲的表露自己的真性情，不要被那些莫须有的东西缠住就够了。”

　　“嗯！师父，我记住了。”沈曦此时的表情认真极了。

　　“那还想哭吗？”傅长风问道。

　　“不想了。”沈曦抬头看着傅长风一脸的质疑又坚定的说了一句“真的不想了”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傅长风这才满意，他弯腰拉起沈曦的小手，一边走一边同他讲那些即将见面的同门师兄弟。

　　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让沈曦既激动又有些忐忑，不过有师父在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树影婆娑，一缕缕阳光照进山里，树林中静谧安详，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缓缓地沿着石阶向上前行，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