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豆芽砧板

5、第 5 章

　　中日。刀刃般的烈光照耀这片无木无福之地。我就像一只不知疲惫猎犬，不停嗅着、闻着，寻找一切可能的痕迹：一根折断的桠枝，一个辨不清的足印，一些被践踏的草根。

　　我们逾越罗汉的地界已有好几个时辰，艾明莫尔的黑山终于在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樊贡森林已出现在北方的视野。更远处，白雪覆盖的马西德拉斯山峰半掩在蓝雾中，鬼魅般若隐若现。

　　树沐河在草原上蜿蜒而过，如一汪闪亮的细线。它滋润并唤醒大地上的长春藤与野玫瑰，以蔚蓝色来覆盖砂土的昏黄。

　　这片土地静穆得忐忑不安，不情愿的春色仿佛不过是冬季的乔装打扮。黑暗还在伺机着蠢蠢欲动，一旦我们失败，魔君的权杖就会血洗中土，在原本鲜花盛开的地方，取而代之以无数冰冷的坟墓。紫罗兰盛放之前，花苞里掩藏的全是黑色的种子。

　　我无情地驱使着这个小队，然而每迈出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都在变得更为遥远。倘若出发时还可以说存在点滴希望，现在却已然陷入了绝境。我们永远也找不回被掳获的同伴，黑暗中有股力量让敌人如虎添翼，让我们磨难重重。萨茹曼，抑或是什么更冷酷，更恐怖的所在。

　　莱戈拉斯看来从不疲惫。他目光依旧锐利，步伐轻盈如昔。只是我很渴望再度听见那清亮的歌声，他却不知从何时起就不再歌唱，不再歌唱野性难驯的森林与镰刀般的银月。莫非，是我与他冰冷的拥抱，夺走了他所有的欢笑？

　　即便是此时，他的味道还是留在我的口中、我的指尖。疯狂的思绪如同乱麻，我无法阻止自己回忆他，他的唇瓣怎样在我的亲吻下张开，他的手指怎样在我的乱发中颤抖。

　　一切都变得毫无道理。世界是瞬息万变的潮汐，无形、无名，昨日还棱角清晰，今日已面目模糊，只剩下她所赠予的饰物还沉沉挂在颈间，叫人简直不敢伸手去碰。我担心它一经触碰就会消失，像水，永远只停留在静止的掌中，合上手，就悄声无息地流走。

　　脆弱的爱情，你的誓言不攻而破。

　　提奴薇儿不要宽恕我。我配不上你的怜悯。诱惑我跌入他冰冷怀抱的不是对你甜蜜的回忆，是绝望。

　　我的精灵爱人们，我是何等忘恩负义。有一天我会同时背叛你们两个。因为我最终将属于那个在漫漫长路上耐心等候着我的死神。我会走向他，手里拿着断剑，或者阿努米那斯权杖，这无关紧要。等我沉睡在他垂怜的怀抱里，你们是否还会记得我的音容？你们是否还会记得，是谁曾经与我血肉相连？

　　我们在一座小山坡下停下脚步，这是此地唯一的孤寂山丘。吉穆利已经精疲力竭，他背脊弯曲，内心苦闷，好像丧失了所有的希望。我与精灵把他留在山脚，爬上山坡去勘查瞭望。

　　在坡上暂作休息，舒缓气喘吁吁的呼吸。火热的阳光被浮云遮住，一时间天际变暗，云端深紫，然而离落日还远，这只是夜在偷窃日的光辉。

　　远处有片移动的黑影，是骑士们在靠近。整个山谷充满着阵阵的回响。一百来余威武的罗汉将士在这片大地上驰骋无忌，如野马脱缰，高举的战矛，雪亮的盔甲，金黄的发辫在飞扬。

　　我拔出剑，他举起弓，手臂轻挥中已经取出一箭，拉满了弦瞄准备战。然后，我们的目光茫然地撞击在一起，他神色尚冷静，但胸前猛烈起伏，呼吸也打着颤。在那金发的阵阵光晕之中，他看起来竟是如此年轻而不经世。

　　他手一松，箭矢掉落于地，发出闷闷的响声。他向我伸出手，轻如蝉翼的手指犹豫地触碰我的手腕，仿佛在等待一种应允。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手，他被我拉得骨骼咯咯作响。我的唇、我的舌尖，我的牙齿，紧紧贴上了那冰泊一般的肌肤。

　　他没有出声。这一次，是我在不停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名字融在了一起，变成一串模糊的、永远缭绕在脑海中的低吟：莱戈拉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我多么希望与你一起消失在遥远的林间，好像一个从不曾存在过的梦境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忘记这个世界，再也不理一切是非。然而我的命运就是如此，我是杜内丹的首领，今生今世，无法顾及自私的渴望和眷恋。

　　所有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结果。然而此刻他的唇瓣温暖而湿润，牙齿与我的互相触碰。我闭起眼来不再逼视，饥渴的手指撕裂他的衣服，搜寻他赤裸的皮肤、苍白的颈窝。我轻咬了他的唇，铁锈味的鲜血，为我而流。

　　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另一手还在剑柄上。我推开了他，却不小心踩上那支箭。

　　咔嚓一声，是最后的声响。

　　它就此断裂。